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XXXXII - 如何當妻子

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受。腦海一片空白的我只是來到了黃柏楊的家。

「成日有人結婚都搵我幫手既,」阿楊說道:「起我地教會結婚其實唔需要洗好多錢。我聽講借教堂進行儀式同借文化廳搞party都係免費。」

我驚道:「下?借場唔洗錢架?」 

「唔洗架,」阿楊答道:「跟住會場佈置、接待果啲都係搵你啲朋友黎做義工架喳嘛。教會啲人個個都係咁架啦,你結婚時朋友幫你,到你朋友結婚時你幫返佢。」

我疑惑道:「咁.....要搵幾個人?」 





阿楊答道:「你唔洗擔心架啦,你如果要搞既話,我地班人都會幫你架啦。你仲有以前起大埔一齊玩大果班兄弟,搵到幾個前一晚過黎幫手佈置會場既話,就咩問題都冇架啦。」

「原來咁易架?」我說道:「咁食物呢?」

「食物就最簡單啦!」阿楊說:「叫到會,幾千蚊已經好豐富啦。食物到左之後你搵幾個阿姨幫你起教會廚房處理下就得架啦。」

阿楊突然轉頭望向廚房,對他母親喊道:「阿媽!如果教會有人結婚,你會唔會肯幫手去處理下啲食物架?」

「咩啫?成日架啦!」阿楊的母親從廚房中喊道:「一有人結婚,大家成班師奶都出黎幫手既。」





阿楊對我說:「拿,聽到啦。」

「入九龍塘聖殿做永恆印證係唔洗錢,」阿楊續道:「主教可以幫你地主持婚禮架啦,跟住你地搵多兩個父母或者朋友做證婚人就得。你搵我做證婚人都得。」 

我點點頭,感謝黃柏楊給我的一切資訊。他媽媽也堅持要我留下來一起吃晚餐,因為我十分勞累。大家都知道最近為了芷瑤的事,我一直四處奔波,心力交瘁。

我從小到大,好事沒有做很多。我既任性,又狂野。我不明白為什麼教會中卻有那麼多的人關心我,愛著我。我不配。

我忙於找朋友幫忙,籌備婚禮的事,也準備向芷瑤求婚。我繼續過著節儉的生活,父親留給我的車我也沒有經常開。





日子不斷流逝。然而每過一天,我的心情都比前一天著急。在我的前半生中,我揮霍了不少的時間。現在,芷瑤這最令人心痛的情況,使我卻比任何人都珍惜時間......

因為芷瑤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

醫生也說了,亨丁頓舞蹈症是不治之症,患者必死無疑。而在何時病發,病發時對日常生活造成多大影響,則因患者而異。大多數患者會在中年時病發,但也有患者在二十出頭就五臟六腑衰竭,病入膏肓。

然而很不幸的,芷瑤可能是後者。就現在她病情發展的情況來看,她並不是直到中年之前都能夠安然無恙的那一群。

芷瑤說話開始越來越模糊,口齒不清。還有,更嚴重的是,她有時四肢會震顫,就像柏金遜病人一樣。

今天工作結束後,我又來到芷瑤的家中探望她。

芷瑤的家依舊狹小,沒有什麼華美的裝飾或傢俱。她坐在廳中看著電視劇。就只是坐著,明明只是那麼悠閒的動作,不可能令她筋皮力竭,天氣也不寒冷,芷瑤那白晰透紅的雙手卻微微地震顫著,不斷地震顫,沒有停止。





柏金遜症是在老人家中常見的病。可是眼前這位我最心愛的女孩,今年才二十歲未滿,卻已像位老人家那樣震顫著。

看到這一幕,我心痛不已,無話可說。

芷瑤看到我來了,便想關掉電視。她伸出左手拿了遙控器,遙控器便開始跟著她左手的震顫一同震起來。然後她右手的食指落到遙控器上,想按下那紅色的開關控鈕......

