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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娜。」
 
...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語言。
 
我也快要聽不見了吧?
 
「你真的決定要這樣做嗎?」




 
Haibey以這個如此擔心的表情...
看著我。
 
「反正即使我反悔也好,也已經來不及了吧?」我苦笑著反問道,「雖然是在逼凌鏡唯活下去...」
 
可是,只要能讓他活下去...
那就夠了。
 
「你明知道,凌鏡唯可能會因為你這個決定而恨你一輩子。」Haibey還是不能放心下來,「而且,破壞時空的接駁軌,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比我們想像中的大。」




「即使危險也好,即使自私也好...」我與Haibey對視著,「我也已經決定了。」
 
不能再回頭...
不會再回頭。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Haibey輕輕嘆了口氣,「除夕那一晚,我再來找你。」
「Haibey。」趁還沒有離開之前,還是趕快叫著吧。
「嗯?」Haibey也停了下來,看著我。
「謝謝你。」我看著Haibey,真心的微笑了出來,「我很開心,你是我的使者。」
「...我也是。」Haibey雖然是呆了幾秒,但還是同樣報以微笑,「過了除夕夜後,便後會有期了。」




 
看著Haibey消失的身影,我也輕輕嘆了口氣,走出洗手間,
然後,陷入了思緒之中。
 
不是後會有期...
而是後會無期吧?
 
「世娜?」凌鏡唯的聲音把我的思緒叫了回來。
「係!」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喚給嚇了一跳。
「你做咩啊?冇左半個靈魂咁樣。」凌鏡唯無奈的笑著,走到了我的身旁,「個傷口仲痛唔痛?」
「一般啦,佢都開始結緊焦。」我也微笑了起來,看著把我的手牽起來的凌鏡唯,「你呢?」
 
『我同你一齊死,好唔好?』
 
這句話...




現在還像是繞在耳邊的那樣。
 
「唔痛啦,好得快過第一次。」凌鏡唯也爽快地回答道。
 
我跟著凌鏡唯,走出餐廳,往下一個地點移動。
 
那一晚,我沒有正面回答凌鏡唯的問題。
 
『我地...一齊去紋身,好唔好?』
 
而是,下了一個聽上去毫無關係的決定。
 
我們在手腕的位置上,紋上了羽毛、軌跡以及彼此的名字。
凌鏡唯是右手,我則是在左手。
 




已經滿佈疤痕...的那個位置。
 
我知道,這個決定很自私。
明明就希望你忘掉我...
 
但是,還是這樣做了。
 
或許,在我的心底裡...
還是很希望你能記住我的吧?
 
那天我也再次問了凌鏡唯,他本身在左手手腕至前臂位置的紋身的意思。
 
他告訴我,箭是『勇往直前』的意思。
 
而箭之所以被一條絲帶纏著...




是因為,他要記住自己的前路必須被已經逝去的人所綑綁。
 
對他來說,這是『懲罰』。
 
以前是思思...
現在加上了心音。
 
以後...
會加上我。
 
「我好中意搭呢隻車。」我微笑著感受著從外面吹來的風,然後再看著凌鏡唯,「好舒服同埋好local。」
「你中意既話,聽日再帶你搭多次。」凌鏡唯也笑看著我,「早知早d帶你離搭啦,我地又咁少離港島,好難會搭到叮叮。」
「唔緊要啦,你而家帶左我離未夠囉。」我也無所謂地安慰著道,「我地起邊個站落車啊?」
「差唔多啦。」凌鏡唯也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起身啦,就起前面個站。」
 




我跟著凌鏡唯,下了樓梯,再下了電車。
...『金鐘』地鐵站?
 
我被凌鏡唯牽著走,中間一直在看著身旁的事物。
政府總部...
 
凌鏡唯口中說的,『想帶我來一次的地方』...
就是這裡嗎?
 
「三年前,音音生日果日。」凌鏡唯牽著我,走上了天橋,看著橋下的馬路,「果時我應承左陪佢過生日,所以一個月前就已經問醫院拎左假。」
 
2014年...
凌鏡唯還是實習醫生的時候?
 
