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森林巨大非常,大量猛獸在其深處出沒,是飼養課堂的實習地方。森林東閘外,正上演甲組半決賽;西閘外,即將來臨一場臨時新增的決戰。
  「你記住了?」史班道。
  曉娜道:「記住了。」
   史班領著曉娜往西閘的路上,囑咐曉娜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開口說話,尤其是
在比試期間。格曼欣的嘴巴非常厲害,肯定三言兩語便能辯倒曉娜,使她露出破綻。
  另外,不論對手說甚麼,曉娜一定要把其話當作耳邊風。
  「記住了?」
  「記住了。」
  史班在路途中三番四次提醒曉娜。曉娜的記性有點問題,史班不放心,又見她樣子不甚專注,故必須讓她時時刻刻意識到自己是聾啞人士。
  曉娜不專心。她分心二用,一邊聽著史班的囉嗦,一邊聽著撒斯對戰鬥的見解。從霜露離開三號教室開始,撒斯在諷刺曉娜幾句後,便詳說他想出來的作戰方案,讓曉娜牢記在心。




  曉娜快將踏入望外林外區域。
  說是林外,光景已然與校內他處不同。
  曉娜抬頭一看,只見巨木參天,枝葉茂盛。綠林蔽日,疏條之間,陽光隱隱射下。說是陰森,略有不妥;說是和暖,又與之有一定距離。秋分將之,綠草依然如茵,花兒色彩鮮艷得過分。天下間可見的顏色,似乎都會在此出現。
  林外如此,不知林內如何。
  由建築群走到大自然,曉娜不怎覺得有異樣。她的年代根本沒有現代化建築。大自然本是她的處所。最近住在屋舍,尚未習慣今人生活方式,反覺有點違和。
  「到了。」
   抬頭一看,所到之處甚是開闊,枝條不疏不密,恰到好處。瀑布流水在眼前射下,落入一面清徹的小湖上。
  看似清徹見底,實際上湖水甚深。湖面上浮現一個個疏落有致的小石,小石有一掌大小。如果說湖泊是人的臉,小石就是臉孔上微小的洞。
  是處沒有任何競賽配備,說白了根本不是比試用地,充其足是一處可供郊遊的西林入口。沿湖邊往瀑布處溯源,便是進入望安林西林的小路。
  撒斯倒覺得選址不錯。當年與媚娜爭雄,隨處可戰。甚麼競賽場地、保護設施等等在他眼中,均是不切實際。




  曉娜所見,露霜和一名陌生女孩並立湖畔。關白敬與奧斯汀站在較遠的位置。
  當然還有因為等待考官等得快要悶死而立定不安來回踱步欲言又止快要發作又不敢發的千靈兒。千靈兒耐性欠奉,臉蛋紅得快要爆炸,心中埋怨為甚麼自己要在這裡陪著一大堆人罰站。
  關白敬剛往山下傳令,早一步回來。
  關白敬見了曉娜,點點頭,但曉娜沒有回敬。
  這人聲稱她的女兒是特別的,她有多特別?曉娜不靠回憶技能也必記住關白敬當天的一番話。一見了他,扁了扁嘴,捏一捏拳,白眸有點紅,好像是吃了苦瓜、喝了酸醋的小孩。
  史班勃然而怒,關白敬如何身份,連師父奧斯汀也要給他面子,曉娜有甚麼理由不尊敬長輩?礙於史班不希望曉娜開口說話,才不斥她兩句。 
  因為曉娜見得關白敬,所以把眼光落在那陌生女孩處。
  「她就是關白欣……」