但是她的右手不斷地震,難以按到準確的位置,再加上她的左手也在震,遙控器本身也不斷地搖晃著。

我沒有幫她,因為她想要自已來。況且她也有自尊心,應該也不容許別人在這麼小的生活細節上也要照顧她。

花了大概三四秒,芷瑤成功按下了按扭,關掉了電視。不過開關按鈕已經是最容易按的了,它是最大的,也是位於最方便的角落位置。如果芷瑤要按中間的那麼小按鈕,那又會對她有多難?

她會按很多次都不成功,然後她感到很沮喪嗎?甚至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她會因為按遙控器一件這麼小的事而發脾氣,自暴自棄嗎?

想到這裡,我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我走到她面前,抱她入懷。

「維吉爾......」:芷瑤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高興。

「做咩啊?」:我溫柔道

芷瑤問:「而家比我抱住係咪唔舒服,因為感到好似震緊?」

「冇啊,」我輕撫了她的秀髮一下,笑答道:「同以前一樣咁好攬。」

「呃人。」:芷瑤說道。

.....





我的家人也聽到了我和芷瑤最新的情況,知道了芷瑤命不久矣,我擔負著如此沉重的擔子,我親弟阿德對我的態度開始轉好。畢竟他又長大成人了,雖然他仍酷愛繪畫,但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孤僻和反叛。

出乎意料地,母親對我的態度也十分平靜,她沒有批評我,也沒有煩著我,叫我和芷瑤分開。所以最近我回到家中都感到較為輕鬆。

而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今天回到家後,母親竟然......

「返黎啦阿銓?」:母親異常地對我微笑。

「係啊。」:我答道

母親仍未收起笑容,說道:「最近日日放工,都叫去女朋友屋企再返黎,係咪好攰啊?」

「唔怕。」:我答

「咩唔怕啫?」母親說道:「兩邊撲黎撲去,實攰既!聽日不如帶佢上黎屋企食餐飯啦。」





母親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就連在房間裡的阿德聽到這句話也愕然地看著母親。

說實話,母親這樣出奇地這樣關心我,讓我感到不寒而憟。因為在我升上中學後,她就基本上沒有關心過我。

不過她畢竟是我母親,應該不會對我們怎麼樣。也許她只是好奇,想知道我們最近的情況罷了。

於是我答應了,明天晚上會帶芷瑤回家,大家一起吃晚飯。

我拿起電話,致電給Catherine。

「喂?」:她的發音越來越不清楚,的聲線依舊甜美

「小公主。」:我說道

「做......咩啊?」:她問道

「我知道好突然,但係聽晚想唔想黎我屋企食餐飯?我諗我阿媽想了解下我地近排點。」 

Catherine:「真係好突然......」

我說:「對你黎講應該好尷尬。如果你怕醜既話我同阿媽講下次先囉。」

芷瑤沉默了下來,但過了幾秒後,她緩慢道:「係你......屋企人既話,冇所謂啦。反正都要見。」

芷瑤說:「醜婦......終需見家翁啊嘛。」

我說道:「咩醜婦啊?如果你都叫醜婦既話,咁呢個世界上冇新抱係靚架啦。」

翌日晚上

今天是我要帶Catherine回家吃飯的日子。我下班後來到了她的家,她便關上了電視,但她的表情卻有點失落,明顯是有心事。

她一言不發地低著頭,我坐在她面前,問道:「做咩事唔開心啊,小公主?」

芷瑤眼神疑惑地看著電視機,問道:「人地成日講要門當戶對。你係屋企有樓,又有車既,但你拖住既呢個女仔係病成咁,而且佢阿媽......係做洗碗掃地既,唔係好失禮咩?」

