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我公司後輩的事。
 
大概與我無關......才對......
 
大約是兩個月前,大部分人早已在享受連續數天的國定假日的時候,好不容易總算也等到我們公司宣佈放假了。
 
人們不是常說幸運的事總是來得比較晚嗎?我也只好一邊這樣自我安慰,一邊調整好心情,準備迎接遲來的假期。
 
「前輩!前輩!不要那麼急着走嘛,難得假日,沒有興趣去喝個兩杯嗎?」向我搭話的是剛過試用期,由今個月起成為正式員工的後輩。
 




記得他好像是今年剛從大學畢業,雖然工作表現還差了那麼一點點,但為人處事圓滑,別具親和力,深得大家喜愛。
 
簡單點說,就是那種會令你拒絕不了,不知不覺會和他混熟了的類型。
 
當時公司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假如人數多一點的話,或許之後也不會遇上那些事情吧……
 
「說得也對,反正明天開始放假,那就久違地去喝個痛快吧。」本想着就這樣回家的我,卻乾脆地答應了,或許我心底裏也是想找點節目吧。
 
喝了一家又一家,大概是離開第三間店後,喝得爛醉的我們不知為何沿著河邊的小路一直走。
 




明知是深夜我們還放聲唱著走調得亂七八糟的歌,附近一帶都是民居,實在對鄰近的居民造成很大滋擾。
 
但醉得一塌糊塗的我們卻樂在其中,而且愈唱愈起勁。
 
再唱下去的話,必定會有人投訴我們的吧,但就在我們經過垃圾回收站的時候,我卻自行止住了歌聲。
 
那是因為我看到了,一個被丟棄的老舊人形。
那人形看上去略顯殘舊了一點,但也與普遍大多數的女性人形一樣,都是身穿傳統的和式服裝。單從外觀判斷的話是平平無奇、隨處可見的人形。
 
然而,即使人形臉朝下埋進一袋袋的垃圾中,讓人看不到她的正面,但單是她的背面,已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瞬間酒醒了。




 
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形相當不妙。
 
「站、站住,先等……」一陣吐意突然湧上,我話還來不及說完,便隨即吐了一地。
 
我不認為那時的我是醉到會失控地嘔吐的程度,當時確實是喝醉了,但我清楚知道自己的酒量還未至於那麼差勁。
 
「啊……前輩,怎麼啦~那麼快便不行了嗎?我們這才要剛剛開始哦!」
 
「蠢……材……嘔……」我一邊努力地強忍著吐意,一邊揮手指向那個詭異人形。
 
「哦?不、不就是個人形嗎?啊哈,原來前輩你對這種東西不行的嗎?」
 
笨蛋後輩完全沒有察覺到那個人形的不尋常,還做了超乎想像的愚蠢舉動……
 




他走到垃圾堆旁,蹲下伸手拿起了那個人形,還玩起了布偶劇……
 
「我最—敬愛的前輩啊,我明明深愛着你的啊,為什麼要把我拋棄呢?嗚嗚……」
 
看着後輩一拿起人形,還未看到她的正面,旋即又有一股吐意湧上胸口,再次讓我吐個不停。
 
我頓時明白了,是我的身體對人形產生了強烈的抗拒反應。
 
「哈哈哈,逗你的啦!」後輩自個兒笑起來,緊接着下一瞬間,他幹了讓我看傻了眼的蠢事。
 
「噗通—」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落水聲。
 
我猛地抬起頭,看來那個蠢材真的醉得不輕,竟然想也不想便將人形拋進河裏。
 
我還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後輩卻在之後說什麼「前輩,我睏了,回去吧」如此這般不負責任的說話……




 
就這樣,我們便各自乘計程車回家了。
 
大概只有我還在意著那個漂在河裏的人形吧……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做著惡夢……
 
四周漆黑一片。
 
「救、救......救我……拜託……」後輩坐在木椅上,小聲地求救着。
 
後輩對面還有另一張木椅。
 
上面坐着的,是被丟進河裏的那個不祥人形。
 




奇怪的是,人形的臉上沒有五官。
 
並不像是那種為了美感而特意沒有造上五官的樣子,反而像是被拿走了,五官的位置像是凹陷了一樣……
 
「救我……救我啊……」一邊看着這幅詭異的光景,一邊聽着後輩的求救聲,我倏地從睡夢中醒來。
 
明明是在冷氣充足的睡房內,可我卻像做了劇烈運動般,被汗濕透了全身。
 
醒來後,我並沒有忘掉夢的內容,於是立刻撥了通電話給後輩。
 
J—POP的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不由得想着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誰啊?」後輩想必是剛被吵醒,看也不看來電一眼便接了電話吧。
 
「是我啊!你…….還好吧?沒有出什麼問題吧?」我急不及待地問道。




 
「啊,是前輩嗎?怎麼啦,我們不是才剛分開沒多久嗎?怎麼又給我電話了?啊哈哈,前輩該不會是喜歡上了我吧?」那傢伙十之八九還未酒醒吧,枉費我白白擔心了一番。
 
「你這個蠢材!」一怒之下,我連「再見」也不說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醒來後,我感到少許頭痛,或許是宿醉未醒吧,應該不會是因為剛才的惡夢的……
 
