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德學院,懷德峰頂。
  老人憑欄極目,神態略為緊張。他滿頭白髮,白鬚長鬢,布袍赤足,略帶點神仙風骨。
  過去十天,每天清早,他便站在這裡看風景,直到夜裡。
  他一直往西看。
  懷德峰下都是未開發的荒山野地,其實沒甚麼好看的,老人的心不在當眼,而是將來。他的目標是大陸西方,並非目光可達之地。
  「奧老,女孩們到了。」
  奧斯汀神色稍寬,心道:「會議可以開始了。」
  
  名德學院議事廳內,學院高層管理人員正在進行緊急會議。
 




  名德學院沒有校長,所有政策和方針源自最高行政會議。議事者僅有六人,稱為「六巨頭」。資歷最厚,或實力最強,或貢獻最多,或身份特殊的教員,才能晉身巨頭之一。
  奧斯汀坐在會議廳的首席,一直待著。
  「六巨頭」只來了四人。
  「老頭,那傢伙不會來了。他不來,他的跟屁狗也不會來。別浪費時間,立刻開始。」說話的人是年約四十的婦人,名為霜露。
  霜露是濯水族人,擁有一把水靈靛色秀髮,一雙淺藍畫眉,外看依然年輕,絕對有資格成為一幅藝術畫上的主角。
  她亦是奧斯汀的妻子,與丈夫相差了二十歲,說話一向毫不客氣,喜歡叫丈夫為「老頭」,被學生戲稱為「名德女皇」。
  「名德女皇」這名銜大得三國皆知,卻是性格使然。奧斯汀不在時,首席位置便由她替上。
  奧斯汀居中,霜露則坐在長桌左方的首位。
  霜露旁邊一名妖精族人,就是被奧斯汀稱為「敬大人」的關白敬。關白敬身份特殊,就是奧斯汀也要給他九分尊重。
  理應坐在長桌右方首位的人,至今仍未現身。




  空座一旁,則是另一位老者,單姓任,看上去比奧斯汀年紀還要大上三十歲,是一位年已九旬的人族耆宿。
  奧斯汀道:「任老,他會來嗎?」
  任老已是歸隱的人物,過去百次會議全數缺席。
  只是這次奧斯汀、霜露和關白敬一同邀他出席,他也不好意思推卻。任老出席的條件是:「不要讓我坐首位,我還沒這麼老,拜託。」
  六巨頭還剩兩位,那兩位是奧斯汀、「名德女皇」和「敬大人」都管不了的人物。
  「他跟我說沒有興趣。他不來,所以她也不會。」任老道:「會議開始吧。」
  「直入正題。」說話的卻是霜露,道:「那兩女孩,是殺是留?」
  任老道:「我還未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你要我詳細說,還是要聽簡短版本?」
  「隨便。」




  「一名十二歲女孩打倒了破敗者。」
  「哦,你們請我來,只是為了這點小事?」
  任老不覺有甚麼稀奇古怪,就是沒有到場的那位巨頭人物,在十二歲時也必能收拾一些實力較弱的破敗者。
  更何況破敗者絕對不會死。幾天後,那破敗武士便會重新出現。打倒破敗者,亦毫無意義。
  所以說,一名女孩打倒了破敗者,甚至打倒十族中的高手,亦非無法可想的事。
  如果一名年輕人打倒強敵或前輩是一件值得學校重視的事,只能說那間學府水平低下,辦學的人智商很有問題。
  天才年年有,如果一間學校忽然發現了幾位「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那麼校方應該思考自身另外的九十九年到底做錯了甚麼,以至學生水平低下得可以被一些新晉人物超越。
  放眼天下,有這種念頭的劣等學院多不勝數。
  任老的問題不是質疑,而是明知故問。
  他知道奧斯汀和霜露不會著眼那些平凡瑣事。就是霜露一句「是殺是留」,便透露了端倪。
  剛才一直只有霜露與任老交談,仿佛把奧斯汀和關白敬當作不存在。此時奧斯汀道:「敬大人,今天的事可否保密。」
  「老奧,到底是甚麼事?」關白敬亦很好奇。
  「一件不能給格曼帝國知道的事。」
  「……」關白敬面有難色,想了想,站起道:「我還是避席比較好。」
  「你給我坐下。」霜露的語氣略有幾分霸道,道:「反正你早晚會知道這件事,要是姓格曼的傢伙敢派人前來調查,我還要你幫我塞住他們的嘴。」




  關白敬默默坐下,道:「就不知我能不能趕走那些人。」
  「趕不走也得要趕。」
  霜露指著桌上一大疊報章,那分別是最近十天的《羅德隆日報》、《迪化時報》和《哈斯科夫圖片報》,合共三十份。
  「格曼的《迪化》一句也不提,直至聯合王國的羅德隆公司在五天前刊登了這則報導,格曼帝國那邊才逼著承認真有其事。」
  霜露揮揮食指,水藍色的拉羅之光挑起一份《羅德隆日報》。被拉羅能量牽引下,報章翻到某一頁,然後送到任老面前。
  任老仔細靜看霜露口中的「這則報導」,關白敬也離座站到他身後,與他一起閱讀內文。
  那一頁報刊的大字標題為「破敗之地永久消失!?」。
  二人只留意報導重點處:
  「……距今五天之多,徘徊在仙族遺址的破敗傀儡依然不知所終……外界開始猜測,仙族遺址會否真的成為宜居地帶……
  ……千京城的守備明顯加強,本報特派員同時被拒入境……
  ……本國議會緊急通過一項動議聲明,要求格曼帝國公開資料,同時允許本國派遣調查員到仙族遺址查探……
  ……格曼帝國的蘇歷士首相拒絕回應本報查詢,傳聞皇帝格曼欣五天內沒有公開露面……」 
  議事廳一片靜默。
  關白敬看到「格曼欣」的名字,不禁若有所思。
  任老忽然撥出右臂,五份《哈斯科夫圖片報》全數被拉羅生出的黃光包裹,懸在空中。同一時間,自動翻頁。