  撒斯覺得曉娜有點古怪。「見了關白敬,所以知道那女孩是關白欣」——雖說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但以曉娜的腦筋,她應該要花些時間才能明瞭。
  曉娜注意到「關白欣」身上飾物有點多。耳環、手繩、指扣、髮帶等,每一樣都是曉娜自問永生不會佩帶的。




  「關白欣」與曉娜的衣穿相似之處,便是熱褲與長靴。曉娜以為她不穿襪,其實她的襪子藏在靴內。
  穿著的理由二人卻大有不同。格曼欣穿褲不穿裙,是為了方便運動,同時把長髮束起,收到頭頂髻內。額前髮陰後拉,以髮夾定住,以免前陰遮擋視線。長靴選用較狹窄的款式,沒有鞋帶,只有黏貼帶子,避免雙鞋在激烈運動中脫出。
  打量全身,一看便知是典型的臨戰輕裝。
  曉娜不穿裙,卻是因為不習慣,覺得不舒適。穿靴子,是她隨意挑選千靈兒收藏之結果,並沒有深意。
  曉娜目視格曼欣,格曼欣也盯著她。
  那舉世無雙、天下唯一的白瞳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一見難忘。那一身不應場合、亂七八糟的衣著配搭,更是令人費解。
  這人就是考官?格曼欣想,事情會不會過分簡單?她思海中閃出幾種可能。其中之一,便是霜露找來一位新生假裝考官。
  若是如此,格曼欣更是想不通,霜露根本沒有必要把一名擁有黃金十二角星法陣的奇怪傢伙奉到自己面前。她應該竭力藏著這女孩才對。
  關白敬見格曼欣沉著深思,心想:「露知道小欣聰明多疑,故意弄出許多事情,或七實三虛,或三虛七實,有真有假,真假混雜。小欣才十五歲,經驗有限,始終不及露的老練。」
  如果一味說謊,格曼欣肯定不信。若在謊言中滲入實話,亦真亦假,格曼欣或會以為實話都是虛假。
  曉娜是真新生,假考官,真十二角星擁有者,她和千靈兒同是仙族遺址的真正搞事者,真正的餘額試考生,江卓那天回名德的理由是假理由,霜露提出的交易是真交易,讓格曼欣調查三十五名乙組學生是假意要求……
  真真假假都放給格曼欣看個飽。若然格曼欣在這般困難的局面下,都能看清形勢,洞悉霜露的用意,名德認栽也是應該,輸也輸得不冤枉。
  但霜露深信世上沒有這樣神通廣大的智者。連霜露本人也覺得自己所編所導的劇本有點紊亂,除非格曼欣有她亡父般的資歷,霜露決不相信一名十五歲小兒能想通所有複雜的難題。
  
  千靈兒見了曉娜,還道她不知何解來到這地方。此時見霜露對自己招手,又對曉娜比比手勢,示意二人出列。




  千靈兒睜大眼睛,心想:「曉娜妹妹是考官?」又敲敲自己的頭,確認此情此景不是自己神經發作。正想開口發問,霜露怎能任她胡亂說話?萬一千靈兒透露自己認識曉娜的事,格曼欣肯定另有想法。霜露即道:「說話即判落敗。」
  千靈兒忍不住回她兩句:「打架嘛,總得有人受傷大叫。」
  這番質詢也算是說話之一,霜露其實可以立刻裁定千靈兒不戰而負,但此舉或讓格曼欣以為自己在演。說好了讓千靈兒先上場,如果臨時反悔,格曼欣不知會想甚麼。於是霜露道:「無意地生出的叫喊不算。不要再廢話,你們二人各自後退幾步,準備開始。」
  霜露見曉娜滿臉問號,道:「你先跟千靈兒比,再跟關白欣打一場。」
  曉娜所得資訊裡,從來沒人跟她說過要比兩場!
