自宴會一役凱旋而歸後,高厲行便把接下來更複雜的,需要平衡各方利益的細節談判,交給助手全權處理。
 
對認識高厲行的人來說,這種作風非常符合他喜歡從大處著眼,討厭行政工作的性格。
 
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趁機來到林氏父子面前領功,以發洩先前被他們留難的鬱悶,甚至趁機索取更高報酬。
 
在老一輩的中國人眼中,例如是林氏企業的創辦人兼現任主席林榮富,則對高厲行的低調性格,理解為一種後輩對長輩的謙遜,故對此非常欣賞。
 
至於實際上是不是這樣,相信高厲行的助手斯佳麗是最清楚的了。
 




在宴會完畢之後,高厲行不但沒有輕鬆下來,反而還罕有地留在辦公室裏瘋狂工作,認真程度甚至比籌備如何應付穆哈迪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我們就只有十天時間去完成這個交易而已!」
 
「到底是甚麼交易啊?需要動用上億資金那麼多?幾乎把我們在銀行的信貸額度都用光了!」
 
「我要買下一家空殼公司的控制性股權。」
 
「天……你把公司帳戶裏的現金都掉走了……」斯佳麗沮喪地說,「幹嘛心血來潮要收購一家上市公司?你瘋了嗎?」
 




「這當然有用了。只要一、兩個月的時間,這家公司的市值就會暴脹好幾十倍!」
 
「你……那我們今天還要不要吃飯?下星期到期的租金還要付嗎?」
 
「去跟業主交涉一下啊,倉庫裏的紅酒你隨便拿一瓶過去好了,但八二和九五年的全部不行。」
 
「那我的薪水呢?高先生?」
 
「呃,」高厲行停下來看著斯佳麗,一臉尷尬地說,「斯佳麗,可否先借幾千元給我?月底前一定還你……」
 




斯佳麗摸著自己的前額。她快要被這個男人氣壞了。
 
在最初交涉之時,林榮富曾極端質疑高厲行的能力。直到後來,他收到一封由c國總統法萊爾簽署授權的機密公文,他才真正了解高厲行的談判,為林氏帶來了怎麼樣的價值。
 
高厲行僅憑著一次談判的機會,便讓林氏脫穎而出,把一宗投資額可能高達數百億美元的大生意給內定下來。
 
這個男人的表現,絕對超出了任何人最樂觀的預期。連擁有數十年跟外國談判者交手經驗的林榮富,也無法想像高厲行辦事的超高效率。
 
高厲行讓一個企業,跟一個國家結下了牢固的友誼!
 
在緊接而來的細節談判,c國方面便清晰地列出了各種有關的附帶條件:要求林氏承諾在c國進行的一切開發或經商活動,均需使用當地政府許可的勞工和材料供應商、以及尊重伊斯蘭文化的各種成規等等……
 
而林氏除了礦業技術的輸入之外,更需無償承擔c國一系列的社區設施建設,並協助c國政府引入各種先進的工業和科學技術等等。
 
要是沒有斯佳麗的協調和行政能力,這系列的細節談判根本不可能在十天內取得成果。




 
得到如此豐碩的結果,高厲行最初開出五十萬美元一天的顧問費用,現在看來簡直是超值了。
 
林榮富在商場馳騁多年,早已培養了對事不對人的務實性格。是以他對高厲行的評價,便隨著他的實際表現而徹底改觀了。
 
於是,林榮富主動把報酬調升到一百萬美元一天,而且合約期限將會延長,高厲行將會代表林氏親自前往c國一次,參與那個演戲給國際社會看的假招標,接著便會跟c國正式簽署開發合約。
 
如此算來,高厲行的總報酬將達到天價。但對林榮富來說,這個男人是個可遇不可求的人才。結交這個朋友當然非常重要,而確保大家合作愉快,免得將來跟這個男人為敵,也是他所要顧慮的事。
 
至於他的兒子林羽堂,他在宴會當晚跟理查.法萊爾當場打架,最後還落荒而逃,可以說是把林氏的面子丟到谷底裏去了。他回到林氏之後,他的父親當然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了。
 
後來他得知高厲行不但沒有被他搞出來的爛攤子所影響,之後還以林氏的名義,接連獲得了理查和穆哈迪的友誼,甚至還奇蹟地談成了這筆大生意!
 
這個男人的談判能力,簡直神奇得有如變魔法一般!
 




向身邊的人胡亂吹噓自己有多本事,逞口舌之快,這是林羽堂最擅長的事。但這個高厲行就是有這個能力,把聽起來像是信口開河的吹噓,以行動變成現實!
 
只要想到高厲行這個人的存在,林羽堂就強烈感覺到自己的失敗。那個心頭的鬱悶,讓他好幾天來吃不香也睡不沉。
 
他需要釋放這心頭的鬱悶。
 
但在這個時候,高厲行卻偏要折磨他似的,再沒有在林氏露過面。這可是極不尋常的事啊。如果他是高厲行的話,拿著這樣的功績,還會有不乘機大出風頭的理由嗎?
 
