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愛情] 《沒必要那麼堅強》: 第二章 倔強
韓宇帶著韓煒買了雪糕，最終也讓他吃了一大半，拉著小手走，還買了菜才回家。
甫進家門，還是那聽慣聽熟的一句：「這麼晚回來啊？」
說話的人是舅母，正躺在沙發上磨指甲。
韓宇和韓煒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先是韓宇的親媽過世了，父親再把後母娶了進門，幾年後生下了韓煒。雖然韓宇不喜歡後母，卻對韓煒份外關愛，或是小時候總缺一個弟弟當玩伴，雖然遲了點，也足以彌補他不過不失的人生。
沒想到好景不常，父親突然因為交通意外也過世了，生活驀然失重之際，連後母也竟然跟新男友去了外國生活，就丟掉兩兄弟在香港生活。韓宇還未成年，更沒可能把韓煒送去孤兒院，最後不情不願地投靠了親舅父一家。
舅父對他們很是同情而關心，但舅母並不是同樣態度，雖然兩兄弟還可以花保險金當生活費，但兩個人佔著他們本來就不大的家也是事實。舅母私底下跟舅父埋怨過許多次，舅父一顆好心也總算扛得住她的怨氣，但韓宇亦不是不知情，於是跟弟弟也一直持守著不麻煩別人的原則，不要弄髒地方，要好好照顧自己，寄人籬下也要有自覺－這也是五歲的韓煒目前學得最高深的道理。
韓宇再不耐煩也不會丟了禮貌，應道：「順道買菜回來。」
舅母只「嗯」了一聲就沒管了。
韓宇頓了頓，開口問：「舅母你今天不是沒空不在家的嗎？」就是因為她說了自己沒空，他才要這麼趕跑來接韓煒放學，要是她能接接他，可能會方便點吧。
「本來要打牌，臨時有人不來，三缺一就不打。」舅母坐了起來，狐疑問：「怎麼啦？覺得我撒謊？」
韓宇暗自嘆了一口氣，說：「沒有。」
「沒有就好，免得別人以為我對你們兩兄弟怎樣。」
韓宇把菜放到廚房裡，蹲下來跟韓煒說：「今天有沒有功課？」
韓煒本來以為不提就不用逼著做，沒想到哥哥記性這麼好……嘟著嘴說：「有一張工作紙。」
「那你乖乖的進房間做，晚上我要檢查，知道嗎？」
韓煒本來總會拖拖拉拉的，不過今天吃過雪糕就比較好說話，也聽話地拿著小書包走到房間裡－所謂的房間，是家裡本來的雜物房，舅父特意為兩人收拾起來，放了床和書桌就滿了，算是兩兄弟的小天地。
韓宇跟著進房換了一身全黑的衣服，拿起了銀包手機鑰匙就走到門口，說：「我去上班了，晚飯就麻煩舅母你了。」
舅母呆了呆，沒說話。
韓宇不忘補一句：「炒個蛋吧，弟弟喜歡吃。」
門關上，總算隔絕了這道絕不討喜的氣氛。
韓宇去上班，在同輩來說算少見的，畢竟高中就出來打工好像還早了點，不過他的情況也不能跟別人比。保險金並不多，就算後來用完了他也不打算以後還靠舅父舅母一家幫忙，現在儲多點錢，當生活費以外還要給韓煒以後讀書的開支用，現在做做兼職算是幫補日後，苦一點也得扛。
到了打工的酒吧，時間還沒到，韓宇便悠然先走進休息室去，從儲物櫃裡拿出制服穿上，接著坐了下來看手機。
鎖屏背照是韓煒有天拿著他手機亂玩時誤拍的一張自拍，水靈靈的可愛臉龐被瞬間捕捉在鏡頭下，愈看愈心暖。一天上下課以來用腦太緊，著實有點累了，還有接下來幾個小時的活要幹，的確累人得很，但一想起韓煒傻乎乎的笑、笨拙地跑來跑去絆倒又站起來的樣子，精神就回來了。
揉了揉額角，韓宇深呼吸站了起來，拉直了衣服就走了出去。
同一時間，王逸南正懶洋洋地躺在房間裡的King size床上無所事事，時而掏出手機看看通話群組有沒有人說話，誰料今天比平常靜了那麼多……輾轉沒事可幹之際，翻開手機相冊看見了今天偷偷拍下的照片，驀然呆了下來。
韓宇抱著這樣一個可愛小朋友，臉上竟洗掉了一切冷漠和酷氣，變得如此溫和柔情，到底哪一面才是韓宇真正的一面？
又呆了一會，王逸南實在耐不住了，打了個電話給陳耀。
陳耀算是王逸南最好的兄弟了，熬到中五覺得自己真不是讀書材料，輟了學就去網吧當打雜，因為人手不夠的關係，許多大大小小的雜務都他來替老闆扛，所以學的技能和經驗也不少，工作了才不夠一年，說句話也有點過分的世故，但唯獨對著王逸南這兄弟，造作的語氣還是改不了－「南哥這麼好找我啊？有甚麼貴幹？」
「屁啦我大前天才找過你，你裝個屎啊。」王逸南笑罵道。
「說笑嘛，那怎麼了？」
「今晚吃個飯。」
「怎麼啦，家裡又沒煮？」
王逸南無奈說：「我爸又出差了，剛剛才知道。」
「天啊我真要傷透心了，你就拿我當後備！塞時間的！」陳耀在電話那頭玩笑吼道。
「好啊那你繼續傷心，我不找你了。」
「喂慢著！」陳耀連忙說：「我最喜歡塞人家時間的！我就是熱心！你快去買外賣過來，今天老闆不在店裡，微臣今天死命也陪著！」
王逸南冷笑了一聲，掛了線。
晚上十一時半，韓宇終於下班了。
的確，有點辛苦呢。
還好讀書的事暫時解決了，轉學過來育材還是自己的工夫，本來舅父也想幫忙，但他覺得自己闖的禍得自己負責，謝絕了，倒是最後才讓舅父簽下監護人的名字。