  曉娜一心一意希望打倒格曼欣,可她不想跟千靈兒比試。她覺得自己還不是千靈兒對手。想要反對,霜露和史班卻預先舉起盾牌,不讓自己有發言的空間。站在千靈兒對面,實在左右為難。
  霜露見她難堪的面相,心想:「只要曉娜拿出當天勝出猜魚賭賽的智慧,應該不難猜出我的用意。」便道:「曉娜,你準備好便點點頭。」又對著千靈兒道:「你甚麼都不用做。只要曉娜點頭,考核馬上開始。」千靈兒暗罵一句:「偏心!」
  不過,當天想出賭賽勝法的人不是曉娜。
  當霜露忽然提出曉娜要比兩場的時候,撒斯選擇沈默。霜露言簡意賅,多增一場比試,其用意明顯得不能再明顯。撒斯不立刻點破,只想探聽曉娜的想法。
  待了一會,曉娜仍沒有表示。撒斯略有失望,心想這娃娃到底要多久才會長進一點。他道:「對千靈兒的一場,也是為了關白欣而設的。」
  曉娜當然不會明白,撒斯續道:「霜露懷疑你能否拖得住關白欣。她要讓你熱身,把對付關白欣的技倆打在千靈兒身上。如果你連千靈兒都打不過,估計對陣關白欣時也必慘敗收場。也就是說,只要打不過千靈兒,下一場就不用比。霜露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把你推出送死。」
  「可……可是……」
  「可是這樣一來,你的手段招法便會在對手面前表露無遺。這便違背了霜露所說,在比鬥中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會做甚麼。」撒斯道:「霜露的廢話是沒錯,但那只是入門的觀念。觀念是死,人是生。一會對付千靈兒時,你不使全力,便能迷惑關白欣。你今天不明白,他日經驗多了便會了解,腦袋也是勝利條件之一。」
  撒斯再解說一番,曉娜大多聽不懂。她只知道,如果本場不勝,就沒有次回比試。撒斯最後道:「不明白的事便不需深究。我說甚麼,你照辦即可。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之類的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曉娜點點頭,同時輕按生命之鐲,掏出那柄擁有五千萬年歷史的古董狙擊步槍翻新改良品──名德神槍。




  格曼欣見了那物,心想:「這是甚麼玩意?」眼角斜瞄站在遠處的奧斯汀。沒想到簡單一個窺探,奧斯汀竟立刻察覺過來,對著格曼欣微笑。
  格曼欣覺得那笑容太醜太難看,別個了頭。關白敬乘時道:「你真的不用兵器?我給你留了一件好東西。」格曼欣道:「太遲了。得物即用,沒練習過,反會累事。」
  千靈兒的想法與格曼欣不約而同,不知曉娜手上兵刃有何古怪。
  向日與曉娜練習,雙方空手為戰。千靈兒一直以為若雙方使上兵刃,曉娜只能認輸,練習亦失去意義。
  曉娜從奧斯汀處得到名德神槍後,從來沒有在千靈兒面前展示過它。原因很簡單,也很孩子——千靈兒沒有問,所以曉娜沒有說;而曉娜得到神槍的那一天,千靈兒還忙著對付睡在自己房間的史班……
  曉娜手握名德神槍,千靈兒從手觸中取出縷江紅紗。
  一般而言,在無關緊要的時候在敵人面前亮兵器,是一項違反常識的大忌。較佳的做法是在比拼期間,突如其來掏出兵器,殺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早早亮出兵刃,只會讓對方預先有了準備。假設看見對方使長棍,己方便會對攻擊距離有所盤算。如見對方使弓,己方便會留心對方冷箭。如見對方使出不知名的古怪東西,己方大多會保守為上,試探為先。