為了等待高厲行的到來,林羽堂罕有地連續十天回公司上班,但就是等不見人影。
 
到了第十一天,林羽堂卻突然收到消息,高厲行決定提前出發前往c國。
 
透過手下調查得知,高厲行預訂了這個晚上啟程的機票。他便立定主意,就是要等到高厲行出來為止。
 
等了兩個多小時,剛剛過了半夜,高厲行終於拖著他的旅行箱,施施然地步出大樓。




 
「噯,林家大少爺,竟然會在我家樓下碰見你啊?真巧呢!」高厲行露出燦爛的笑容,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
 
林羽堂打開法拉利的車門,努力擠出最和藹可親的表情說道:「高先生,我載你去機場,順道有些話想跟你談。」
 
「哦?想要聊聊打架的心得嗎?」高厲行笑道,「依我看啊,你當天晚上那記左勾拳,拉拳動作是太大了,讓理查太早看破而閃過。下次再遇上這種情況要冷靜,對方閃躲時雙腳必然會大大分開,這時候來一記撩陰腿,命中率可是相當之高的。」
 
林羽堂聽得呆了,無意識地在原地揮拳又踢腿地模擬起來。在高厲行放肆的笑聲提醒下,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頓時滿臉通紅,又想幹架。
 
高厲行倒是一副想要看戲的樣子。但這一次,林羽堂卻出乎意料地壓下了脾氣,讓高厲行更加好奇了。
 
「不……不是這件事情,是有關……」
 
「啊?你是指我們那無恥的勾當嘛?放心吧!不就是趕跑那個甚麼王副總,除去那個跟你爭奪林氏承繼權的眼中釘吧?大少爺,你要對我有信心啊!相比起理查和穆哈迪,王志強只算是小菜一碟而已,不是嗎?」
 




高厲行每句話都帶刺,把曾經在宴會中當眾出醜的林羽堂羞得無地自容。再加上那句『大少爺』的點綴,一大個辦事無能,卑鄙無恥的紈絝子弟形象,便被塑造得活靈活現了。
 
見林羽堂還是欲語又止,高厲行也等得煩厭了。他從口袋中拿出遙控器,解除了座駕的保安裝置。在林羽堂的紅色座駕後面停泊著的銀灰色AMG版平治SL,像是一頭突然甦醒的野獸般,雙目突然閃出野性的神采。
 
「說不出口的話,用引擎的聲音來代替說話吧。」
 
高厲行的辦公室,選址雖然並非在最昂貴的商業核心地段,但卻有個全城唯一的特點:距離兩個不同路段的高速公路,均只需要五分鐘的車程。
 
當年高厲行說服斯佳麗同意落戶這兒的理由是:因為靠近公路,逃命比較方便。但恐怕實際的原因是,每當這名飛車中毒者心頭癮起時,便可以隨時駛上公路飆個痛快。
 
林羽堂作為城中有名的二世祖,深夜飛車之類當然是他最擅長最熱愛的事情之一。聽見高厲行提出挑戰,他幾乎馬上就回復本性,二話不說便關上了車門,狠狠踏了幾遍油門,透過改裝過的排氣喉低吼出鬥爭的飢渴。
 
相反高厲行的平治,看來跟剛下地的新車毫無分別,完全沒有街頭車手喜歡改良心愛座駕的個性。當油門踏下去時,排氣聲音順暢而柔弱,幾乎聽不出來是平治的聲音,還以為是富豪之類強調舒適穩定的車種。
 
正調教著倒後鏡子時,高厲行的手機響起。他戴上耳機後,馬上傳來林羽堂那不可一世的笑聲。
 
「高先生,我從未聽過這個型號的平治,會像哮喘病人般軟弱無力!你到底是怎麼改裝的啊?」
 
「我外祖母下星期生日,這是我預定送她的禮物。引擎聲太大的話,我怕會害她心臟病發。」
 
「哈哈哈……想不到個性囂張的高先生,還會懂得自嘲啊?」林羽堂說,「目的地是機場嗎?你今天要出發往c國了吧?」
 
「怎麼啦?你在我公司樓下等了那麼久,原來是想要我帶你去c國嗎?」
 
「……」
 
這沉默感覺非常不妙,高厲行心頭一驚。
 
「喂喂喂!我剛才是開玩笑而已!」
 
「高先生,你果然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是的!我想要跟隨高先生一起去c國!」
 
高厲行這時真想一頭砸在方向盤上。天啊!一時說溜了嘴,竟然被這位麻煩大少給纏上了。
 
在反射性的逃跑意識之下,高厲行狠狠踏下油門,平治如飛般竄出。「林大少爺!我可不是去c國渡假啊!那兒愛滋病猖獗,天氣又熱得要命,連一家五星級旅館也沒有!你要跟過來幹嘛?想要玩的話,我可是有個朋友在杜拜……」
 
幾秒鐘之後,法拉利的引擎聲已如影隨形。意大利跑車的起動能力可不是說笑的。
 
「別再叫我大少爺!我就是不想要當個紈絝子弟,才下定決心跟你出去歷練的!」
 
法拉利正漸漸追上平治,只剩下三個車身的距離。
 
「乖乖……我可不想當人家的保姆!」高厲行受到了驚嚇,平治馬上加速,保持了距離。「留在老家也可以歷練啊!比如說,憑你的駕駛技術想要稱霸公路,還早了十年呢。」
 
「那即是說,只要我比你快,你就會帶我去c國?」
 
「你真以為自己有這樣的機會?」高厲行牽牽嘴角,「這條路線的勝負關鍵,並不在於公路,而是進入公路前的五分鐘。」
 
想要駛上公路,必需先繞過一個規模中等的舊社區。這種多彎而又有極多斑馬線穿插著的小路,對跑車駕駛者來說,是雙腳的折磨。為了暢快地飛馳高速公路的街頭賽車,習慣把車子反應調教得極之敏感,這種車子是不適合跑在普通街道上的。
 
所以高厲行才說,進入公路前的五分鐘是關鍵。高厲行把座駕調教到近乎普通日本汽車般遲鈍,正是為了在這五分鐘的路程佔盡便宜。相反駕著極大馬力的法拉利,要控制速度和拐彎都十分吃力,林羽堂的速度甚至還比不上一輛正在送貨的輕型貨車。
 
還不到一分鐘,林羽堂甚至連高厲行的車屁股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