我聽後深嘆了一口氣,然後認真地看著芷瑤的雙眼,說道:「從呢一刻起,唔準再諗呢啲唔等洗既野。」

芷瑤愕然地看著我,我說道:「一個人既價值唔係由佢屋企有冇錢黎衡量架。你身上有好多好珍貴既特質係錢買唔到,尤其係你果種純良同埋對家人既愛。」

我問道:「你以前起學校比人笑你係邪教徒既時候,你會唔會覺得自己間教會好失禮?」

芷瑤搖搖頭。

我問道:「點解?」

芷瑤答道:「因為我自己知道教會......入面唔邪。」

「冇錯,」我說道:「同樣道理,我都唔會覺得你失禮,因為人其他唔知,但我最清楚你係最好既女仔。」

芷瑤眼中的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在她眼眸裡的是一絲絲的情意。我雙手捧著她的臉頰,說道:「唔好再比無線啲傻仔古裝戲影響啦。如果聽日你訓醒,發現自己穿越左返去古代既話,你就諗呢啲野啦!如果仲係起呢到廿一世紀既話就咩都唔洗諗。」

芷瑤聽後嫣然一笑,說道:「我唔會理人地,你覺得唔失禮就得啦。」

小傻瓜,你的身世如何,你的家庭是否富有,我根本毫不在乎。我最在乎的,只有你的壽命。

我微笑道:「行啦,我地去我屋企食飯啦咁。」



何家 何正德

「啊! 哈哈!」:嬰兒的笑聲不斷

沒錯,母親正手抱著一位嬰兒,我們家沒有新生命,那是我表哥的女兒。母親說表哥把嬰孩交托了給她照顧一晚。

母親對長兄和他女朋友的邀請使我感到十分疑惑。不過同時,我充滿了好奇心,因為這是我的長兄第一次把他的女朋友帶回來家中。

或者說,這是自從我們搬到來沙田後,他第一次帶他在外面所認識的人回家。我們家的成員一直習慣了各自修行,我和長兄的生活沒有任何交集。所以這次他帶女朋友回家,可是十分特別的一件事件。


母親今天居然下廚,弄了「四餸一湯」,讓我感到受寵若驚。自我長大以後,就沒有見過母親如此認真做飯。

桌上是豐盛的住家菜,而不是長兄買回來的外賣盒飯。母親在廳中照顧著嬰兒。這場面從外表看起來是十分溫馨,但內裡卻溫馨得太出奇,甚至令我有點感到不安。

母親從來只會關心自已每天和誰竹戰,不曾關心過我們。究竟是什麼令她突然如此留在家中,準備一場筵席?

就在我沉思的期間,長兄突然開門回來了,並且牽著他的女朋......或是未婚妻。

這女孩穿著一條淡灰色的裙子,十分簡單樸素。她遠看五官精緻,身材纖柔,盡顯外在美,但行為及氣質卻......不像是一位大方得體的淑女。

她緊緊地牽著阿銓的手,她的臉神色緊張,而不是向我母親,她的未來岳母微笑。她雖不是極度無禮,但顯然是一位缺乏社交及世俗經驗的人。

但我不感到驚奇,因為我長兄一向有十分獨特的偏好,他從不跟著主流走。

那女孩對母親點了點頭,母親笑說:「當自己屋企得架啦!坐啦。」

阿銓問道:「突然有個BB既?」

「你表哥個女黎架!」:母親答道

阿銓拉開了一張椅子,示意女孩坐下,但女孩還未坐下。母親就突然走到女孩面前,說:「我去拎筷子先下!你幫我抱一抱BB先啦。」

說罷,母親便硬把懷中的嬰兒遞給女孩。女孩不知所措地接過嬰兒,但她一接過嬰兒,嬰兒就開始「嗚嗚」的大哭起來。

女孩頓時十分驚慌,她的雙手不停地震顫著。對了,她患了那什麼絕症,令她對身體的控制有點困難,這是她的病症之一吧。可能是因為她的手臂在震,所以嬰兒不喜歡那奇怪的感覺吧。

嬰兒繼續「嗚嗚」地哭著,女孩仍然束手無策。

「唔緊要啦,比番我抱啦!」:母親馬上趕回來,從女孩手中抱回嬰兒。

母親一邊輕輕地拍著嬰兒的屁股哄她,一邊望向女孩,笑問道:「做咩比你抱一陣就喊成咁既?」

母親臉上掛著微笑,聽起來好像毫不介意。在她看似溫柔的安撫下,嬰兒也停止了哭泣。這一切看起好像充滿著愛,但我卻感到有點心寒。

女孩愧疚地答道:「對......唔住。」

我終於聽到這女孩開口說話,她雖聲線溫柔,但說話卻有點口吃,還有點口齒不清。難道這也是因為她身上疾病的緣故嗎?