心音的生日。
9月28日。
 
「本身我地都打算照原定計劃,一齊去海洋公園玩成日。」凌鏡唯憶述著道,「但係,到左晏晝,見到呢邊既情況越離越唔對路,急救隊又開始急call人去現場幫手,我同音音就出左海洋公園,然後直衝離呢一邊。當時趕到過離既時候,見到既畫面,係會記一世既畫面。」
 
...我有聽Aron與Unique提起過。
那是香港於三年前的一場大型政治運動——雨傘運動。
 
「煙霧彌漫,周圍既消息已經開始流傳,話政府打算用武力鎮壓,現場有好多人因為煙霧彈而不適,有人跌倒而出血,亦有一大部分既人懷住必死既決心,都打算向前衝。」凌鏡唯看著橋下方的路,彷彿當時的環境就在眼前的那樣,「我地果晚通宵留守左起金鐘,幫一個又一個既人處理傷口,判斷佢地洗唔洗送院。」
 
就連韓國...
當時也有報導關於香港的這一場政治運動。
 
甚至,有一群在韓的香港人也到了韓國街上集會。
 
「當時,見到一個個唔係為左自己,而係為左成個香港去奮鬥既人,我同埋音音都受到好大既衝擊。」凌鏡唯的語氣非常認真,「之後,我一唔洗on call就會過離,我識到Aron,知道左佢同音音係同學,就介紹左佢地識。音音每日都會留守起呢度,即使之後急救隊已經撤走,佢仍然唔理急救隊既勸告,寧願犯法,都繼續以個人名義留守起度。」
 
之前,凌鏡唯說過,他與Aron是在一場大型政治運動中認識...
原來就是這個嗎?
 
「之後,連去左英國既Alvin都專登翻埋離參與呢場運動。」凌鏡唯把手指向橋下方的位置,「果晚,我、Alvin、Aron同埋音音,就坐起果個位,一路望住d星星,一路講自己既理想。」
 
凌鏡唯的...
理想?
 
我想起了,他上次逃避我的問題。
 
他到底...
比較想當社工,還是醫生?
 
「Aron話,佢要用藝術去比呢個社會入面更加多既弱勢被看見;音音都話,佢要用佢既音樂同埋表演去令社會入面既人得到祝福,仲話要去學拳,保護弱勢。」凌鏡唯的微笑既真誠,卻又滲出苦澀,「而我同Alvin,始終冇變過自己既夢想,甚或因為呢個雨傘革命而變得更清晰。」
 
猶豫了好一會兒。
像上次那樣...
 
一定,不是容易開口的事情吧?
 
「我地要做無國界醫生。」
 
我聽著凌鏡唯平靜的語氣,心卻加速地跳著。
 
他說...
無國界醫生?
 
「為左一個個起戰場上面,唔係因為自己,而係因為呢個世界而受傷既人...」凌鏡唯一字一句地吐出話來,「我同Alvin,都立志要醫治佢地,同埋要祝福佢地。」
 
這麼美麗的一個夢想...
甚至,是有同伴一同實行的夢想。
 
他明明就很不想放棄。
 
所以,才會一直都繼續續牌,而不放棄醫生資格。
 
當初,發現自己因為強烈的罪惡感,而無法執刀的那個時候...
凌鏡唯的心情,到底會有多矛盾?
 
他一次過...
沒了思思、夢想與自己。
 
「你上次問我既問題,我而家可以答到你。」凌鏡唯轉了過來,與我對視著,「我想做無國界醫生。」
「咁就去做。」我也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既然果個至係你想做既野。」
「但係...」凌鏡唯的眼神非常悲傷,「我冇信心。」
 
...是因為思思吧?
他始終無法放下...
 
覺得自己『殺了人』的罪疚感。
 
「...凌。」我也直視著凌鏡唯,「如果你真係咁內疚既話,咁你更加應該生存落去,亦更加應該去做無國界醫生。」
 
凌鏡唯看著我的眼神相當複雜。
 
那是...
渴望被救贖的眼神。
 
「我地三個,都係因為自殺而死。」我深呼吸了一下,「你可以覺得係自己錯過左,救唔到我地。但你可以做既,係救贖翻其他生命,去彌補起我地身上冇做到既野。」
「...我冇左你既話。」凌鏡唯看著我,緊緊地牽著我的雙手,「做唔到。」
 
阿凌...
很對不起啊。
 
雖然我也很想在你的身邊...
 
「Sorry,我已經陪你唔到。」一陣酸意湧上我的鼻子,「你要堅強,你唔係得自己一個。」
「冇左你既話...」凌鏡唯也與我一同哽咽了起來,「我就係自己一個,就係咩都做唔到。」
「我唔會掉低你自己一個。」我微笑著,摸了摸凌鏡唯的臉,「所以,你一定會做到,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
 
是啊。
 
我絕對不會...
丟下你獨自一人,承受這個世界的冷漠的。
 
即使沒了我...
 
「世娜,求下你,話我知。」凌鏡唯的語氣也相當懇切,「點解你要簽約,點解你要紋身,點解你好似要留住音音既身體咁?」
 
心...
被動搖了一下。
 
我應該告訴你嗎?
如此自私的決定...
 
即使你遲早也會知道。
即使你已經不能改變。
 
我還是應該要告訴你嗎?
 
「世娜,話我知。」
 
凌鏡唯的語氣...
是如此真誠而嚴肅。
 
「你,或者音音...係唔係唔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