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一起潛入過的女校: 十二.(修訂版)
『以後無論什麼事,你都要向我坦白啊。』
中二下學期。通往天台的樓梯。
阿慧伸出右手尾指,示意要打鉤鉤。老土得可愛,她的風格。
『一言為定!』逆著天台照射下來的陽光,阿慧笑著說。
那經歷困苦和失落後,重新展現的笑容,有如暴雨後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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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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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剛回到課室,廣播喇叭便傳來訓導處的宣布,要我立刻去教員室報到。
我忐忑地踏進教員室的門框。甫進去,便見長得像極鴨嘴火龍的訓導主任Miss Chan,和站在一旁臉如死灰的阿峰。
不知早年遇過什麼,才演變成現在這樣,鴨嘴火龍總是給人把學生當作敵人的印象,因此同學們都不喜歡她。
『昨天是你代替阿峰打掃課室的嗎?』鴨嘴火龍問氣冲冲地問。嘴上儼如真的在噴火。
阿峰是阿慧之外,我在學校最好的朋友。前一天本來是他值日的,但他說早已約好打波,想請我頂替一次。
『是的。』我回答。
『那麼,課室的門是你鎖的了?』
『是的。』
『課室裡的投影機被偷了。』
我不知該怎麼反應。
『今早校工開門時,門是鎖著的。因此,除非是你,或者你把鎖匙借了給別人,否則,沒人能進課室。』
『兩者皆非。』
『姚同學,聽說你的家境不富裕,是吧。』
我沒說話。
『假如你現在把投影機交出來,可以記過了事。』
『我沒有偷。』
『你不願承認的話,我們就只好報警,讓警察調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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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警察的一輪查問後,到我被放回課室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站在課室的門往裡望,乍看之下,不過是又一個平凡的上課日。老師教書的腔調,沉悶依然;同學們依舊單手托腮扮聽書,單手在櫃底打機、看漫畫或send sms。
但我隱約覺得,教室裡的氣氛不一樣了——好像有種繃緊住的、凝固住的感覺。
老師叫我們拿出科學作業。吵雜的翻書包聲響遍課室。
我拿出作業,翻到老師要求的53頁。瞬間便驚呆了。
用粗體雙頭筆寫上的橫跨兩頁的『賊』字,直映眼簾。
我用顫抖的手一頁一頁的翻,發現每一本書的每一頁,都寫上這個『賊』字。
後來我才知道,鴨嘴火龍在教員室裡向所有老師宣布,我就是偷電腦的元兇。儘管,沒有證據證明我是兇手;儘管,在我面前,她隻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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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多拉A夢的漫畫,有一個故事我印象深刻。
細節或許有記錯,請見諒。故事叫《石頭帽》:話說多拉A夢借了一個法寶給大雄——石頭帽,戴上的人,身邊的人會把它當作路邊的石頭,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碰撞到,也恍惚沒有感覺似的。
投影機事件起兩星期,我就好像戴了石頭帽似的。班上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碰撞到,也恍惚沒有感覺似的。
足足兩個星期。
群體,原來是一頭兇猛的怪獸;沈默,原來是一種暴力。
讓我奇怪的是,我們班中的人,平常明明也不是很有道德。好些人都嘗試過高買,也有些人經常借錢不還。
所以,關鍵不是偷竊這行為本身(先別說我根本沒有偷),而是要有人懂得煽動,懂得操控言語,讓所有人凝聚成一個一致行動的整體。。
以『道德』為號召。
而這個煽動者,沒錯,就是鴨嘴火龍。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她對付學生的慣常手法。
第一天總算結束。我懷著疑犯上庭前的忐忑心情上床,期望醒來後,一切會恢復正常。
期望當然落空。
第一天剛好請了假的阿慧回來後,回來後感到氣氛的古怪,便問我什麼事了。
我不想連累她也被排擠,便不理睬她,故意跟她保持距離。
自以為這是為了她,卻沒想到,沉默會對她做成傷害。
阿慧是個好勝的女孩。面對我的不理不睬,一開始她的反應是生氣和委屈。『就算我真的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你起碼該告訴我做錯了什麼。』她的眼神恍惚在說。
她故意跟其他同學親近,以表示沒有了我,她也可以過得很好。
阿慧實在是個敏感的女孩。我明明什麼都沒說,她漸漸也察覺到發生什麼事,亦明白我是為了她,好才跟她疏遠。這時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災難片裡僥倖獲救的主角望著快將死去的同伴般,同情中混雜著內疚。
彼此一直沒對話,但她一直坐在我身邊,所以我很清楚,那兩星期她也過得不快樂。
兩星期後的晚上,她主動發短信給我。
『好擔心你啊。』
我太混帳了,居然沒有回覆她。
然而,有如奇蹟一般,第二天回到學校,其他同學對我的態度突然恢復正常了。
抓到偷投影機的兇手了。是校外的職業扒手。
我急不及待,要跟阿慧說話,要把這兩個星期積累著沒說的話一次過訴盡。
卻輪到她不跟我說話了。
實在是個好勝的女孩。她要報仇,再兩個星期,才跟我說會話。
『本來想罰你四星期的,見你一副沒了我不行的可憐樣,才減刑。』在往天台的後樓梯,她說。那裡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對不起,我不想連累你。』
『你以為這樣扮英雄很型嗎?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對不起。』我低頭說。
『要我原諒你也行,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我以為要被她暴打一頓的。阿慧打人不是開玩笑的,真的很痛。
她伸出右手,作勢要打我。
我正要抱頭躲避——
誰知,她伸出的卻是右手尾指。
『以後無論什麼事,你都要向我坦白啊。』
『好的。』我心裡很感動。
阿慧輕搖左手尾指,示意要打鉤鉤。
我也伸出左手尾指,和她打鉤鉤。
『一言為定!』阿慧笑著說。
阿慧終於也笑了。還是笑容比較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