「唔好意思啊,」母親對著我們笑說:「本身諗住今晚好好地同你地食餐飯,點知表哥突然唔得閒,搞到交左個女比我湊。」

阿銓沒有回應。女孩只是苦笑了一下,我覺得她內心還在為自已弄哭嬰兒的事而自責著。她看起來也像那種十分煽情,心靈脆弱的女孩。

大家圍在餐桌前,母親把嬰兒放下在沙發上,說道:「起筷啦起筷啦!唔洗客氣。」

母親問道:「表哥生個女得意啊可?」

「得意。」:阿銓答道

母親笑說:「係囉!搞到我而家都好恨抱孫啊!我發夢都起到諗,如果我個孫有咁得意就好啦!」

......

什麼?母親在說什麼?她還特意在阿銓的女朋友面前說這番話。她傻了嗎?!

「對我黎講呢,生仔生女都唔緊要既,」母親笑說:「我覺得男定女都算傳宗接代既,健健康康就得啦。」

全場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阿銓無話可說。女孩則像是內心受了傷那樣,神情有點痛苦。

母親又繼續指著桌面的菜,說道:「你表哥新娶個表嫂就西利啦,唔單止生左個咁得意既女,人地仲好識煮餸架,我試過佢手勢。」

母親對女孩問道:「你平時起屋企有冇煮開飯架?」

女孩看著母親啞口無言......

......

我明白了,母親不傻。她是故意的。

阿銓出口替女孩答道:「而家後生一代既香港女仔基本上結婚之前都唔入廚房,好正常既啫。個個都係結婚之後再學,唔係咩大問題黎既。」

看著母親這臉上的笑容,我驚呆了......

這張笑臉,如此的虛假,如此的猙獰。掛著笑容去以最殘忍的方式侮辱人,帶著笑聲去挖開別人內心最深的傷痕。

她全程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不愧是幾十年的賭徒。

這如此恐怖的中年女人,真的是我的生母嗎?

女孩拿著筷子的手不斷在震顫著,阿銓把菜夾到女孩的碗中。母親看到了這一幕,便笑說:「不過你隻手係咁起到震,以後點做師奶啊?好似我地咁做師奶,成日要斬菜煮飯,我驚你隻手咁,渣刀會整親自己喎!」

女孩又無言以對。母親繼續保持著笑容,說:「同埋咁震法既話,你裝水裝湯既時候點算啊?」

女孩沒有再看母親,而是低下頭,表情十分委屈痛苦。阿銓瞪著母親,答道:「少少震下,小問題黎既啫。好多獨居老人有柏金遜病,都係一日一日咁過架啦。習慣左就得架啦。」

「豈!」母親仍笑說:「你講咩獨居老人啫?」

母親看著女孩說:「而家講緊你要作為家庭主婦,照顧丈夫、打理家務啊嘛!」

女孩面對母親連番的問題,她不光是手臂在震顫著,而家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但她的眼角好像紅了,淚水好像正在眼框上打轉。

阿銓再為她答道:「做老婆唔代表要做哂所有家務架嘛,到時睇情況兩個人分配工作架嘛。」

阿銓瞪著母親,補充道:「有啲師奶都唔洗點煮飯架。」

......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從一開始的冷嘲和不安一瞬間變成濃烈的火藥味,雙方即將要開火。

