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Bianca的那些事: <若愛情只為了老有所依>
<若愛情只為了老有所依>
剛過的情人節，我們回到從前，到了半島酒店晚餐。
沒有迷人的燭光晚餐，我選的是自助餐，餐廳正好看到維港景色，日落的時候，對岸大樓的晚燈剛剛亮起，天色同時由藍變橙，然後漸漸入夜，我覺得這個景色不錯，但這不是我約她來這兒的目的，而是因為這樣可以體面的渡過情人節。
說真的，我不相信天底下有一個男人會享受情人節，就算當天女人也會準備各種小禮物，或是忽然在情慾交流方面特別表現得熱情投入，我也不覺得這可以抵償精神損失。這天他媽的根本就是個考試，不用大肆舖張，也得隆重其事。
Bianca挽著我的臂膀來到餐廳，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甫坐下，便瞧著我一直笑。
「……怎麼了？」我正襟危坐，笑得很尷尬。這已經是我們復合的第三個星期，我還不是很習慣雙方關係的轉變。這陣子我們像一般情侶逛街吃飯看戲，可以感受到她漸入狀態，舉止和態度都變得親暱。相對而言，我抱持著觀望態度，畢竟朋友進化為情侶往往需要一個浪漫的開展，但這一次我們欠奉。
「還記得當年你帶我去椰林閣餐廳吃西餐，你戰戰兢兢的怕付不起錢，樣子好傻。」Bianca想起舊時。十幾年前馬鞍山裡有家椰林閣餐廳，我看中了餐牌上有賣愛爾蘭咖啡，就和她去試試看了。台灣作者蔡智恆當時有個故事叫愛爾蘭咖啡，說它其實是一種酒和咖啡的混合，小孩子貪新鮮。
那次基本上算得上傾家蕩產，差點要申請老媽子貸款基金。散盡家財為愛人，總是非常浪漫，當時沒有Openrice，去一家新餐廳彷彿探索新世界，誠意做足，她自然非常高興。至今我還記得那杯愛爾蘭咖啡的味道──其實味道普通，但它也許是一種心意，一種情意。
現在大家有了固定工作，這麼一餐便飯當然算不上傾家蕩產，人大了，當你明白天塌下來，日子還是要過。陪情人，給家用，按章工作和老闆各種超時的不按章的命令壓下來的時候，每件事情更像一種任務。
今晚的安排，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三十歲啦！領帶還是打得歪歪斜斜的，走吧，我們去看甜品。」Bianca拖著我的手去到甜品區，像個賢慧的妻子般幫我理好領口，笑說：「我十年前也是這樣幫你理好冬季校服的領帶。」說起來好像真有這回事，Bianca一直很照顧人，甚至去討好我身邊所有的人，要成為她男友最驕傲的女朋友。
然而，像這樣的女人，還是在不滿三十歲時離婚。
色彩繽紛的Macaron塔前，她駐足良久，我捧著空碟子陪她看了兩三分鐘，關於這甜得要死的圓餅，我吃過很多次，每次我都以為自己沒吃到最正宗的，所以才會有像一把砂糖含在嘴裡的難受感覺，誰不知它真的這麼甜。我說：「最後再吃甜點吧？那邊有海鮮。」也就是龍蝦生蠔鮑魚蟹腳那些，我著她自己去看。
她看看我，欲言又止，彷彿覺得我們應該共同行動。這道理我懂，但來到現實層面，乖僻而目標為本的性格讓我只希望把吃的快點拿一拿回到桌上才慢慢聊天。她就這樣去了，我看在眼裡，也覺得心裡有愧，就隨便拿了一碟Macaron回桌。
「哇！你好好喔！怎麼知道我真的很想吃！」回到桌子「集合」，她瞪著眼嘆道，但其實她的欲望太明顯，眼沒瞎的都看得出來。
「老子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男友。」
「呃……但是你都拿紅的是甚麼意思？」
「我記得你是草莓控？」
「你……但也不是拿六顆都是紅的吧！好傻。」Bianca笑得樂不可支，這也在我意料之中，她的笑點其實很低，只要故意鬧出一些很體貼的傻事，她就會被哄得心花怒放。
這只針對她一個人，比我把她最想要吃的東西都拿過來的效果好多了。
「你有沒有想過，兩個人在一起的意義是甚麼？」她拿著個開蟹鉗處理兩大碟長腳蟹，再用餐叉把蟹肉弄到碟子上，弄好一碟蟹肉，分我一半後，她就用餐具好整以暇的吃。我看在眼裡，心想如果我們不是復合了，她舉止應該沒那麼女性化。
「對我來說？老有所依吧？」我真的想不出別的原因了。我經常覺得愛上一個人就如身中劇毒一樣，閒來無事都會覺得異常掛念，或多或少會影響自己的日常生活。當然它自有其美好之處，但我始終覺得他日總有一方更早年老力衰，需要對方攙扶過活，好不瀟灑。
