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冇搞錯!我畀咗成千蚊人情去飲,竟然九道菜全部都係橙(實體書已出版,感謝各位支持): 第三章——正義聯盟
第三章——正義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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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禮呀!」在列車車廂中,站在我面前的女士忽然轉身大喊。車廂內眾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到我的身上。
事發當日,我正穿着筆挺的西裝,自信滿滿地前往中環。今時今日,我幾乎每天都會穿着西裝上班,但在一年前,我還是學生之時,穿起這身衣服就代表我將要面對隆重的事情。
還記得那時候畢業在即,我的碩士研究已刊登到數份國際學術期刊上,於是有幸獲藥劑學系的首席教授推薦給全球最大藥廠Umbrella。首席教授從不輕易推薦人,所以藥廠也很重視,立刻安排亞洲區總經理Albert Wesker跟我會面。當日我正在前往會面的途中。
那名女士的指控當然是無中生有,然而其他乘客不問情由,向我報以鄙夷的眼光及難聽的說話——
「真係好眉好貌生沙蝨囉。」
「嘖!衣冠禽獸!」
「斯文敗類!」
眼見情況惡劣,我不得不馬上澄清:「小姐,唔關我事呀!我一直睇緊書,兩隻手都拎住本書。」
那名女士回應:「但我剛剛畀人摸屁股,你就喺我身後。」
雖然我被直指非禮,卻一直保持冷靜,聽到她不是說「啱啱畀人摸籮柚」,而是「剛剛畀人摸屁股」如此生硬的廣東話,我就知道她不是地道的香港人。
然而無論她是誰,我也得重申:「我真係冇做過,我兩隻手都拎住本書。」
「那你可能唔是用手摸,而是用你的爪(腳)或者下半身……」她繼續口白夾雜地回應,但說到這裏,冷不防間,她卻突然抱頭痛哭起來:「嗚啊!」
列車這時候到站,車站上數名職員衝進來,把我和肇事女子帶走。對了,現在所有列車車廂都裝上了閉路電視,來全天候監視市民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們早已看到車上的爭執,才能如此迅速趕到。
下車後,多名職員把我和女士分隔開。我向面前的兩名職員再次解釋:「我真係冇摸佢,當時我兩隻手都拎住書睇緊。」
「明白,」其中一名看來較有禮的職員回答:「不過我哋要翻查一下閉路電視先,證明你冇非禮佢嘅話,你就可以走得。」
「但我真係好趕時間。不如我畀身分證你哋登記低,真係發現我有做,先搵警察拉我啦。」
「阻到你真係唔好意思,但咁唔啱規矩。如果唔可以證明你係無辜,我哋係唔可以放走犯人。」
犯人二字觸動了我的神經,我不禁激動起來:「但我唔係犯人!法庭一日未裁決,我都係無罪之身!」
另一名職員聽得不耐煩,他帶着鄉音,如唸書般插嘴說:「無罪假定現在已經不適用了,還有現在已經沒有警察。」
首名職員此刻靠近我的耳邊輕聲道:「哥仔,你都係忍耐一下啦。呢個女人係慣犯,只係想屈人錢來和解,你唔怕麻煩,好快就冇事。」
「但我真係好趕時間,我唔可以錯過呢個機會㗎,你諗辦法幫下我啦。」我心急如焚,幾乎眼泛淚光地懇求他。
「唔……」他想了想,面有難色地說:「咁你一係畀錢佢和解,你哋私下解決了,我哋就唔使介入。」
「冇可能!」我不忿地說:「我冇做過,點解要畀錢佢!車上其他乘客都可以證明我係無辜!」
職員沒有回應,只望着我的身後苦笑。我回頭一看,才發現列車早就開走了。事發當時沒有人為我辯護,現在也沒有人留下來為我作證,除了那閉路電視片段,暫時的確沒有證明我清白的方法。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安慰我說:「冇嘢嘅,閉路電視影片會證明你無辜,好快就走得。」
一小時後,我終於獲釋,那名女士詐騙不遂,亦悻悻然離開。儘管她這次失敗了,但她就像那些胡亂投訴的人一樣,根本是無本生利,恐怕將來陸續有來。可憐我卻因此而遲到,惹怒了藥廠高層,也平白失去了會面的機會。
事後,我向首席教授解釋,也給他看了口供紙,證明我真的遇上了麻煩。還好他明白事理,沒有怪責我,只是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件事亦多少影響了他自己的名聲。
不知道事情是否傳開了,及後我花了大半年求職,優秀的研究成果竟未為我帶來任何大集團的聘書。最終我輾轉到了小藥廠工作,每日在電腦面前輸入用途不明的數據。
在這件事之前的幾年,香港雖然變了,但我仍堅守正義,希望可以藉行動感化他人,讓大家薪火相傳,在低氣壓中繼續伸張正義。但到我有麻煩的時候,又有誰來為我伸張正義?
沒有,一個都沒有。
由那天起,我就決心不再談正義、不再談夢想。我要做一個平凡聽話的市民,努力工作,當一隻稱職的「港豬」,到有朝一日賺夠錢就移民。
而阿強就是在這件事半年後,比我早一步離開香港。
「當正義哥都唔講正義,呢個地方仲有咩值得留戀?」他這句話,我至今仍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