  可是,千靈兒取出縷江紅紗的舉動完全沒有問題。
  在仙族遺址血冥谷中,千靈兒和撒斯曾同戰破敗武士。撒斯早便看過千靈兒揮動布紗的模樣。撒斯藏在曉娜處,曉娜亦不可能不知道縷江紅紗的存在。既然如此,就不必掩藏對手已知的事物。
  因此,千靈兒的舉動不算違反原則,曉娜則不然。
  曉娜不具備這項知識。早早取出名德神槍,一下子招來所有人的目光。
  曉娜不知道為甚麼所有人都看著自己,好像自己做了甚麼錯事似的。曉娜不知,撒斯也不知。
  《大陸武者法則》是當代的產物,所列忌諱都是學者研究的結果。曉娜和撒斯的年代講究經驗。撒斯教曉娜的東西都是經驗之談,當中有些與近代知識相仿,有些不然。
  古代沒有「研究」的概念,更沒有「學者」這種職業。




  當年撒斯每戰或十回、或二十回、或三十回,便能悟出一些心得。今人直接把知識寫在教科書上,孩子一仗不打,稍稍用功,即能習得大量知識。年紀小不明白沒關係,所謂不要問只要信,只需執行便可,不必深思知識背後的原理。
 
  曉娜在掏出名德神槍時早便點頭。點頭,即表示比試正式開始。
  千靈兒一反常態,按兵不動。
  她不動,曉娜也沒敢動。
  曉娜不明白,她覺得很奇怪。在她看來,千靈兒的打法較進取,經常快打急攻,每回練習不到一分鐘便結束。撒斯見了千靈兒待戰的模樣,也想:「這千靈兒平日胡作非為,認真起來倒不像一個草包。」再向曉娜解釋道:「她猜不出你槍上古怪,不敢輕舉妄動,故意讓你先攻。」
  「那該怎麼辦?」
  「沒甚麼好怕的,總不能等到天荒地老。先手有優勢,你用我教你的法子,給她好看。」
  曉娜依言,右腳往後踏了一步。
  千靈兒見她一足不進反退,心想:「這是甚麼架式?」
  只見曉娜左手托著槍管底部、右手握持槍柄,食指放在機板上待命。千靈兒完全不知道曉娜搞甚麼名堂,曉娜這番作為,到底自己要否立刻反擊?還是先觀察看看再算?
  此時格曼欣向關白敬道:「她……」正要打探那怪武器的底細時,曉娜槍口正對千靈兒,食指按下機括。
  格曼欣馬上回過頭來。
  曉娜右腕上生命之鐲立時發亮。某種感覺通過生命之鐲,在她體內循環一圈,竄到曉娜指尖,溜進神槍之內。槍嘴之前,憑空展現一個小型十二角星法陣。法陣僅比槍口大了些許。曉娜扣下機板的一刻,「砰」的一聲輕響,一枚如眼珠般小的火紅子彈由槍口穿過法陣,奔射而出。
  格曼欣心中一凜,又是一個黃金十二角星!奧斯汀聽過霜露的描述,此刻還是首次目擊聞所未聞的法陣。他決定今夜要翻看古籍研究研究。若找不出線索,便要在名德外尋些人物來幫助自己。




  千靈兒忽見一線紅光當面迎來,即想:「那玩兒是遠戰用的?」左足輕點,往右躍去。格曼欣瞧她輕描淡寫便避開彈道,完全沒被嚇怕,心下有了計較,看樣子自己在二十秒內打倒千靈兒的判斷有點托大。只聽「砰」的巨響,距千靈兒數十米身後的大樹樹幹,被神槍子彈擊出兩個洞孔。幹前幹後,穿出一條隧道。
  格曼欣白了關白敬一眼,道:「我一會要跟『這東西』比試?你確定?」
  千靈兒瞠目結舌,駭然不息,那東西竟是殺人的玩兒?如此光景,只道這番決鬥不容失誤。若被擊中,一切已完。撒斯卻教訓曉娜道:「你這樣子打,想殺了千靈兒麼?」曉娜吃了一驚,馬上調節拉羅用量。
  名德神槍不配備實彈。在奧斯汀改良過後,槍手每每射擊,只需以拉羅能量貫注槍內。射出的所謂子彈,都是以拉羅能量構成的仿擬彈頭。注入拉羅愈多,火力愈是強大。
