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知道要延遲拆線嗎?」劉夏謙從駕駛座看著我這邊。
「不知道吧。」我搖了搖頭,看了傷口一眼,「算了,反正也只差幾天而已。」
「剛剛醫生不是說下星期一才能拆嗎?」劉夏謙嘆了口氣,「你下星期四就回歸了啊?」
「沒關係的,又不是即日回歸。」我說服著道,「放心吧,我以前也試過在受傷時跳舞,沒有想像中那麼難捱啊。」
「還真的是瘋子一般的女人啊...」劉夏謙吐槽道,「這次舞蹈的難度不是增加了嗎?」
「嗯,因為練習時發現跟得比他們想像中好,所以直接多排了一個比較難的版本,用在主打歌的兩個版本上。」我向劉夏謙解釋著,「你們那邊呢?不是更難嗎?」
「嗯,舞蹈比上次更難了。」劉夏謙嘆了口氣,「沒辦法啊,最近的偶像們都已經越來越會跳舞了,公司也不想我們被比下去。」
「辛苦了。」我嘆了口氣,「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都說沒關係了。」劉夏謙重覆著道,「倒是你,好好想想如果傷勢惡化的話能怎麼辦吧,你連報備都沒有做,出事的話公司也不一定要管啊。」
「我會注意的。」我承諾著道,「沒辦法啊,泰烈哥哥已經夠忙了,我不想加重他的負擔。」




「所以說還真是個瘋女人啊。」劉夏謙再次強調著,「在回歸前一星期才換一個沒有當過經紀人的經紀人,而且還是精神狀態未回復嘛?」
「沒關係啊,我很信任他。」車在路旁停下來,我便看著旁邊的餐廳,「就是這裡嗎?」
 
看上去很高級......
 
「嗯,就是這裡。」劉夏謙嘆了口氣,「我在這裡等你。」
「...真的不先回去休息?」我還是不放心地問道。
「放心吧。」劉夏謙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你三十分鐘內就會出來的。」
 
...怎麼說?




 
我點了頭,然後被劉夏謙催促著下車。
下了車後,我便緩步走到餐廳。
 
說起來,劉夏謙讓我穿著這樣正式的晚裝來吃飯...
就像是要出席什麼頒獎禮一樣的。
 
一進餐廳,待應便已經認出了我,而且主動地把我帶到一個窗邊的二人位置。
一個黑色短髮的女人坐了在二人桌的另一邊。
我被待應邀請坐下,然後也坐了下來,看著待應離開。




 
對面的女人,很有氣質。
白晢的皮膚,雙眼皮,高鼻。
穿著很斯文,臉上漂亮的輪廓上蓋著淡淡的妝。
雖然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但只看外表的話,是大約三十多歲的女人。
 
「因為很餓,而且不知道你要多久才到,所以先點了吃了。」女人把叉子上的牛扒放到嘴前,「不介意吧?」
「不介意。」反正你都已經在吃了。
 
這種感覺不太舒服。
就像是被無視及不尊重一樣。
 
「聽說你把熙碩辭退了?」女人咀嚼過後,又開始切割下一塊牛扒,「換成之前企圖自殺但被你救起的那個過氣歌手?」
 
...過氣歌手。




她用的詞彙也讓人感到不舒服。
 
「是的。」為免被識穿,我也盡量把對話縮短。
「還真任性啊。」女人再次把牛扒放到嘴前,「盡做些沒好處的事情呢?」
 
...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便沒有正視過我一眼。
比起我,她看食物的時間要多出許多。
 
而且,她的聲音很熟悉。
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聽說了。」女人把牛扒咽了下去,「你把熙碩辭退,是因為他企圖強姦你?」
 
聽了這話,本來還在回憶著她的聲音的我,立刻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人。
 




...先不管是哪來的消息。
她為什麼能如此冷靜地陳述這件事情?
 
「也是的,他這麼沒有規矩,沒有錢又想碰人。」女人拿起紅酒,喝了一口,「但始終還是不應該因為這些事情而壞了大事,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樣。」
 
即使我沒有回應也好,女人也還是繼續說著自己的話。
 
「聽說這次有社長兒子看上了你?又年輕又有錢。」女人終於第一次與我對視,「睡了嗎?」
 
...她在說什麼?
 
我甚至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
只剩下驚恐。
 
「啊,看這個樣子還沒有?」女人的語氣非常失望,然後再拿起叉子,想把最後一塊牛扒吃掉,「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這種事情在演藝圈中很普遍的。不要再像上次那樣小孩似的受到衝擊了,他們這些有錢人能看上你,你應該感到榮幸。」




「我...討厭啊。」我直接地表明道,「要跟自己不愛的人上床,我不想啊。」
 
I statement。
 
明確地指出自己的感覺的溝通方式。
 
在面對不懂得如何了解別人感受,但希望能了解的人身上。
又或者,會像我現在這樣。
用來測試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懂得如何了解別人感受,或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沒有想過要尊重別人的感受。
 
「你從小到大。」女人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語氣卻是那般峰利,「都沒有說過一句『討厭』啊?」
 
...後者。
 
這種不尊重...




讓我想起自己的回憶。
 
不是啊。
我很討厭啊。
 
我不是說過了嗎?
 
『做咩歌手姐?』
『你從來都冇話過自己想做歌手。』
 
...不是啊。
我不是沒有說過啊。
 
不過是,你們『選擇』沒有聽過而已啊。
 
因為我是『小孩』嗎?
我的感受,不需要被正視嗎?
 
只要能達成你們認為『好』的事情?
 
