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夢》: 笑容
晚上十二點。
風一直狂怒,黑色正式降臨大地,世界連白色都失去了。
哭泣聲在左耳傳來,是誰!是魔鬼來臨嗎?是魔鬼用悲憫來誘惑嗎?是魔鬼將奪走孤單的靈魂嗎?
睜開雙眼,怒視左邊,是一個少女在哭泣,被綁著雙手雙腳,雙眼嘴巴全被封著。用冰冷的雙手抓緊她的右手。
「噓。」
她靜下來。
「救下我。」
她憑著聲線的方向凝望著,無回應。
她被封著五官,但神情駭異,不難令人想像背後的眼眸。末日即將來臨,大地即將重新,惡魔重登香港,惡魔封鎖人民思想,惡魔限制人民自由,惡魔啃噬人民意志。
想起這裡,心中一震,宛如波浪式傳遍全身,身體一刻酥麻感,抱著她右手。
「唔好比惡魔嚟呢個地方...」
「佢鍾意細路仔,佢鍾意年輕人,自由、思想、意志、希望、夢想、喜悅,呢啲都係惡魔嘅食糧。」
「我見到一排排年輕人行緊同一條路,一條黑白色嘅長路,隔離只係一片滄海,永無終點。」
「我見到惡魔指令緊佢哋行,每個都青臉尖牙,隱約見到血色喺佢牙尖。」
「每一個都係奴隸...好恐怖...」
「惡魔會唔會食埋我?」
「我犯咗罪...惡魔追咗我一世!」
「好多魔鬼喺呢個世界上,周圍都係!」
「比佢捉咗我就死!我已經無曬同伴,得翻自己一個對抗惡魔。」
「幻想,意識,唯一對抗嘅手法!」
把眼睛睜到最大,眉毛繃緊,咬緊牙關,拳頭握實。
把嘴巴貼近她的右耳邊:「噓...」
一下一下溫柔撕開她被封的眼睛。眼眸水晶朦朧,一滴晶瑩快要墜落。把衣袖輕輕擦走她的淚珠,再慢慢繼續撕開牛皮膠紙。
兩隻眼眸,藍色的眼眸。
黑白由眼眸中散發,如黑墨滴進白紙,世界變得黑白,祗有她的藍色眼眸,她眼眸中還有一對眼眸,那對眼眸卻是紅色的。
摸摸自己雜亂的頭髮,眼神惺忪,鬆鬆眉頭,微笑著。
很久沒有笑了。
驟然一刻暈眩,虛弱的意識,倒下在她的懷裡。
世界本來只有黑白紅藍。
笑容。詛咒。
一個少年被惡魔上了詛咒,他不能擁有愛情,並從此剝奪他的笑容,世界變得黑白。
這個少年三次冒犯愛情,發生了三次故事,他痛悲地立誓不能再接觸愛情。
經歷三次愛情故事。
為了對抗魔鬼,少年遇到了幾個幫助他的人。
他在黑白間看見紅藍,在夕陽看見紅藍,有夕光、天氣晴朗時能看到紅色,沒有夕光、天氣陰沉時能看到藍色。他發現房間在這兩個時候會出現紅藍色,便拿相機拍下這些畫面,卻發現相機拍不到紅藍色,只是黑白。揚言要做一位畫家。
物品從黑白中多了紅藍,甚至世界變得紅藍。
想養一隻黑貓,不想養一隻白貓。
想學結他。
沉醉在夢中。
黑白中的祗有一雙藍色的眼眸,紅色的背影。她是誰。
我清醒一陣,抬起頭來看著她,她雙眼無辜地凝望著我。我尷尬地摸摸自己的後腦,我拿起桌上一杯冷清水,我問她餓了嗎?她微微點頭。我猛打自己臉頰兩下,搖了兩下頭,走到廚房,拿起冰箱的冷飯,雞蛋。按下煤氣爐,開水冲洗平底鍋,把平底鍋放在煤氣爐上,水分被瞬間蒸發,下油,搖著平底鍋把油散播得平均,下冷飯,冷飯如同磚頭般冰硬,用鍋鏟按鬆冷飯,拋鍋炒軟冷飯,下一隻蛋,再拋鍋,拿起桌上的冷叉燒放到平底鍋上,下醬油,拋鍋,上碟。
我把炒飯拿到她的嘴邊,忘記她嘴巴還沒有撕開膠紙,在撕前在她耳邊輕道:「我是好人,我無惡意。」
撕開膠紙,鬆開她手中的繩子,她沒有反抗,而是繼續凝望著我。
我微笑著。
到廚房拿了筷子,把炒飯拿到她手中,她虛弱地接著,我坐在她右邊。
「對唔住。」我雙手抱著雙膝。
她虛弱得無法用力,連筷子也用不到,我跑到廚房拿了湯匙,慢慢把炒飯餵給她,自己也吃一兩口。「屋企無多嘅肉,叉燒已經一日,但炒熟應該無咩問題,外面颱風我無辦法出去,對唔住。」
炒飯吃得一乾二淨。藍色的眼眸對視著地板,外面強勁的大風造成的噪音無法抖動眼睛。
「我快死。」
她看著我,我微笑著。
「你係唯一一個可以救贖我。」
她看著我,我微笑著。
門傳來敲門聲,我猛然看著門處,用力抱緊她弱質纖纖的右臂。他來了。
「邊個?」她終於開口。
「魔鬼。」
「惡魔?」她應道。
我微微點頭,害怕得把她的右臂抱得更緊。她疑惑地看著我。
「唔可以比惡魔傷害你,我必須保護你。」我恐懼地站起來,拿起菜刀。
我腦子一刻扭動,身體震動,我凝望著她藍色的眼眸,藍色眼眸裡再沒有一對紅色眼眸。
「嗯..啊...」我哭喊著,跪在地上哭喊著。
「啊...」眼睛滿佈血絲,血紅的雙眼,痛楚傳遍全身,痕癢的手臂及背部,呼吸極度困難。
「救...救我...」我爬到她的身旁,她趕緊用手抓緊我雙手。
眼睛早已模糊,聽不到聲音,千斤大石彷彿壓在我頭上,我身體抽搐著,我半吐半露,說不出一個字。
我看到牆上我的影子。
背上突起翅膀。
翅膀從背中爆出,血濺四周,血不停地流,魔鬼身上冒著熱氣,熱氣把四周扭曲,地獄的感覺逐漸逼近。我用力使勁嘗試利用背部把翅膀揮動,沒想到一下子就學會,翅膀不斷拍動,越來越快。
翅膀在空中一刻強拍,把空氣的水分打飛,把外面的風暴吹散,把嘈雜的一切吹滅。魔鬼只有兩眼白洞,猛然全身充滿熱氣,充滿鬥志迎面而上。我微微跪下,背部畜力準備一切,一下大力拍動身體往前飛,右拳頭大力擺動,狠狠地打在魔鬼的頭上,魔鬼被打得退了後兩米。
我趕緊不停拍動雙翼,離開家裡,往外面飛。
在黑白的城市中飛翔,後面的紅色逐漸逼近,我正在往前方的藍色進發。
傷口沒有處理,血一直在流,飛了不久便發現這個問題,痛感不斷傳出,只好降落在地上,我看見在高樓大廈間有一條平坦的直路,前往那藍色的國度。
我穩穩降落,也沒有時間看回頭,但意識到紅色將近,只好拔腿狂跑。
跑,跑,跑。
跑。
一直跑。
看似永遠都接觸不到那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