母親說道:「而家我問你女朋友啊,你幫哂佢答做咩啫?」

還未吃完一半的阿銓把筷子拍在桌上,冷道:「我地食飽啦。走啦。」

母親對女孩急道:「你入黎廚房幫我一齊洗下碗好冇啊?」

女孩還未開口,阿銓便立即出手收拾起碗碟來,說:「我幫你洗。」

女孩用自己震顫著的手輕輕地拉了拉阿銓的衣袖,好像在哀求阿銓不要這樣,她好像不忍心看到阿銓為了自已而這樣頂撞母親。

「唔怕啦,得我同佢傾下計啊嘛。」:母親的聲音變得不耐煩,她示意阿銓不要阻攔。

阿銓卻更認真地瞪著母親說:「都話咪搞佢,我幫你洗。」

說罷,他便拾起了所有碗碟,拉著母親走進了廚房。母親和阿銓間的火藥味已是如此濃烈,眼看大戰一觸即發。

女孩坐立不安,想必是被母親嚇得驚魂未定,亦被她的話傷得心如刀割,同時內心承受著龐大的愧疚,甚至是自卑。

廳中只剩下我和坐在我對面的女孩,這位女孩身上滿載疑團,我不禁好奇地打量著她。

「對唔住......」:女孩靦腆道

什麼?她竟然在對我說對不起嗎?

「對唔住,」我心寒道:「我阿媽真係痴線架。」

女孩搖了搖頭。我笑嘆道:「我阿哥真係好護住你,終於見識到佢有幾愛錫佢女朋友。」

女孩緩緩地抬起頭來,一面自責和愧疚地看著我,問道:「你......憎唔憎我?」。

我正看眼前這女孩的五官,才發現她的確是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不過我長兄的向來十分有個性,他的愛好亦較為獨特,我相信他鍾愛這女孩到如此程度,並不單純是因為她絕倫的外在美而已。

「下?你話......我憎唔憎你?」:我問道

女孩點了點頭。

我搖搖頭,感嘆道:「我聽阿銓講過你之前點為佢付出。佢不嬲好執著,有自己性格,我諗佢咁愛你實有佢既原因。」

「多......謝」:女孩勉強地說

阿銓剛好和母親洗完了碗,兩人從廚房中走出來。阿銓走到女孩面前,對她說:「你落返去架車到等我好冇?我幾分鐘之後就落黎。」 

女孩聽後徨惑地望著阿銓,但阿銓卻安撫她說:「冇事架。我需要少少時間同佢地傾啲野啫。你落去等我,好冇?」

女孩聽後點了點頭,也對我點了點頭,但卻再也沒有望向母親。

阿銓為她開門,她便先離開了。然後......

場面一片寂靜。阿銓冷眼瞪著母親,那空虛的眼神代表他內心已經完全被憤怒所充滿。

縱然平常母親是多麼不稱職,多麼不負責任,阿銓都只會無視她,也不會與她有什麼衝突。可是今次,他可是真的憤怒了。

......

阿銓先開口,冷道:「你係咪想我以後連屋企都唔返?」

母親回道:「而家係你想逼我唔返屋企啊!一個咁既女仔你都要娶,我以後點樣面對你地啊?」

阿銓冷道:「你平時連你自己個仔都唔洗點面對架啦,更何況新抱?以後都係我面對佢啫。」

「新抱?!」母親生氣道:「新你個頭啊!果條女靚係靚,但係半隻腳都踏左入棺材啦,點同你傳宗接代啊?你要娶佢?」

母親續罵道:「做完紅事轉個頭做白事啊?你兩個返邪教返到痴左線啊?清醒下啦!」

「又講邪教,咩都講我地邪教,」阿銓質問道:「你一日到黑剩係起到賴我返果間教會係邪教,教壞我,你有冇反省過你自己既行為?」

「點唔係邪教啊?」母親罵道:「你有睇聖經都知道,由亞當同夏娃落到黎之後,主就吩咐佢地要生養眾多,遍滿大地。呢個係最基本架啦。」

母親續道:「就算講中國人既傳統,你都要傳宗接代啊!你而家要娶個半隻腳已經差左入棺材既女仔,生咩野啊?你做既野違背中華傳統,又違背聖經教導,我話你係邪教徒話得有錯咩?」

我真的很佩服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平常竹戰得天昏地暗,絲毫不顧家庭責任的她,此刻居然能睜大眼睛,訓導我們如何遵守「良好的中華傳統」。她字字鏗鏘有力,眼睛一下都沒眨,還能引用聖經。

一個人到底要賭了多少年,才能厚顏無恥到如此高的境界?

