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口哨聲吹至,董倫及其黨羽從會議室步出來走廊了。



「應該叫你做‧‧‧‧‧‧」董倫主動上前,腳步不徐不急:「無名氏先生?點都好,我覺得你係個聰明人。」



說畢,董倫從其狐狸長皮褸之中取出一張卡紙給我:「聽晚八、九樓嘅董倫慶祝會,歡迎你嚟。」






顯然地,我不會接受他的邀請,所以也沒有打算拿走的意思。可是我背後卻有人伸隻手出來,替我收下了‧‧‧‧‧‧


「放心,一定會到。」阿玲吐出的每一隻字都怨恨極深,並捏緊住邀請卡。


「啊喲?」董倫無視阿玲,轉身就跟著那伙大本營的菁英離去。






待他們的背影不見,聲音也消息時,我才再次開腔:

「你應該唔會諗住參加,」我望住難隱怒氣的阿玲,問:「應該只係想捏下張卡‧‧‧‧‧‧發洩下?」


阿玲跟我對上一眼後,又望回地板:「總之‧‧‧今日唔該你。」然後,她亦離去了。


直至眾人離去,整層變得空溜溜的時候,大本營中得悉我身份之一的人,才緩緩地從會議室步出,那既智慧又堅定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







「你已經幫助好大個忙,M。」老賢握住拐杖,顯然行動不便:「起學堂,呢個建議唔錯,平衡到兩邊細路嘅利益令到對方都唔會反對。」


「之後落嚟仲有個「童工政策」?」我問。


「嗯。」


「下次我可能幫唔到手,今次都只係機緣巧合。」


「今次可以喺大比數都係佢嘅人之下,搵出一個雙贏嘅方法,已經係唔錯。」






「原來有啲事‧‧‧」我轉身,面向欄外的夜景:「唔係拳頭就解決得到。」


「冇錯。大本營需要董倫佢哋個班白領菁英,同時佢哋都需要下面樓層嘅人幫佢哋搜索食物,其實只不過係一種互助合作嘅精神。」老賢也一同望天,感慨地說:「可惜,一班人為自己地位引以為傲,另一班人就因為自己地位而自卑,其實根本就無分貴賤。」


「‧‧‧」


「就同生命一樣,本來都無分貴賤。」老賢凝望住我的背,繼續說:「唔好因為自己身份,而自卑。」


「如果個天從你一出世開始,就同你開咗個一世嘅玩笑,我呢一生又點笑落去?」我望住那漆黑無光的天。








「M,」老賢說了一句,很老土的道理:「記住明日會更好。」


我淡淡一笑,亦離開了該樓層。



無家可歸的我,在大本營四樓的某處睡了一覺。太陽升起時,我被照醒了,我沒有感覺到老賢所說的「明天會更好」。



太陽依舊東邊升起,病者依舊通街亂跑。






我身在的位置,恰好能夠看到街上一隻舌女正如貓般,捉抓著街上亂走的老鼠,它神情一笑一笑的,像是已經把老鼠當了做可愛會動的食物。


跟牠追跑一輪後,便伸出瘦長的手把老鼠尾巴捉住,然後饑餓難耐的凌厲的表情不其然浮現出來,以舌頭舔了小老鼠幾下,原本極力掙扎的牠便不再動了。


中午的時候,我去到孤兒所那邊打算探望阿寶多一次,因為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來見他了。



