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著一副太陽眼鏡,柚希逕自進入羽之心醫院。
順著藤田給她的指示,她找到川本太太的房間。
她輕輕敲著門:「失禮了!」
「請進!」
柚希小心翼翼地將門拉開:「川本太太,今日你感覺如何?」
「柚希小姐!」川本對柚希前來探望感到意外。
她努力用手撐起身子,但是柚希在摘下眼鏡的同時將手舉起來,示意川本不必起來。
「是我要求藤田保守秘密的。」柚希親切回道:「我不能令我的擁護者失望的。」
「對了!《羅密歐與茱麗葉》即將要公演了。」川本喃喃回應:「要你百忙之中抽空來探望我,實在十分抱歉!」
「別如此客氣罷!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為你做的事。」柚希客套回曰。




川本報以一笑。之後,她輕嘆一聲,望著前方,沒有說話。
從她的唏噓眼神之中,柚希看到眼前老婦的寂寞及懊悔。她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入待時與川本的寒喧。及後,她拿著川本的信來細閱。雖然不斷在表示能夠看到柚希的青演感到十分幸福,但是柚希在字裡行間看到「訣別」的意味。縱使在這一段期間,柚希極力將自己所有精力集中在排練新劇;但川本的事仍是不能不令人掛心。
「除了藤田之外,有其他人來探望你嘛?」柚希嘗試找尋新話題,旋即覺得自己多事:「希望你不介意我如此唐突!」
「我不介意。」川本微笑回道:「遠在東京的兒子沒有回來,但是夫家在這兒的女兒曾經到來。可是說的盡是囉囉唆唆的說話...」
這時候,柚希腦裡閃起一個人的面貌:就是升任首席之後,突然出現在川本身旁的佐橋島小姐。
印象之中,佐橋島大約二三十歲,留著「清湯掛麵」的髮型,外貌相當普通,身高與一般娘役差不多。
柚希記得當她初次與這人打照面時,雖然外貌是普通,但是由她的眼神之中流露上非比尋常的目光。好像是一種忌恨,也有「別有用心」的意味。
川本帶人去茶會,並不是尋常事。甚至乎,佐橋島是川本唯一一個帶來茶會的朋友。
就在這時候,有人輕輕地敲門。
「請進!」川本喚道。




門外的人將門拉開,爽快凜然地步入病房。
來者是一個身裁高削,輪廓分明,厚唇,帶著一副銀色半金屬框眼鏡,但頭髮略為凌亂,大約二十來歲的年輕男醫生──而他與演員齊藤工有幾分相似。
柚希偷偷瞄瞄醫生的名牌:齊藤要。
「川本太太,你好!」他掛上一個親切的笑容:「我是新來的齊滕醫生。」
「你好。」川本太太微微欠身。
柚希也向齊藤醫生微微點頭。
齊藤順手將放在病床旁的病歷拿來,他翻了幾翻。
「看來你的精神不錯。」齊藤說:「她是你的親戚?」
不待川本開口,柚希就回答:「沒錯!我是川本姨姨的姨甥千惠子。」
對於柚希的回應,川本愣了一愣,隨後回神過來:「啊!」




「真是一個美人!」齊藤輕佻一笑:「川本太太,你好好休息罷!」
說罷,這個「也許是齊藤工的兄弟」的醫生步出病房。
「真是奇怪,醫生很少在這一個時候來看病歷表。」川本說道。
「所以我才冒認是你的姨甥。」
「原來是此!」
柚希轉換話題:「警方的跟進又如何?」
「他們說那將錢卷走的兩人...」
柚希不禁插口:「兩人?」
「沒錯。之前,不是有一個叫佐橋島美子的女人跟我來觀劇及茶會。後來她將一個財務管理專家介紹給我認識,說與其只將錢存在銀行裡,倒不如拿一部分出來投資。最初都略有回報,後來那位專家說需要多一點資金。於是我陸續為他注資──數目也不少的。可是到了最後,那兩人突然人間蒸發。警方說那兩個名字都是假名字,系統上一點記錄都沒有。」
「那麼──請你不介意我多事──你是如何認識佐橋島的?」
「是在先夫以前任職公司的週年酒會中認識的。」
柚希暗暗在腦中分析,覺得發生在川本身上的事也許不是第一次,而川本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除非那兩人不在人世或遠走他方。
「柚希小姐,時候也不早。不如你早一點回家休息吧!」川本道:「這一次的公演,我應該不能前來了。」
「雖然我感到遺憾;但是,川本太太,現在最重要是你要養好身體。」柚希掛上一個微笑。接著,她站起來,向川本告別。
離開病房之後,柚希步入升降機時,有一個人趕過來。




「請等一等!」
柚希立刻伸手按著「開門」的按鈕,讓那人進入。
那人就是之前在病房遇到的醫生。
「啊!」齊藤略帶驚訝:「想不到會再遇到你,千惠子小姐!」
柚希瞄一瞄這說話有點輕佻的醫生。她沒有答腔,只以一個微笑作為回應。
可是,齊藤醫生沒有停口的意思:「有些人,只是純粹為了自己而傷害別人。他們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道理;只從自己的利益為出發。俗語有話:『虎毒不吃兒』。就是說猛獸即可如何兇狠都好,它都不會傷害同類。可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不單會傷害同類,傷害的方法更層出不窮。」
聽到齊藤這番說話,柚希倒像受到一點啟發。同時,她打量這年輕醫生,隱約覺得這人有一點面善。
齊藤托一托眼鏡:「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姨姨因為被騙錢而一時想不開才自殺。」
「啊呀!」柚希唯唯諾諾,沒有打算多搭一句。
升降機的門打開,齊藤莞爾向柚希點點頭:「再見!」
「再見!」
兩人分道揚鑣:柚希往醫院的大門去,而齊藤醫生往食堂的方向走。
在踏出醫院的一刻,柚希靈機一觸。於是她迅速轉身,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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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藤醫生,不介意我加入嘛?」