  曉娜只在千靈兒不在場的情況下習過幾夜射擊,尚未練得嫻熟,一上場便錯用能量。
  千靈兒覺得自己要多加認真。她本來以為就算曉娜多了甚麼,都不是自己敵手。目睹那一射破樹後,即覺雖然曉娜不算甚麼,她手上神兵卻非同小可。若自己輕視對手,行差踏錯,自己胸口便會被打出一個大窿。
  但千靈兒無暇細想,曉娜手持神槍瘋狂射擊。一發再一發,紅光一浪接一浪,千靈兒往左急閃,避過兩三發,仰頭再看,又有不知多少發子彈尋著她來。千靈兒甚至沒有看清看楚的餘地,馬上往右疾躲。剎那間面前再次迎來紅光。
  比試開始不到二十秒,曉娜一直站著,一直做著單一動作:手指扣板。唯一變化,便是移動槍口,使其對準千靈兒。此舉不需動腦筋,任誰都能辦到。便是這般簡單的動作,千靈兒已要躲來躲去,毫無還擊能力。
  千靈兒滿頭大汗,思緒一片混亂。
  千靈兒自知不能出錯,錯半步即便輸了。這與破敗武士決戰時的道理一樣──只消被擊中,馬上丟了小命。
  拉羅時代,兵刃以遠戰為主,以破敗怪物為假想敵。近戰兵器雖有一定地位,但不及以安全保守為上的遠戰兵器流行。千靈兒讀過有關資料,但未曾體會箇中精髓。一來她討厭用功,二來她罕逢敵手,從未意識到攻擊距離也是決勝要點之一。
  千靈兒縱沒格曼欣舉一反三般的聰明,但她也不傻,知道再拖下去,曉娜便會磨光自己體力。此時不拼命,遲了必輸無疑。千靈兒立定主意,左手捏出三個黃圈,縷江紅紗頓時受到紫光包圍。
  布條柔軟,本應垂下,千靈兒施展禦闇術,使縷江紅紗像刀劍般在手中躍起。
  千靈兒揮動紅紗,朝著迎來的子彈掃去。「擦擦」輕嗖,縷江紅紗如蛇彎曲,紫光散射,紅紗硬生生與彈頭對碰。「砰」的幾聲,紅紗立被迫退,彈道卻沒受到任何阻礙,勢向毫無改變。千靈兒阻不了子彈,亦沒慌亂,捏緊布條馬上退開。一番功夫,又花了好些汗水,背心全皆濕透。
  紅紗由神衹鉑金所製,兼且布本柔性。被子彈擊退,亦沒受損。
  千靈兒雖沒成功,所施手段亦不容易。她要看準子彈來勢,確定彈道位置,才能揮出紅紗,創造布條正面攔截子彈的機會。揮紗早了,子彈沒到,未能迎擊;揮紗遲了,子彈已過,依然未能迎擊。
  撒斯一直覺得千靈兒的腦筋不靈,她卻能使出剛才這般手法,很可能出於本能反應,而非透過精密計算。撒斯不其然有了一個想法,或許千靈兒真的比曉娜更值得成為血滅之劍的主人。
  千靈兒未能以布紗擋下子彈,曉娜亦沒有怠慢。射擊一波接一波,相隔不過一秒,就是絕不停止。
  曉娜像石頭一樣,死定定的站在原位,左手移槍,右指按動,眼神集中。千靈兒左右踱步、東奔西跑,紅紗左飄右盪。千靈兒如在跳舞,實是逃命。
  撒斯教授的方法很是簡單,其法子徹頭徹尾都不需動腦,最最切合曉娜需要。
  霜露見曉娜領會自己意思,雖然面無表情,心下不禁有一絲欣喜。瞧瞧格曼欣,只見她依舊氣定神閒,不知是裝出來的,還是她真的不為所動、勝劣在握。再望望丈夫奧斯汀,這老頭居然拍手叫好,笑得像孩子一樣。
  霜露「哼」了一聲,心想:「曉娜連槍上瞄鏡都不會用,老頭開心也太早。」叫道:「三分鐘已過。」
  這話聲東擊西,實是提醒奧斯汀檢討儀態。千靈兒聽了霜露報時,漸覺慌亂。她頓時發現時間過了這麼久,自己居然毫無寸進。曉娜在三分鐘內到底射了多少發?想是沒有一百也有二百。兩者相距五十米也沒有,千靈兒連連後退,全是守勢。