董倫的動作比想像中快,昨晚通過議案,今午已經動人去把孤兒所的東西搬走出去。於是,我再去了未來學堂的地方,因為阿寶他們都到那裡了。



「嗚‧‧‧嗚嗚嗚‧‧‧‧‧‧」我只是去到學堂外面的走廊,已經聽到一陣小孩的哭泣聲。






我推門入去,只見那些孤兒都坐、站在這兒了,不過卻無人照顧,十分奇怪。


「阿寶?」我望住他們。


阿寶從人群之中走出,看上去有點不安:「‧‧‧」


「阿玲唔係應該睇住你哋?」


「玲玲姐姐佢唔見咗啊‧‧‧!」另一個女孩子大喊。


「唔見咗?」我望向阿寶確定一下。


「係‧‧‧玲玲姐姐叫我哋‧‧‧嚟呢到等‧‧‧‧‧‧好快會返嚟‧‧‧」阿寶說。


「咁‧‧‧」我望住一哭一啼的他們,問:「你哋拎咗朝早同中午嘅補給食糧未?」



阿寶低頭、搖搖頭。


從早到午都未有東西落肚子,難怪這些孩子哭得這麼緊要,如果之前不是有阿玲一直看顧住,恐怕他們都不能自理了。


原本這種事情就與我無關,可是‧‧‧‧‧‧我卻不忍離開。


為什麼。



「呼。」我望一望天,說:「拎補給應該都仲嚟得切,所有人排好隊跟我嚟‧‧‧如果,想食到嘢。」


「嗚‧‧‧嗚嗚嗚嗚‧‧‧‧‧‧」哭聲不斷,他們根本沒在意我的說話,我亦無可能扮出阿玲那種對小朋友的溫柔聲線。


只好‧‧‧




「邊個排好隊,我俾一粒糖佢。」我取出老賢以前給我的果汁糖,舉在手中。


小孩們一見果汁糖有如見聖令,原本哭著的收聲,慢慢地在我面前排好一條直隊。



果然‧‧‧

小孩跟大人一樣,還是要有利誘才會規矩起來。



「跟我嚟。」我轉身,就如鴨子團般帶他們出去。


一路上,不免會受到些怪異的目光,但這種令人心冷的目光,我少年時早就領徹透。


「去前面領補給。」我指住前方那位分配站職員。


他見到領住這麼多小孩的我後,驚愕了一下,小孩們便往他湧過去領取食物與食水。



「呃‧‧‧!慢‧‧‧慢慢嚟,個個都有份!」補給職員忙著分他們補給。


他們都拿好補給品後,已經迫不及待地啃咬著食糧,明明只是乾硬的麵包,卻吃出了一副幸福的樣子,他們肯定餓透了吧。



「有冇搞錯‧‧‧」、「明明我哋排緊隊嫁嘛‧‧‧‧‧‧」、「呢班細路真係煩。」正在等領食糧的倖存者對阿寶他們有些怨言。


「咪係‧‧‧係細路就大哂咩,我哋都要食架。」一位女婦人抱怨。



「你哋冇資格抱怨,」我舉起雨傘,指住他們這群口多的大人:「你哋有手有腳,都要喺到同細路排隊爭嘢食。」


「咩啊‧‧‧!我女人嚟喎!我都四十幾歲啦,仲叫我出去啊?!出面成堆會殺人嘅病者啊!你知唔知啊!!」女婦人大罵,說:「你都痴線架!」


「我唔識聽狗話。」她說得太多了,說到半段我索性當沒有聽過,然後領回那群小孩子回去學堂。


「你講咩啊你!有種唔好走!」她保持中氣,腳步卻不敢動半分,因為她正排隊領補給。


回去學堂之後,那群小孩子睡著了,我就安安靜靜繼續坐著,等待阿玲回來。


不知不覺間,連我都睡著了,醒來時已經是黃昏。


阿玲‧‧‧


還未回來。


「喀──」突然,學堂的門被打開,出面走進來了一位女子。



我望見她後,不自禁想要脫口而出:「夏‧‧‧」


但我還是抑制下來了,入來的人是夏晴‧‧‧



「哇‧‧‧」她一進來見我坐著,亦嚇了一跳,然後才慢慢地問:「請問你係‧‧‧」


「阿玲佢返嚟未。」我直接問。


「喔‧‧‧係佢叫我嚟呢到‧‧‧睇住班細路。」夏晴對神秘的我有點戒備,不敢靠近過來:「佢話夜晚之前未返,就我嚟幫手睇住喎,咁你係‧‧‧?」


「仲未返‧‧‧」我望住窗外金黃耀眼的夕陽,霞光萬道:「你知唔知佢去咗邊?」


「佢冇講低喎,佢‧‧‧只係嬲爆爆咁同我講完,就走咗。」夏晴儘管尷尬地笑著,也很甜美,令孩子們沒太害怕起來。


「咁就暫時交俾你。」我掠過她身邊,就出去了。



「等等啊‧‧‧」夏晴想叫住我,可是我已經離去了:「點解你把聲‧‧‧‧‧‧咁似‧‧‧」


照夏晴描述,阿玲憎恨的人應該只有一個──董倫。按正常方向思考,阿玲應該是去找了董倫發晦氣。



不經覺間,我已經到了大本營七樓中央處停下,望住那條直通上八樓的L型梯間。


阿玲會是‧‧‧上了去嗎?