捧著一個食物盤,柚希站在齊藤醫生的餐桌前,等待他的回覆。
齊藤卻好像沒有預料柚希折返到來與他吃飯。他靦腆地將手攤向對面的入坐位:「請坐!」
「謝謝!」說罷,柚希將食物盤端放在餐桌,然後坐了下來。
「吃飯!」柚希含蓄地開始午飯。
另一邊廂,齊藤醫生繼續呼嚕地吃拉麵。
「醫生,」柚希緩緩說:「你剛才在升降機中的說話,令我受益不少。」
「我只是無聊說幾句。」齊藤溫婉回道:「最初看到你的姨姨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我確實有一點驚訝──尤其是在我看過關於她的新聞之後。我想,你作為她的親屬,一定在想『為何會發生在我親愛的人身上』。」
「不過,看來我那兩個表兄姊沒有這一個想法。」
齊藤抿嘴一笑:「你可能是少數沒有被生活埋沒到將自己的親人忘記的人。」
「也許罷。」柚希將一口餸夾入口,細細咀嚼。
「福爾摩斯的原型貝爾醫生可以在病人未開口就知道病人為了何事而來。」
「這就是你說那一番說話的原因?」柚希問道。
「嗯!」齊藤繼續吃拉麵。
「這樣的話,我覺得未免太突兀了。」柚希回道。
「突兀與否,不是最重要。」




這時,齊藤嘴角泛上一個狡猾的笑容。他揍到柚希的耳旁輕語:「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是川本太太的甥女。」
柚希聽後怒目相向──可是齊藤已經將湯碗捧起來喝湯,完全看不到對方怒目。
「謝謝款待!」齊藤醫師合十感謝。接著,他掛上一個優雅的微笑道:「這一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們自己可能有一種想法或能力去改變呢。」
說罷,齊藤吹一口口哨,捧著食物盤離開。
柚希拿起茶杯,輕啜一口茶。
她的嘴角泛出笑意:「真是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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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
雖然梅田劇場公演在即,但是為了追查佐橋島的事,柚希決定抽空在大阪逛逛看。
聽川本太太說,她是在大阪與佐橋島認識,而她也是在此處與那位財務管理專家見面;所以柚希認為這兩個人是以大阪作為基地。於是她決定去一些川本提過的地方溜一會,看看可不可以找到一點線索。
即使「佐橋島」本身是一個假名,柚希認為一個人多半會無意之中留下一回蛛絲馬跡,也不相信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她以這一種「表面上是散步,實際上是觀察」的態度遊逛的時候,無意之中在街上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是同組的後輩紅及白華。
紅在星組是後起之秀。雖然未有Bow Hall主演,但是之前在《紅花俠》新人公演中擔任主演備受好評。相信明年會有自己的主演。
另外,這人是一個喜歡照顧別人的人(某定義上的「紳士」)。在她身旁的娘役白華就是得到她及涼紫央前輩的照顧之下,在短時間之內就適應了星組的環境了。
除了在研究科一年時像派遣員工被派到各組參與演出之外,柚希就只是待在星組──由新人直到現在成為首席小生。在「組替是必然的事」的年代中,她的「純組升級經歷」算是罕見。有時她也在想,其實「組替」是甚麼一回事。




「柚希前輩!」紅見到柚希,率先上前打招呼。
「べに,れみ,你們也來逛逛?」
紅回道:「れみ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衣裳。所以我們就利用空閒的時間跑來看看。」
「可是,中途經過日本橋,紅前輩就雙眼發光,將我拉進其中一間店舖──就像一個小孩子走進糖果店!」白華嬌嗲道。
柚希可以想像這一個情況。白華雖然與多數娘役一樣比較含蓄,不過對其他人也會照顧──她就曾經聽聞紅偶爾在白華家吃飯。
紅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辯道:「如果不是我那『精良裝備』的電腦,你怎會看到溫尼泊皇家芭蕾舞團的人如何練習及表演?」
聽到這兒,柚希心感好奇:「溫尼泊皇家芭蕾舞團?你為何會可以看到這些東西?」
被柚希如此一問,紅才意會自己無意之中將自己的秘密吐出來,登時不知道如何回應。
「你,懂得如何駭入電腦的?」柚有揍到紅的身旁輕聲問道。
紅嘆了一口氣,像一個被母親揭穿謊言的小孩子那般垂頭喪氣點頭:「無錯。」
柚希悠閒地環視四週:這也許是上天給她的捷徑。
「今晚有空嘛?可以幫我一個忙嘛?」
紅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才回道:「沒問題!」
「你有掃瞄器嘛?」
「這樣的話就要去我老家!」
柚希「嗯」了一聲,點著頭:「今晚我來你的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