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吉普車上玩弄著自己的懷錶

在我一旁的娜塔莎一語不發地開著車,兩小時的車程她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坐在副駕駛坐的我心不在焉地滑著手機,在我認為這沉默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娜塔莎開口說道:「記者先生你是從中國來的嗎?」

「是的,妳有到過那裡嗎?」

娜塔莎眼睛始終緊盯著方向盤,可能因為我們現在已經深入接近前線的地方,本來非常遙遠的炮火聲到這裡已經變得十分清晰,她一面控制著方向盤一面說「我在大連住了三年,在你們國家的海軍學院進行軍事訓練」

接下來又是一段沉默





「這樣啊.....那妳還喜歡在那裡生活嗎?」

娜塔莎沒有回答,我們之間再次剩下吉普車輾過瓦礫堆的聲音
良久的沉默以後,娜塔莎再次開口問道

「記者先生為什麼要來這裡?」

這次換成是我沉默了,此時此刻如果提問的是我們國內的同行的話,我想我一定能馬上回答吧

我抓了抓上衣的口袋,把香煙拿出來。




娜塔莎從倒後鏡看了我一眼,沒有表示反對
於是我點了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後開口說

「因為在我們國內,沒有記者這個職業」

首次,娜塔莎把視線從方向盤移到我的身上,她用那雙淡綠色的眼晴打量了我一會,問道「怎麼說?」

「我們國內對涉及政治的話題有相當嚴格的訊息監控,媒體通常要對自己的報導內容進行自我審查,有些比較離譜的就是用官方發給你的新聞稿直接登上專欄」

我看着燒到一半的香煙,繼續說





「我厭倦了這種白痴一樣的工作了,所以離開那裡當個自由記者,以前在國內工作生活比較穩定,但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這樣喜歡寫什麼就寫什麼的感覺」

娜塔莎打量了我一會.....是那種軍人特有的銳利視線,她開口說
「那樣不好嗎?只要你們的生活過得不錯的話,為什麼要去關心那些與你們無關的問題呢?」

「媒體的責任是監控政府,在我們國內常有一些地方官員為了一已利益去進行一些不公義的事情,政府為了維穩設立了監察部門強逼媒體一致為貪腐官員的惡行背書」

我把快要吸完的香煙弄熄後,放進隨身帶着的小盒子裡,路況開始變得不太好走了,即使這是軍用的越野車,我也感覺自己的脊椎震得有點酸疼

「我在國內就曾報導過官員勾結土地開發商,為了低價收購農地而把一家四口弄成殘廢的新聞,結果那次我很不幸地槓上了省級幹部,老闆給我壓力,再跟下去的話就讓我丟飯碗,於是我就自己先辭職,轉到海外機構工作了」

娜塔莎把眼神轉往了方向盤,她閉目了一會,然後望著前方開口說
「如果某天你們的領導人不再打壓你們了,你認為那樣的社會會比較好嗎?」





「那是當然的事了。至起碼對我而言,自由比麵包更為可貴」

娜塔莎沒有再和我說話,我們就這樣在汽車隆隆的發動聲中繼續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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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內

「好啦,這樣就差不多了」

女孩微笑着把手提電腦合了起來,在這個由前敍利亞政府防空設施改建而成的加固的防爆地堡下,一群手持步槍的戰士在薩拉丁的帶領下以此為據點成立了敍利亞反政府武裝部隊,但和其他反政府武裝組織不同,他們沒有直接或間接接受其他國家的軍事援助,此刻女孩的出現可說是打破了這個聖戰組織一路奉行至今的孤立教條

參謀席的前方站著一個身穿紅色連身短裙的女孩,她的一頭金髮隨意地散落在端莊的長袖夾克上,那一身帶有貴族氣質的打扮要是放在英國,任誰也會覺得她是某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子女,可是在穆斯林的國度,而且是奉行原遜尼派(أهل السنة والجماعة)‎教義的武裝組織裡,女孩這一身打扮出現在這個場合就顯得十分突⺎了

在地下室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女孩環視着身邊氣氛凝重的戰士,她把目光停留在桌子正對面的薩拉丁身上,薩拉丁迎著女孩的視線,徐徐開口說





「經過一個月的圍城戰後,我們南面的部隊已經全面往後撤退了200公里,通往大馬士革的交通線已被敍利亞政府軍牢牢控制著,由海路進口的軍事補給已經被切斷了,除了面臨彈藥短缺的問題外,政府軍也牢牢掌握著制空權」

女孩打量了地圖一會,然後把她那精緻漂亮的手放在地圖一角開口說

「由那裡進口貨物的話,代表你們之前一直是從黑市購買武器彈藥吧?這個現在可行不通了,即使重新開通了那條通道,你們以前的供應商也已經封鎖了那裡一切的軍火交易,所以不必再浪費時間在南面戰線上了」

女孩沉默了一會,觀察在場每個人的臉色
確認過自己的說話取得預期中的效果後,女孩接着說

「政府軍並沒有完全掌握制空權,由這裡以西開始是北約劃設的防空識別區,俄國的軍機不會越過這裡」

薩拉丁交叉著雙臂,從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打量著女孩,沒有理會薩拉丁的目光,女孩繼續開口說

「中情局在他們的安全區內設了分流站,只要通過審查,你們就會被歸類為溫和派武裝份子,我來這裡前已經在UNHRC(聯合國人權理事會) 那邊放了點魚餌,你們的組織在北約中已被定性為『對美國的戰略目標有利』,所以只要從陸路取道過境,就能夠避過政府軍的地面部隊,你們可以從那個港口取得美國政府提供給你們的補給和武器」






「換言之我們要和送我們的平民上戰場的儈子手合作嗎?」

薩拉丁以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女孩的說話,女孩把手指放在嘴唇邊好整以暇地說

「這並非什麼合作關係,只是利用他們的制度漏洞去達成你們的戰略目的而已,只要叫你的部下在取得補給前向你們的敵人停火個幾個小時,就能得到繼續作戰的物資,再說就算你的部下不介意吃自己的皮靴充飢,也總不成叫他們徒手和敵人作戰吧?」

女孩半開玩笑以的扮了個鬼臉,接着把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前不再說話,地下室片刻間陷入了一片沉默,遠方政府軍火炮微弱的轟鳴聲迴響在房間之中

薩拉丁把自己的臉藏在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在經過片刻的沉默以後開口說

「傳令下去,集結我們餘下的部隊在廣場集合,把剩下的彈藥分配給後勤部隊,我們將於兩小時後向西部港口挺進」






上百名聖戰士在薩拉丁的指示下散去,眼看自己的作戰計劃得到採納,女孩開心地邊哼著歌,邊把桌上的物品收回自己的盒子之中

「好啦,我不在這裡繼續陪你們了,我暫時要離開一下到阿勒坡去見一見老朋友,彈藥到手後我們再來看看怎樣給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城市解圍吧。這段期間別再隨便叫你的手下去送命了,能用的人愈多才能贏得這場戰爭,待我回來以後才繼續這場Великая опера好嗎?」

女孩挽起自己由特殊物料製造的薩克斯管樂盒,並再次環視了地堡內所有人一周,她提起裙襬,微微欠身向所有人行了一個屈膝禮,然後徑自向地堡的出口走去,會議室內的戰士紛紛給她讓出一條通道

「До свидания, желаю вам удачи」
(再見了,祝你們好運)

目從女孩消失在樓梯間的背影,薩拉丁喃喃自語道

「來自過去的『幽靈』,你到底在盤算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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