本著好奇,又沒上過七樓以上樓層的我稍為上前,打算觀望一下上面的環境。誰不知,原來上L型梯之後要進入到八樓,是要經過一道被人刻意建構成的鐵閘,外面更有一個穿住西裝貌似保鑣的人,拿著伸縮棍充當住看守。


在我想靠近鐵閘進入八樓時,那看守就伸出一隻手阻止我前進,並說:「今晚係董倫慶祝會之夜,要有邀請卡先入得。」


「邀請卡‧‧‧」是昨天董倫給我的那張嗎‧‧‧


該死,那張卡給阿玲取走了。


「先生,張卡大概係咁嘅樣。」看守見我似懂非懂的神態,便拿了幾張邀請卡出來讓我觀看:「董倫先生製作出嚟,係為咗俾啲唔係貴族身份嘅平民,都可以靠呢張卡進入八樓、九樓嘅證明。」


他手上數張邀請卡之中,其中一張是特別的皺‧‧‧‧‧‧就像,是昨天被阿玲捏皺了的那一張。


好吧,阿玲根本就是用了我的邀請卡上到去八樓了。


「冇卡可唔可以入去?」我問個愚蠢的問題。


「哈,」看守假笑一聲,繼續禮貌地答:「當然唔得。」


「咁如果‧‧‧」我把在大本營珍貴無比果汁糖拿出。


「呢‧‧‧呢粒係‧‧‧‧‧‧」看守愣住了幾秒,仔細地觀視:「老賢‧‧‧先派得嘅果汁糖?!」


「嗯,你應該清楚佢嘅價值唔淨止於可以食。」


「我當然清楚‧‧‧‧‧‧」看守倒是很清楚這顆果汁糖的用途,說:「係要用條命付出‧‧‧對大本營有好大貢獻先拎到嘅糖‧‧‧‧‧‧」


我什麼也不說,把一顆果汁糖放到看守的掌心之中。他驚愕地望住我,手掌不斷地顫著,然後我從他身邊掠過,進入到八樓之中。


現在只餘三顆果汁糖,還好今天沒有真的給那群小孩果汁糖。


大本營,八樓。



格調跟七樓以下的樓層完全是兩碼子的事,地上乃至到走廊都鋪放住一張又一張的貴氣地毯,掛在牆上的照明不同於下層使用的火把,而裝嵌著端莊的燈架在牆上,再在裡面放個小蠟燭、點火,讓通道在晚上綻放出幽幽的光芒。


對此樓地圖一曉不通的我,開始在上面亂走探著路,一路上也見牆壁掛住不少名畫,真的感覺得到與下層‧‧‧‧‧‧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分別。


這裡的人不是坐在一間玻璃房中高談闊論著,就是坐在一邊獨自看書,生活十分無憂無慮似的。


原本我想在這裡找個人問問路,例如問董倫所在的宿舍在哪裡,可是每個人都好像有自己的事要忙著,連理會他人的時間也沒有。


直至,我在一個可以觀望到整個繁美夜空的走廊欄杆旁,發現了一個相熟的人。


他正喝著茶,欣賞著天空


我的身影把他的影子蓋過,令他下意識地回頭:「係你?我把遮好唔好用。」他正是黑商,王達尼。


「原來你係呢到所謂嘅「貴族」。」我望住今天稍為整潔的他。


「唔係~我都只係俾人邀請嘅平民。」王達尼簡單交代。


「你都係俾董倫邀請?」


「嗯~佢應該係見我財技唔錯,所以先邀請我。」王達尼毫不掩飾地說:「咁你?」



「我靠智慧入嚟。」


「啍‧‧‧哈,由你買我把遮開始,我就知你係個聰明人。」王達尼笑言。


「咁你有冇八樓嘅地圖賣。」我跟他一樣,把手肘靠到欄杆前。


「嘿,想點?」王達尼精明的目光,好像一下就看穿我內心。


「只係想睇下董倫住邊‧‧‧‧‧‧我好似有啲嘢喺佢手上。」我望住今夜特別皎潔的月光,說:「我應該要問佢拎返。」


「但係做出咁嘅行為之前你要知道‧‧‧」王達尼淡淡一笑,提醒我:「八樓同九樓嘅法律,同七樓以下嘅唔同‧‧‧‧‧‧係呢一到,佢哋就係法律,佢哋就係規矩。」


他是暗示我,在這層胡作非為可能會有悲慘的下場。


「嗯?」


「不過啊‧‧‧」王達尼的壞笑漸漸浮出,說:「我都對董倫大宅嘅珍寶有啲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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