阿銓苦笑道:「你返左教會幾十年,日日打麻雀,又有花幾多時間去睇聖經?」

他看著母親的眼睛,說:「係講聖經既話,律法師問基督,最大既誡命係咩。基督答最大既誡命係要愛神,其次係要愛人如己。」

阿銓說道:「仲有,教會教我,去愛一個人比起去解決一個問題來得重要。」

母親駁道:「而家個女仔隻手咁樣震法,佢仲會越震越嚴重,連煮飯洗碗都做唔到,根本一個老婆要做既野佢都做唔到,你兩個愛咩野啊?」

「咁你又有做到咩?」:阿銓冷道

阿銓冷冷地道出這句,母親呆了,無言以對。

阿銓冷道:「你有一雙正常既手,咪又係日日用黎打麻雀。你有湊仔煮飯咩?你冇煮飯,我地一直都係咁過啦。老婆唔煮飯有咩問題?」

母親啞口無言。阿銓鬆了一口氣,嘆道:「你始終係我生母。到時你黎,我地就斟杯茶比你飲。你唔黎就唔黎。我剩係會娶佢。」

拋下這句後,阿銓就打開家門,離開了。

母親喘著氣,怒道:「返邪教返到痴哂線啦!」

今天,我對宗教有了新的認識。

我看了看沙發上那正在熟睡的嬰兒,對母親問道:「表哥真係因為唔得閒,所以交個B比你照顧?」

母親聽後愕然地看著我,問道:「做咩啊?」

我答道:「係人都知你日日打麻雀,打到天昏地暗都唔收手架啵。如果有人唔得閒湊個B,有咩可能會考慮搵你個賭徒?」

「你講咩啊?!你點同你阿媽講野啊?!」:母親怒道

「你係逼表哥借個B比你架下,」我冷笑道:「你明知何正銓女朋友手震,個B比佢抱會喊,你先特登要人地抱啫。你今晚個局設得幾靚啊,人地個心肯定比你傷到透啦。」

我嘆道:「我細個時都以為我老豆同何正銓比人呃,返邪教。但而家其實你同何正銓拍埋,真係何正銓比較似基督徒。起碼佢為人正直,做事講原則,對家庭都負責任。以前返學你唔煮飯既時候,都係靠佢每日買盒飯比我。」

「我覺得出面啲教會,包括何正銓果間,全部教會都係好既,都係導人向善,」我說道:「真正邪既唔係教,而係人,例如你。」

「我冇眼睇你。」:我笑說

說罷,我便回到自已的房間,繼續繪畫。



同一時間 停車場 何正銓

母親的行為令我火冒三丈。我早已對她的態度感到奇怪。她明知道我要娶芷瑤,正常來說,她知道後一定會氣得暴跳如雷。為何她一直以來都沒有向我嘮叨過,也沒有叫我和她分手?

原來她一直都在準備今天這個局,就是要一次過對芷瑤施加最嚴重的打擊,要在她心中撕出一條巨大的傷痕。之前她在家中對我沒說過一句話,就是為免打草驚蛇,免得我不帶芷瑤回家。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我的生母是個病態賭徒,實在是個好狠毒的女人。

我急忙回到停車場,找到我泊車的位置。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慌了......

這裡只有一輛車,四周卻......沒有人。

我明明叫了芷瑤在這裡等我,但她卻不在!她又再一次.....

從我身邊消失了!

我急忙查看停車場四周,但這裡真的空無一人。

芷瑤到底去了哪裡?

我走出門口,這裡人山人海的商場。我心亂如麻地看著四周在我身邊擦過的人。芷瑤會在這裡嗎?就算她真的在,在這茫茫的商場裡,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小公主,你又要再一次離開維吉爾嗎?