吃早飯的時候,電話響起了,來電顯示是那個笨蛋後輩。
 
但我的怒氣又怎可能那麼快便消散,所以我繼續專心地享用早餐,絲毫沒有接電話的打算。
 
響了數次後,後輩改為發訊息,大致是為玩笑開得過份了而道歉,還有他明天起便會回老家了,下次再一起喝吧之類的內容。
 
最後我只是簡短地回了他「那下週公司見吧」。
 
如果我當時有和他保持聯絡就好了……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作了同樣的惡夢。
 
「救、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好黑……好黑啊……」
 
黑暗中,後方傳來後輩虛弱的呼喊聲。
 
我別過頭來,後輩依舊坐在木椅上,但有一點卻明顯與上次不同。
 
後輩的雙眼像被挖空了一樣,只剩下深邃的兩個黑洞。
 
而人形本來空無一物的臉上,卻多了一雙與後輩像極了的眼睛……
 
這次醒來後,我並沒有過大的反應。
 
除了是因為汲取了上一次過份緊張而馬上聯絡後輩的教訓外,經過我事後反覆思索,仔細想想,即使夢境的世界多麼離奇詭異耐人尋味也好,夢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夢而已,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很快又到了晚上,我再次進入了那個一片黑暗的夢鄉。
 
「……救我…….好、好黑啊......」後輩微弱的求救聲傳進我的耳邊。
 
夢中的我雖然隱約知道自己身處在夢境,但依然禁不住擔心後輩的安危。
 
這次後輩是坐在我前方不遠處的老舊木椅上。
 
「看不到了......也聽不到了......有、有誰在嗎……是、是前輩嗎?求求你,救我……」
 
即使相隔了一小段距離,我也能清晰看見。
 
人形的臉上,有了眼睛和耳朵。
 
不經不覺,到了第四天晚上。
 
我依舊作著那個惡夢,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環境。
 
這次的夢格外寧靜,真的是連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剎那間,我彷彿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事似的,心中湧起極為不祥的預感。
 
我四周張望著,拼命在幽暗的夢境裏尋找後輩的身影。
 
每次在這裏,我都需要花上少許時間讓自己適應漆黑一片的環境,明明只是夢境,感覺卻異常地逼真,好像我真的置身於某個幽閉的空間似的。
 
之前在後輩的呼喊引導下,我才能夠快速找到他的所在,但失去了聲音定位後,要在這浩瀚的空間內找出他,真的比想像中要困難得多。
 
黑暗讓我對時間的流逝變得遲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發現了那兩張木椅。
 
果然不出所料,並不是後輩不想發出求救。
 
而是他不能發聲。
 
坐在對面的人形,多了嘴巴。
 
可是,那次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做那個夢了。
 
身邊也沒有發生什麼問題,一切回復了正常。
 
一旦變得空閒,人便會想東想西。
 
雖然我確信那只是夢境,但若然真的單純是做夢的話,那未免太過於真實了。
 
更進一步地想,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方法,但我在夢境裏也有想過要拯救後輩,至少也想確認一下他的狀況。然而,每次在我看到後輩和人形後,便會立刻醒過來,真的只是巧合嗎?
 
碰巧我找到後輩。
 
碰巧我看到他的模樣。
 
碰巧我還看到了人形的臉。
 
碰巧人形的五官長得七七八八後後便再夢不到了。
 
真的,真的只會是偶然嗎?
 
會有那麼真實的偶然嗎?
 
或許只是我妄想過度而已,但我卻愈發感到不安。
 
明知是多此一舉,我還是忍不住向後輩發了個短訊。
 
理所當然地,他還是用一貫的白痴語調回覆我,不過比起憤怒,更多的是總算能夠放下心來的感覺。
 
不久後,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連假終於結束了,
 
本想着又會在公司看到那個笨蛋後輩的蠢嘴臉,可回到公司後,卻看不到他的蹤影。
 
大概只是還想多休息一會裝病告假罷了,又或者還懶在老家沒回來吧。
 
然而,不管過了多少天,後輩依舊沒有回公司......
 
從一向消息靈光的某個同事身上得知,聽說後輩在連假結束當天向公司請辭了。
 
好像是因為後輩的父母出了事故什麼的,據說死狀還相當慘烈的樣子。
 
瞬間,我忽然聯想到後輩雙親的臉……
 
總而言之,暫時是不能投入工作了。
 
後來我向人事部相熟的朋友打聽,據說負責探望和跟進後輩工作的同事到了後輩的老家。
 
在看到後輩的模樣後,他不禁嚇了一跳。後輩就像禁閉自己在家中似的,用棉被裹着全身,整個人怪模怪樣的,那個同事還說棉被的陰影使得他也看不清後輩的樣子......
 
只是後輩和他交接文件的時候,手中一直拿着一個人形不放。
 
同事形容那是個傳統的女性人形,但五官卻異常粗大,別具男性的味道。
 
他說,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那之後大約過了一個月,這期間後輩完全沒有和我聯絡,既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訊息。
 
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和客人到了某間居酒屋。
 
踏上歸途時,我才發現原來這裏是早前與後輩喝酒的地方。
 
不同的是,這次我是獨自一人走在河邊的小路。
 
「前輩。」
 
一剎那,是心理作用嗎,我好像聽到後輩在叫我。
 
「前輩。」
 
「前輩。」
 
「前輩。」
 
不,不是心理作用,真的是後輩的聲音!
 
可是,到底是哪裏傳來的?我別過後面,身後連半個人的身影也沒有
 
啊!
 
我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低下頭,我看到了。
 
一個臉上掛着後輩五官的人形。
 
「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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