  曉娜亂槍掃射了三分鐘,漸覺得心應手。其實她射擊頻率放緩甚多,注入槍中的拉羅都是最低份量。就算擊中千靈兒,充其量只讓對方感到痛楚,或者擊昏對手。曉娜不想傷了千靈兒,加上格曼欣在旁觀察。一旦全力射擊,迷惑對方的目的便不復存在。
  奧斯汀醉心研究人類時代的古董。中世紀的資料佚失十之八九,奧斯汀獨自鑽研古物,復刻狙擊步槍,去除彈匡等設備,把神槍改裝成不用裝填,只靠拉羅發動的現代兵器。
  名德神槍與鬥器不同。鬥器依附技能,一柄兵刃能發揮不同效果,還要與用者屬性相合。千靈兒擁有純暗的垃圾屬性,紅紗亦要切合該屬性,才能動用禦闇術之類的招式。
  名德神槍別開門徑,與鬥器風馬牛不相及。神槍人人皆能用,沒有技能,只有射擊一用,純粹以注入拉羅多寡決定威力。且拉羅消耗量奇低,曉娜僅有一階拉羅,瘋狂連射三分鐘,猶未用盡能量。
  格曼欣還以為曉娜拉羅造藝非凡,不知道神槍本身設計以低消耗為主。厲害的是槍,不是人。
  在格曼欣看來,勝負已分。眼前的不是比賽,而是白眸女的獨秀射擊演習,是一面倒的壓制。千靈兒施上的禦闇術是三圈技能,顯然消耗更多拉羅,這還未算上每秒每刻閃避所花的體力。
  格曼欣不再關心勝負,對關白敬道:「這技術是奧名德自創的?」關白敬道:「對。」格曼欣指著曉娜,笑道:「現在拿出來用,會不會早了點?」
  關白敬暗想:「小欣眼光不錯,老奧的神槍尚未調整至應用階段。」再道:「的確有點問題,未能投產。曉娜手上所持名德神槍,改良序號為七十八,仍未通過試驗階段。」
  格曼欣想:「原來白眸女叫曉娜,我會記住這名字。」又想:「『名德神槍』云云,一聽便知是隨意亂改的臨時稱呼,並非最終完成品的正式名稱。奧老頭改良神槍七十八次,神槍仍未通過試驗階段,這……」於是道:「不是『有點』問題,是『有很多』問題。」 
  格曼欣話畢後,往前走了幾步。
  千靈兒已認輸投降,坐在一旁喘息。
  千靈兒完全想不出應對辦法,自思沒有勝算,不如舉手投降。她跑了四分鐘多,早已跑不動。就算有新的想法,亦錯過了全力施展的時機。若堅持下去,肯定會被曉娜亂槍擊中。
  霜露原以為千靈兒會死賴不降。千靈兒見勢而退,實是明智之舉,倒讓霜露有點意外。
  現代作戰講求效率。退卻或投降的選擇,從來都不代表失敗與無能。見識淺陋的人才會覺得退卻或投降是無能的表現。千靈兒此時退戰,是全身而退。遲了一會,便是落荒而逃。堅持對陣,就是找死。
  千靈兒覺得曉娜在作弊,強的是武器,不是曉娜本人。本要開口示威,大聲高呼比賽之不公,但早被霜露禁止發言。
  千靈兒卻未想到,因為她已認輸,邏輯上「開口即負」的規則已經對她無效。
  格曼欣步出場中時,關白敬走到奧斯汀旁邊,低聲道:「小欣似乎看出神槍的瑕疵。」
  奧斯汀拍拍他的肩,笑道:「她若看不出,便不配作曉娜的對手。如果她在了解神槍缺點的前提下,仍然未能速速打倒曉娜。即使曉娜敗陣,也敗得光彩,敗得有考官的說服力,對不對?」
  關白敬不同意,道:「不對,你的前提是錯的。小欣已明瞭神槍的問題,你憑甚麼認為小欣無法速勝?」
  奧斯汀笑了笑,雙手互擦,拋出兩字:「直覺。」抬頭仰天,不知怎的聊起無謂事來,道:「今天天氣真好,最適宜聚會。」
  一陣涼風吹拂,四周樹葉搖動,沙沙作響。
  一根嫩葉從天而降,平平穩穩地落在奧斯汀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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