雖然在這商場裡找一個人與大海撈針無異,但我仍是開始在這裡四周尋找芷瑤的身影。女孩子有可能會被吸引的地方,包括服裝店和精品店等。

但我走遍了無數商店,卻仍是找不到芷瑤的蹤跡。而且這裡還與新城市廣場、沙田廣場等數個商場相連,這樣找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我心急如焚地找了二十分鐘後,靜靜地看著我身邊的人群、職員和商戶......

等等......

我要冷靜,然後嘗試從芷瑤的思想角度出發,了解她的感受,再推測她會做出什麼舉動和選擇去哪裡。

母親所設下的局使芷瑤蒙羞,母親向芷瑤傳遞的信息是她無法生孩子,無法當一位母親或妻子,她應該離開我,不應該浪費我的時間。

芷瑤的心靈必定受到嚴重的創傷,在那般痛苦的時刻,以芷瑤的性格,她......應該會想找一個黑暗的地方,自己躲起來哭,不會留在熙攘的商場裡啊!

我實在是太笨了。芷瑤怎麼可能還會在商場裡呢?她一來內外,不喜歡人多擠擁的地方;二來節儉,從來不會購物。

我很後悔自己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並立即跑出商場。這裡附近幽靜的地方有公園和城門河畔。我開始在這範圍裡尋找......

可是我找遍了周圍,但仍是找不到她。

芷瑤不會再次自尋短見吧?不會的吧?她可是答應了我的。

我開始懊悔自己的愚蠢。我怎麼可以笨到那樣的地步,母親是怎樣的一個人,我不清楚嗎?她不批評我,沒有逼我和芷瑤分手,根本是十分奇異的事,為什麼我沒有懷疑她呢?

她要求我帶芷瑤上來吃飯時,我為何沒有多加思考,我怎麼會相信了一個那麼不可信的人呢?我實在是太笨了。

我一邊尋找,一邊自責,最後來到沙田大會堂下,這個不少情侶約會的地方。

上方是沙田婚姻登記處......

也不知為什麼,我自然而然地走上了樓梯,走向婚姻登記處。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磚紅色的牆,如此簡單,卻如此的美麗。

然而當我在凝視著這片牆的時候,我卻發現遠處有一個隱約的身影,是一位女孩,她穿著淡灰色的裙子。

我慢慢走近,這位女孩的身形很曼妙,這纖柔的公主髮,兩條鬢辮在後方合成一個結。一陣淡淡的櫻花香傳入我的嗅覺中。

然後,我看到她的側臉,她雙瞳水靈靈,如此可愛動人,但眼神卻十分失落憂傷。她正靜靜地凝望著牆上「沙田婚姻登記處」七個大字......

這女孩......就是傅芷瑤!

小公主,你已經從我身邊逃離過一次,這般對大家都痛心至極的事,我不會允許有第二次!

我衝上前去,伸出手來牽起芷瑤的手,然後把她抱入懷中。

芷瑤的身體開始震顫起來,我聽到她的啜泣聲。我緊緊地抱著她,說道:「我唔會再比你離開我身邊。我阿媽自已都冇盡過做阿媽既責任,佢講既野全部都係廢話,一句都唔洗放起心上。」 

