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切爾諾貝爾小便,是我窮一生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從剛才開始,心裡就多了一種被人看著的感覺。

推門往室外走的時候,我以為迎接我的會是混濁的空氣;雖知呼吸的空氣格外清新。應該是因為方圓數十公里也是隔離區而沒有人住吧?
 
這裡是真的一個人也沒有嗎?還好現在是白天,正午的陽光照下來,光線倒也充足。我一邊兩頭張望,一邊趕緊加快腳步,希望在天黑前可以出去,或是碰上甚麼人。
 
等等⋯⋯說到要碰上人,從剛才在宿舍桌椅被堵塞的跡象來看,我是在逃避著甚麼人。到現在還甚麼也想不起來的我,怎麼分辨哪些人是會幫我、哪些人是無害的呢?事到如今已無他法,唯有在跟其他人接觸之前先觀察,隨機應變,以及自求多福吧。
 




從剛才宿舍後門出去後,是一片小空地,在不遠處有高牆圍著。高牆有四至五米高,再加上頂部有鐵絲網,不容易就這樣爬出去。況且我也不知道外面有甚麼等著我。雖說這裡不是前蘇聯的西伯利亞集中營,外面不是冰天雪地,但現在的我沒水沒食物,貿然出去不是一個好選擇。
 
沿著宿舍外圍,我小心翼翼地走回正門。正門連結著一座比宿舍高很多的,像工廠一樣的建築物,應該就是剛才在活動室看到的核電廠。從地面望上去,像一位久歷蒼桑的老人,在迎接最後日子的來臨。它竟令我想起法國巴黎的龐比度中心。
 
唔⋯⋯龐比度中心⋯⋯我去過,我好像真的去過,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X X X
 
「親愛的,這座大廈好特別啊!像一座工廠。」
 




「對呀,它建成的時候,還遭到不少巴黎人的反對呢!但現在,它是最重要的現代藝術要塞之一。」
 
「啊⋯⋯原來是這樣。」
 
X X X
 
我跟甚麼人一起去過,還有些館內藝術品的記憶。如果我真的到過法國,為甚麼我現在在烏克蘭呢?我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嗎?
 
撇開沒有解答的想法,我決定往核電廠那邊看看。老實說幅射甚麼的我不知道,不過既然都身在這地方,要麼是一早就沒救,或是經過了三十年已減弱許多吧?那邊搞不好就是出口。算了,走了過去再說。
 




連接著宿舍告核電廠的,是一條有上蓋的行人通道。兩旁是空地,而我看不到有任何人。快步走過了通道後,迎接我的,是核電廠後門以及其巨大的外表。
 
因為核電廠並非一座工廠,而是由不同的機組、廠房所組成,結構亦應相當複雜。不過結構複雜與否也好,其實我也沒有打算進去。現在我要做的,是找到離開這裡的出路。
 
忽然間,我感到心頭一陣涼意。最不希望的事情,似乎要發生了。正當我往核電廠後門的右邊走時,一剎那我感覺得到有人在左邊轉角看著我。我加緊腳步,同時環看四周,看看有沒有可以拿在手的防身武器——結果像樣的鐵枝也沒有。
 
轉角後,更感到腳步聲正一步步逼近。我心跳得很快,但更知道沒時間猶豫。我不理會傷了的腰部,往反方向急衝,接著果然撞上了——
 
「哎呀哎呀!你在做甚麼呀?」對方被我撞到在地,想必是料不到我會先發制人才會如此。聲音是從他戴著的頭盔傳來的。頭盔看似是金屬做的,正面是一個防毒面罩。
 
傾刻間有一種違和感產生——就在他用簡單英語問我「做甚麼」的時候。他不是想取我性命嗎?我沒有管那麼多,用手叉著他頸部,並用自己體重把他撂在地上。
 
「喂喂!好了好了,你瘋了嗎!我不是跟那幫人一夥的!」那傢伙拼命地掙扎,我快要按不住他了。但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並不是有意害我。我不懂怎麼解釋,總之是一種清澈的眼神吧。
 
「你不是來殺我的吧?」我用英文問他,一邊緩緩地鬆手。看他手上拿著獵槍,如果要取我性命早就動手了。




 
「你看我不是拿著獵槍嗎?如果我要取你性命早就動手了。」他慢慢爬起身推我到轉角處。「怎麼了,你不記得我了啊?」
 
「你是⋯⋯我們有見過面嗎?」
 
「你不是吧?我救了你哩。你道謝也來不及,這麼快就忘記了?」
 
他二話不說,從背包裡拿出跟他正在配戴的一樣的頭盔給我。「先戴上再說,」他說道。「也是為防萬一,雖然幅射塵已減弱了許多。」
 
然後他示意我到核電廠旁邊的一間小屋裡。這裡也是像很多年無人管理,有著淋浴設施和一排排的廁格,我不敢往裡面望。
 
「我剛才進來看過,應該沒有人。」
 
「你要做甚麼?」我不解問道。
 




「去小解。要去廁所便先在這裡解決吧。」未等我開口,他丟下這幾句後便進了其中一個廁格。我進了在他左邊的一個廁格。隨了小便的水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在切爾諾貝爾小便,是我窮一生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好了,我想我們得重新介紹一次,」他在在隔鄰說,「我叫東尼。而你是⋯⋯」
 
「我不知道。我現在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我如實答道。
 
小便過後,我們繼續對話。「怎麼這麼巧合!我們剛遇上的時候,還沒有機會問你;現在有機會問你時,你卻失憶了。」東尼道。
 
我果然是失憶了嗎?但我當時只是應了一句:「是啊,你剛才說你救了我,是怎麼回事?如果是真的話,我還要謝謝你呢。」
 
「唉,要解釋起來,還是蠻費時間的⋯⋯」東尼嘆了一口氣說道,「但很不幸,我們現在沒那個時間。」接著他帶著警戒的眼神,慢慢走出小屋。
 
「是為了盡快從這裡離開吧?」
 
「不,是因為我們有人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