  圖片報顧名思義,就是圖片的部分篇幅較多,解說的部分較少。最近五天的《哈斯科夫》,每一頁都是仙族遺址的報導。
  任老道:「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號稱永生不死的破敗怪物,真的是死了。重點是被『永久』消滅,未能重生。」
  任老強調了「永久」二字。
  奧斯汀道:「大抵如此。」
  「這可是一千五百萬年內都沒有發生過的事。」
  「但事實就在眼前。」
  任老還是感到難以置信。如果此事真確無誤,那當然是一件值得他出席會議的大事,便問:「這跟女孩們有甚麼關係?」
  「可能有關係,她們打倒了一頭破敗者,之後仙族遺址便變了個樣子。雖說沒有實證,我想應該要做一次實驗。」
  「名德從此不太平。」任老站起來,緩緩的走到會議室的出口,喃喃道:「關於望安、懷德兩峰的保安,我自有人選,你們暫時不需理會。」
  任老徑自離去。
  眾人都很明白,這句的意思是名德二山的保安今後由他暫理。
  霜露覺得「自有人選」四字很是刺耳,她猜到「人選」是誰。
  「任老暗示,要留下女孩們。」奧斯汀把目光投向關白敬。
  任老表面上說保安的事,但他說話老練婉轉,實際上是要為留下女孩作出合適的安排。
  關白敬道:「我沒有意見。」




  「你們都瘋了。」霜露道:「帶著她們,便能把領土擴張到至少大陸中部,這意味著戰爭。更兼她們不明來歷,留她們會毀了學院。」
  沒有人回應。
  當巨頭們有分歧的時候,一般來說都是投票表決。
  霜露要殺,任老要留,關白敬不表態。
  奧斯汀在回答任老「這跟女孩們有甚麼關係」時,說過一句「我想應該要做一次實驗」。霜露就算不開門見山詢問,亦明白奧斯汀要留下女孩進行實驗。
  二比一。
  良久後,霜露睨眼斜視關白敬,淡淡地道:「姓格曼的,到底會有多快才知道女孩們在我們手上?」
  這話一出,奧斯汀已知霜露默認投票結果──要留,不殺。
  名德女皇的機變策應比奧斯汀還要有名,立時改換重點,那便是如何掩藏消息這一環節。這種思維的變換與任老突然說要負責保安工作異曲同工。能夠坐在這裡的人,沒有一位愚者。
  霜露又道:「目前看來,外人只知道仙族遺址變了天,沒有人知道成因,更沒有報導過女孩的事。姓格曼的到底會否查到我們頭上?」目光又落到關白敬身上。
  關白敬想了想,心中把格曼帝國王家的人與霜露對比一番,便道:「我不知道。」
   「如果查到我們頭上呢?」
  「我不助你,亦不助國家。」
  「這是你說的。」
   




  曉娜來到名德學院,快有一個星期。考試尚未完結,曉娜和千靈兒就被帶來名德。
  那天曉娜以一指淨化將破敗者殺得煙消雲散之前,因為撒斯拔出血滅之劍,又使了夜族辟地,弄得地動山搖,千京全城皆感震盪。
  這時,「落韻館」內各大學院的監考代表均出城查探。
  可能是運氣使然,名德的江卓比偉倫的主考更快找到曉娜。凌治晚了一天,才到達血冥谷。
  江卓算是名德的資深導師,是後龍族人。後龍族為主的泇煌國不辦學校,故此後龍族出身的導師極為珍稀。
  江卓領著曉娜和千靈兒到達名德,一行古古怪怪。以千靈兒的形容,其過程類近「拐帶」。
  就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只走小路不行大路。
  千靈兒甚至懷疑江卓是偽冒導師,居然聲稱自己可以不用應考,便能直接成為名德學員。
  江卓持有曉娜和千靈兒曾填寫的應考表格抄本,卻又不假。
  一行無險,來到名德。
 
  名德學院坐落格曼帝國與泇煌國的邊境地方,實際上在格曼境內。
  整個校園怖滿兩座山峰──望安峰和懷德峰。未滿萬戰實力,只能在望安峰學習,突破萬戰後,就能成為懷德峰學員。
   來到名德的第一天,千靈兒拉了曉娜到山下望安市集添購校用品。
  折騰許久,來到夜裡,才摸到宿舍。
  二人被她們不明白的理由帶到名德,越過了許多程序。
  因為省卻了一大堆繁瑣的流程,來到名德的新生實則上只有她們倆,其餘已被招收的學生,反要在五六天後才開始報到。
  也因此,校內沒有學生嚮導。二人到外走動,經常迷路。
  曉娜和千靈兒二人一房,亦並非故意編排,也是因為到步的新生只有她們兩人。
  千靈兒亦有著不得不跟曉娜同房的理由。
  第二天夜裡,曉娜睡得酣甜時,手掌印記發出紫光,一絲絲黑霧從血滅之印噴出……
  暗紅色的眼眸,峻朗的面孔,高大的身軀,以劍為體的撒斯出現在房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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