「佢講得......冇錯啊,」芷瑤哽咽道:「你真係......要同個咁既人......起埋一齊?連仔都......生唔到。」

我說道:「而家廿一世紀啦,仲要計生唔生仔架咩?周街都有夫婦唔生細路仔架啦。」

芷瑤嗚咽道:「我幫唔到你......傳宗接代。呢個最基......本」

「咩傳宗接代既野我咩都唔理啊!」我按不住自己的情緒,激動道:「最基本既就係我同你兩個人,冇其他任何野!」

我續道:「真係要小朋友既話,領養個咪得囉。」

說到這裡,我們開始深呼吸,慢慢平靜了下來。

芷瑤啜泣道:「領養唔係......親骨肉。親戚唔會有說話比你聽咩?」

「咁而家親戚係維吉爾,定係我係維吉爾啊?」我鬆開芷瑤,伸出手來輕捏她的臉,說道:「維吉爾既人生,係維吉爾話事架,唔到佢地話事架。」

芷瑤收聲起了哭聲,嗔道:「唔識煮飯,手震到......攞刀都攞唔穩。」

「做老婆唔代表要煮飯架啵,」我拿起芷瑤雪白的雙手,說道:「我阿媽夠從來唔煮飯比我食啦!我都係咁過。」

芷瑤聽到這句後破涕為笑。我哄道:「拿,有啲人就識好多技能,要靠做好多野黎氹人開心。有啲人就把口好叻,靠講野氹人。」

「但係呢,你既存在對我黎講就比較特殊,」我看著芷瑤的眼睛,溫柔地說:「你咩都唔洗做,剩係出現我面前就己經令我好開心。」

芷瑤聽後由衷地從心中笑了出來,笑得好甜。

我輕撫著她的頭,問道:「應承我,無論發生咩事,有咩人講咩廢話都好,都唔好再離開我,好冇?」

芷瑤咬著唇,對著我點了點頭,神情可愛到極點。我的心都融化了。

我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回停車場,回到車內。

然而,走在路上,芷瑤卻幽幽道:「維吉爾,我對腳好攰......」

我微笑道:「邊個叫你離開我,自己一個亂咁走?」

芷瑤說道:「唔係剩係今日,其實日日都係咁,對腳好似想用力都用唔到咁。今日特別嚴重。」

我哄道:「忍多陣啦,就快返到停車場啦。」

芷瑤還是成功堅持了下去,我們順利回到停車場,芷瑤坐在乘客座上後如釋重負,雙腿終於得到解脫。我駕車送她回她的家愛民邨。

到達目的地,把車停好了,芷瑤卻還是坐在乘客座上,沒有下來。

我走下車,來到另一邊打開她這邊的車門,輕輕拍了拍她的大腿,溫柔道:「做咩仲咁懶啊?坐左咁耐啦喎,仲未抖夠?」

芷瑤卻伸出雙手,楚楚可憐地凝視著我,示意讓我拉她起來。於是我捉著她的手,輕輕地拉了她一把,但她卻沒有成功站起來。

我有氣無力地對她笑著,正當我想說話時,芷瑤再一次嘗試站起來,但這次,她可是用盡了全力。她臉上的表情有點痛苦,就像是工人嘗試用全力搬一件極重的物件時的表情。

她終於成功地站了起來,但卻站不穩,她的腿搖搖晃晃,明顯是感到腳軟。

芷瑤在上車前說累,我們明明已經在車上坐了差不多半小時了,但現在看似她的腿根本沒有恢復過,還是一樣軟弱無力。

我本想笑她懶惰,但看到這裡,我再也笑不出了。

芷瑤幽幽道:「好攰......對腳想用力都用唔到咁。」

她說自己想發力......也發不出力氣。

芷瑤整個人投進我懷裡,緊緊地抱著我。她還清醒,眼睛是睜著的,但我這次抱住她的感覺,比平常重了不少。不是她的體重增加了,而是因為平常她抱著我時她自己會站好,但這次,她的腳沒有怎樣用力,整個人的體重壓在我身上。

我蹲下來,讓芷瑤騎在我背上。我就這樣把芷瑤抱回她家中。

回到芷瑤家,我把她放在沙發上,除了對她的疲累的腿輕輕按摩一下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做的了。

芷瑤含情脈脈看著我,幸福地說:「維吉爾......對人最好。」

我對著她強顏歡笑,即使心知她全身各部位都會陸續失去正常的神經控制。

除了看著她的小腿外,我無法抑壓自已悲觀的思想,不禁把目光放在她的肝臟、腎臟......甚至是肺部和心臟上。

終有一天,出現問題的地方不再是她用來說話的嘴或是走路的腿,如果是這些器官的話,那便是我要失去芷瑤的時候了。

死神啊,你真的要如此急速地向小公主靠近嗎?你不可以憐憫一下我們,稍為放慢你的腳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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