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儀把整件事交代得很詳細。雖然我在當中並無多發問,但她仍然說了二個半小時。但在這二個半小時中,我卻絲毫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因為這實在太驚人了,我整個頭腦根本反應不來。

雖然我曾想過我已經死了,但從旁人口中得到確認又是另一回事了,阿儀的話仍然帶給我極大的震撼。而且我也萬萬料不到一個月來朝夕相對的阿詩和俊傑與我之間竟有如此複雜而殘酷的關係。

老實說,這一個月來經歷種種光怪陸離,我本來已經將他們當成生死與共的朋友。但聽到阿儀的一番話,我實在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他們了。

理性上,既然他們已失去記憶,我大可以當他們與生前是截然不同的人,繼續在同一屋簷下友好共處。但感性上,如果我真的被他們殺了,十五歲就被他們殺了,我心底裡實在很難不計前嫌。

「我實在太累了。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我撫著臉頰說。雖然我們要說的話還有很多,但徹夜未眠,又聽了她如此震撼的一番話,我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實在疲憊不堪了。





阿儀諒解地點了點頭,臨走前更鼓勵地拍我的膀頭。我們就回到各自的房中休息。


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明明疲憊不堪,但腦袋裡混亂的思緒在不斷運轉,實在難以入睡,最終我只能半夢半醒地淺眠。

我夢到自己從高樓墜下。夢中的我驚恐萬分,在半空雙手亂舞。我抬起頭,向天台望去,只見有兩個矇矓的人影在低頭望著我。

「砰!」雖然實際上無聲音,但我腦裡卻能感受到肉體墮地的巨響,甚至感受到當中夾雜著骨頭粉碎的聲音。

這種突然的下墜感令我驚醒過來。我仍然好好躺在床上,只是身上的薄被已被我撥到地上。我嚇出一身冷汗,實在再都睡不著了,索性拖著依舊疲倦的身體起來。





我看了看掛鐘,早上八點。我只睡了不足兩小時,惟有之後再補眠了。

我走到咖啡廳,已經見到俊傑與阿詩在相對而坐吃早餐。

我應該對他們說甚麼呢?還是我應該先避入房,等他們食完早餐才再出來?

但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阿詩已抬起頭與我對上眼,我心裡居然覺得一陣心虛,但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呀。

 「咦?阿姨呢?」我扮作若無其事地上前坐下。既然之前一個月來都相安無事,我就先裝作平常吧。





「她消失了,大概是夢醒了吧。」阿詩的眼圈有點紅,應該是母女相遇感動落淚吧。

「也許她會再出現在旅館的。我覺得旅館就像一個安全點,只要進入其中就可以避免在外面流浪。」俊傑說。

阿詩點點頭,表示她也希望如此。

「你母親對你說了甚麼嗎?」我試探地問,聲線在微微發抖。

「無甚麼。都是重覆說她有多想念我,而且不斷對我道歉,說之前應該更多關心我。」

「還有,她說我死了。」阿詩頓了一頓,用顫抖的聲音說。

我很明白這種害怕的感覺,因為在二小時前我都被人告知自己已經死了。





「我還算是人類嗎?我現在究竟是甚麼呢?」我開始質疑自己的存在。我相信阿詩也和我有同樣的疑問。

我深呼吸了一下,對阿詩說:「其實我都死了。昨晚阿儀告訴我的。」

根據阿儀的口述,阿姨並不知道我與俊傑的存在,當然不會知道我們已經死去。

我告訴阿詩自己已經死了,是想令她知道自己並不孤單,算是給她一點安慰。但我們之間的瓜葛我是不想透露了,所以我也無透露俊傑已死的事,就裝作生前不認識他們兩個好了。

算了吧,大家都已經死了,他們又忘記生前的一切,不如給機會大家重新開始吧。當時的我自覺已經看化了,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阿儀?你指昨天三個年青人中的少女?」阿詩震驚地問。

「對。她與另外兩位朋友都去而復返,入住了旅館。」

阿詩與俊傑都沉默了,整個咖啡廳的空氣彷似凝結下來。





「他們對你說了甚麼?」阿詩緩緩地問。

這問題其實平常不過,但我總是覺得阿詩與俊傑的氣氛不對勁。按道理說,她從阿姨口中並不會知道自己與俊傑害死我,何以她語氣要這樣嚴肅呢?

於是我將關於自己的事對他們說了,而牽涉他們的一概不說。他們都默言不語。

「看來我們都要去好好歡迎一下他們呢。」阿詩對俊傑言不由衷地說。

「你認識他們?」我試探地問。

「不記得了。我只是聽媽媽說過他們的事,他們說自己是我的好朋友呢!」阿詩呷著咖啡說。

我想起他們三人向阿姨家中慰問的事。也許他們會這樣謊稱過都說不定。





「你母親還有其他事交代嗎?」

「無了。就是這樣。」阿詩淡淡一笑。

照阿詩平常多言的性格,她一定會對我盡訴昨晚的一切,至少說過一兩小時。也許是我的心態問題,我總覺得她今日對我說話特別冷淡,我也不好意思再多問下去了。

但我明明記起有一點值得問的,卻怎樣想不起來,惟有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