舅父對學校方面的真不太懂，簽名之前還小聲問他：「這間中學真的可以？你不會學壞的吧？」
韓宇那刻只笑說：「我椅子都拿來丟人了，沒有人比我壞。」
「臭小子！」舅父邊笑罵邊簽了名。
對啊，沒有人比我壞……沒有人比我爛了。
韓宇其實沒有怨過自己的際遇，命生成這樣是天註定，還好夠公平給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找工作也容易點，當個門面絕無問題，還頻頻得到老闆的賞識。只是他也是個人，體力上也好，心靈上也好，終究不是鐵人，也會疲憊也會洩氣，也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
有時候知道自己在努力賺錢，有時候不知道這麼努力到底能換多少回來。
生活有時候的確是場很夠爛的博奕。
夜深歸家，全屋人似乎都睡了，韓宇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裡，透過外頭的微光察看韓煒睡著打呼的樣子，心都成了水；有時候很想弟弟快點長大，想看見他成材，有時候又不想他大得這麼快，純真無邪的童年一生只有一趟，他哪捨得韓煒這麼快脫離這個美好的世界……
淺淺地在他額上親了一下，只見小弟弟嘴角悄然彎起了點，喃喃說著甚麼似的，卻又甚麼都聽不出來。大概在做好夢吧，有夢真好。
剛出客廳，韓宇一看見沙發上的身影就禁不住打了個顫。
「舅……舅父。」
舅父沒說話，只拍了拍旁邊沙發的位置。韓宇懂他意思，走過去坐了下來。
舅父：「剛下班？」
「嗯。」
「課業不忙嗎？」
「剛開學，還好。」
「之後可能忙一點了，還打工？」
韓宇頓了頓：「也不能不打啊。」
「其實……你真可以找舅父幫忙的，你還小，不用甚麼都往身上扛。」
韓宇看著他，說：「我很OK啊，沒事。」
「可是我覺得你這樣下去不OK呢。」舅父說：「舅父家的環境也不壞，雖不能把你當富家子弟養，但照顧你和弟弟好好生活也不是大問題……其實你工作那邊……」
「沒事的，真的。」韓宇說：「我真的兼顧到，之前在舊學校時還是這樣兩邊走啊，我成績也好好的，現在過來一間壓力沒那麼大的中學，我真的可以。」
「舅父不是覺得你沒能力，我是怕你太辛苦。」
「不會啦，我辛苦自然會說的。」韓宇道：「先積累工作經驗對我自己也有好處啊，我也不是白做的。」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了，畢竟也這麼大個人。」舅父站了起來，道：「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吧？」
「嗯，晚安。」
生活如常，也總得如常；前一晚上再晚回家再累也好，該上課的日子，韓宇還是準時的回到課室裡，而走到座位前，也理所當然地跟王逸南的視線對上了。
王逸南精神地打了聲招呼：「早啊。」
韓宇再冷淡也有禮貌的自覺，並沒有刻意冷酷的意思，於是也小聲說了聲早安。
王逸南並不知道他昨晚還去了打工，只見他渙散的眉宇間添了幾分憔悴，好奇地說：「睡得不好？」
「還好。」韓宇輕描淡寫。
王逸南無法不想起昨日韓宇在幼稚園門前抱著小男孩走的畫面，只是覺得背後定然有他自己的故事，遂沒提起半句，只說：「中午一起吃飯？」
韓宇茫然看了他一眼，說：「飯堂可以？」
「出去吃。」王逸南的確不喜歡飯堂的東西，不是嫌東西便宜，而是真覺得難吃。
「那算了。」韓宇掂量過午飯的開支，嚴以克己的習慣使他沒有多餘的慾望：「沒錢。」
王逸南笑著說：「我請你吃。」
「不用。」
王逸南還沒試過被這樣冷淡對待，尤其平常請請同學吃飯也很正常，怎麼到韓宇頭上就不管用？
王逸南解釋說：「新同學嘛，就當是給你迎個新而已。」
「吃飯可以，但我想自己付。」韓宇仍然堅持。
王逸南不想爭拗，最後妥協了，一兩頓便宜又難吃的飯而已，他還未嬌貴得吃不下。
約吃頓飯，王逸南很單純的想透過邊吃邊談話能跟對方聊聊，藉此熟稔一下也好，畢竟韓宇這樣秀氣偏卻冷冰的人還是他第一次真正遇到，自然對他有些好奇。可是他就沒想到，韓宇連吃飯也慣了安靜，王逸南連開幾個話題都無疾而終，著實有點洩氣。
只見韓宇小口小口的吃著炒飯，不時把混在裡頭的青豆撥在一旁，規規矩矩的模樣其實也挺……可愛。
王逸南問：「放學要不要一起打球？」
「沒空。」韓宇直截了當地說。
「要補習？」
韓宇直接說：「接我弟弟下課。」
「弟弟？」王逸南馬上想起昨日那畫面，孩子的身分當然能一早猜到，但為免讓對方知道他全都看到，只好裝甚麼都不知道：「弟弟多大了？」
「五歲了。」韓宇並不避諱。
王逸南點了點頭，不知道再說甚麼才好，而正當韓宇把最後一顆飯都送進口時，他又突然開了口：「今天我陪你去接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