『我係為你好啊。』
 
不要啊。
 
不要再用這種什麼『為了我好』的糖衣...
包裹著那種一廂情願的希望。
 
「啊,甜品我外帶就好了。」女人吩咐侍應的聲音,把我喚回到這個現實。
 
我想起來了。
 
在剛交換靈魂時...
半睡半醒之間,我有聽過這個聲音。
 
『醫生,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醒過來。』
 
女人的聲音。
 
『熙碩啊,我說過多少次了?她可是搖錢樹,不能停止賺錢,你為什麼還要任由她昏倒?』
『...哼,但上去就像是這樣關心著一樣,但還真是可憐的女兒呢。』
 
閔熙碩的聲音。
 
是她與閔熙碩的對話。
如此關鍵的對話。
 
「怎麼?就像是我做錯事情的那樣?」女人輕笑了一下,「你應該要感激我給了你這麼好的身材和臉吧?還有,我可是辛苦地供養你學音樂的啊?」
 
...世娜姐姐是那樣如此真心地喜歡音樂。
 
她也知道了吧?
其實,她的母親並不是因為她喜歡音樂才讓她學的。
 
「我是...母親的工具嗎?」我的雙眼向著前方,微微失焦,「我的存在,就只是搖錢樹嗎?」
 
女人聽了這話,笑得更開了。
讓我感到更為心寒。
 
「還真是像小孩子一樣呢。」女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語氣卻像是另一個人發出的那樣峰利,「是又怎樣?」
 
...我沒有聽錯。
她說,『是又怎樣』。
 
「你是工具。」女人像是害怕我沒能聽見的那樣重覆著,「那又怎樣?」
 
從一開始讓世娜姐姐學樂器,就已經是投資而已。
她又漂亮,身材又好。
如果連樂器也一併精通,她很有潛力,成為人氣歌手。
 
投資成功了的話,她的身價便能翻倍。
然後,為母親也帶來極大的收益。
 
「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女人接過了侍應遞給自己的小袋子,「下次出來時,希望能聽到不會讓我失望的消息。」
 
女人站了起來,我才看到她的身型原來如此嬌小瘦弱。
她沒有回頭,而是直接轉身走向門口,然後離開。
 
留下我一人,愣在原地。
 
主因...?
 
世娜姐姐死的主因...
不是單純因為被企圖強姦。
 
而是因為她母親的...
 
瘋狂的價值觀。
 
把女兒當成工具。
投資。
 
她剛才說,上次世娜姐姐感到『衝擊』。
該不會...是在上一次吃飯時才提起自己被要求上床?
 
...然後,獲得了這種回應。
 
「就說了吧。」劉夏謙看到了進入車廂內的我,「不需要三十分鐘啊。」
「我好像知道了。」我黯然地看著前方,「世娜姐姐自殺的原因。」
 
劉夏謙嚴肅地看著我,好像是在等待著我的答案一樣。
 
於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在交待著剛才世娜姐姐的母親對我說的話。
這就是交易後的效果吧?
 
在飯局裡,親自了解到世娜姐姐的感受。
面對著她的母親。
 
劉夏謙說,他其實有想過這個因素。
尤其是在我親身經歷被企圖強姦以後...
他便開始確定這個因素。
 
一問之下,才知道世娜姐姐的父母在很久之前已經離異。
父親本來想爭撫養權,但因為世娜姐姐的母親以死要脅他,所以他便無可奈何地放棄了撫養權。
 
之後,父親再婚,而且搬了到澳洲。
從那時候開始,世娜姐姐便很少再看到父親。
 
世娜姐姐她,被當成工具一樣成長。
出於污泥而不染......
 
可是,卻因為這樣,所以她的家庭中,並沒有與她價值觀相近的人。
 
這段時間以來,她到底是怎樣撐過來的...?
 
「喂。」劉夏謙把車泊好,正想下車時,看到了仍有餘悸的我,「餓了吧?一整晚都沒有吃過東西。」
「啊,嗯。」我回應著道,把安全帶解開,「我沒有胃口。」
「上次說過想吃紅薯披薩吧?」劉夏謙提及道,「我們點外賣吧?」
 
我看著劉夏謙,愣了一下。
 
這樣...是在關心我嗎?
不像劉夏謙呢。
 
「吃完了之後,就是凌晨時分了。」劉夏謙繼續建議著,「明天開始就要正式開始到處錄製節目,預備回歸了,到時候就沒有時間出去玩了。」
「所以呢?」我不解地看著劉夏謙。
「喬裝一下,去超級市場吧?」劉夏謙微笑著道,「反正凌晨時分,人不會很多的。」
 
...超級市場。
 
我一直提著自己很想去的。
 
「為什麼?」我還是不能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劉夏謙...
 
你現在看著的人,是世娜姐姐,還是我?
對我,你有怎樣的想法?
 
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是負擔嗎?
 
還是...
 
還沒有想出答案來,劉夏謙的動作已經停止了我大腦的想法。
 
他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然後把我拽了過去,輕輕地抱住。
 
又是這種,讓我的心跳能隨時停下來的動作。
讓我明知道自己不應該倚靠任何人...
 
卻還是希望倚靠他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放開了我。
然後,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謝謝你。」即使只是輕言細語,但距離卻近得能就這樣聽見,「一直為了我與世娜費心。」
 
...他在說什麼呢。
 
一直在費心的人...
明明就是他啊。
 
把自己的情緒都壓了下來,一直照顧著我的人...
明明就是他自己。
 
「這段時間辛苦了。」劉夏謙的眼神非常真誠,「以後記得,就這樣做回你自己就好了。」
「欸?」我還是不能立刻反應過來。
「你的夢想,是當歌手對吧?」劉夏謙反問著道,「那麼,以後,不管是剩下了多少時間也好,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我在你的眼中。
到底是工具、是吳世娜,還是...?
 
「心音。」
 
在車內響起來的名字。
寧靜的空間內...
 
讓我想要多聽幾次的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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