但這是現實需要。
我當然不敢和Bianca說清楚，老有所依是美善的，但我的本意並不如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一個人獨游至死，好過他日出醜人前。
「我以前也是這樣覺得，但發覺這夢想太過高不可攀。」她聳聳肩，裝作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我知道她想起前夫Gabriel和發生過的家庭暴力。今天是情人節，我不想她沉溺在不快的回憶中，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我把Macaron排成一個笑臉給她，說：「你猜我準備了甚麼情人節禮物？」
Bianca一臉狐疑的看著我，不覺得雙手空空的我可以變出甚麼花樣，我這晚下班回來，就一身西裝服，連公事包都沒有。
「你準備送我……回家！」我想她應該是從網上學回來的，事實上這真的可以成為一份禮物，因為雙方居住距離超過八個地鐵站，我是絕對不會送回家的。順帶一提她住馬鞍山我住青衣。
我失笑，從口袋取出一條Pandora項鍊，那是個粉紅色心形的吊墜，有個刻著Pandora的銀色外環，看起來非常少女，實在很適合Bianca這種外剛內柔，童心未泯的女人。
「這……會不會太……？」她想不到形容詞，但她把項鍊拿在手上把玩，趣味盎然。
「超齡少女的最愛。」我笑笑，餵一塊Macaron給她吃。
「裝懂！」她噗哧一笑，不以為忤，同時我指向她身後的橙天，已經日落了。
她莞爾，眼神透露出無限情意。
「我沒準備禮物，因為沒想到你會那麼用心。」其實Pandora也是很大路的選擇，基本上很難出錯。Bianca看我今天的安排，看得出她已經滿足，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心裡知道她其實要求不高，只要有基本用心，她就心滿意足了。
「無所謂。」真心話。
「放心！等到你生日，我再好好安排！」Bianca被逗樂了，看得出她很想回報我。
但我真的無所謂，她開心就好。
雖然自助餐的食物很豐富，我每樣都吃了一點，還是覺得三文魚和炒飯最好吃。於是我就拿了兩大盤吃著。Bianca覺得我浪費，我覺得沒甚麼大不了，反正是挑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說到吃的，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悶。」Bianca瞧著我，看起來精神多了。開心的女人看起來明豔多了，她雖然笑我悶，心裡卻是沒半點責怪的意思。
「改不了吧。」我低頭吃飯，我真的可以同一家餐廳同一款菜色吃一星期以上而面不改容。
「但這也很可愛。」Bianca甜甜一笑。
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麼簡單，她的心向著你的時候，只要你有基本誠意，她已經很高興了。
臨走時，我趁她去洗手間，變出一束花給Bianca，她訝異的問我從何得來？我淡淡的說：「商業秘密。」於是她雙手就很忙了，又要挽著我，又要捧花。她嬌嗔道：「我要牽著！」
她當然是指牽著我，於是只有我拿著花也牽著她。勞心勞力，我是個滿分的男朋友。
我最終還是打破了自己的格言，乖乖的送她回家。她說：「你不要一下子用這麼多錢，只要和你一起，吃甚麼我也開心。」我微笑，不敢當真。
復合後的情人節就這樣過了，當時我有想過，如果愛情是為了老有所依，Bianca可說是完美──堅強的事業女性，亦有女性溫柔婉約的一面，她只是要求一個能關心愛護她的人，我勝任有餘。
她經過上次的傷痛，要求可能只剩下這些。我們的相處如同老朋友一樣，恬靜如水，沒帶半點讓我心情起伏的元素。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想為我們的相處加添愛情的養份，說一些逾越了我們情感距離的話。
有人說愛情會隨時間變淡，或說漸漸轉化為感情，如果感情代表對另一人的熟悉和了解，Bianca和我可說是絕配。
但捨本逐末……真的好嗎？
從錦英苑到青衣的計程車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