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犽錄: 第二章 仙人
炎炎正午，樹影斑斑，一道紫衣身影在林間疾速穿梭。
那身影在一棵枝葉茂盛的榕樹前驟然停步，扶著樹幹抹了把汗，此人正是被遣派前往寒霜潭的楊進，此時他一臉苦澀，吁吁喘著大氣。
「完了，這次虧大了……」連續趕了兩天路，此刻楊進是口乾舌燥、汗如雨下。不知爲何，明明還是三月，氣溫卻如此反常的熱。
背靠樹幹坐下，楊進從包裹裏掏出水壺猛灌一口，望著樹蔭外毒辣的陽光，楊進更後悔之前奪草的行爲，在他看來，還是洗襪子更爲划算。
「這樣下去不行啊，龍骨草本來就不是我採的，叫我從哪裏再找一株？」沒錯，李青橈私底下交給他的任務正是再尋一株三品草藥，畢竟之前那株藥效媲美四品的龍骨草是出自他手，四品都找得到，那再尋個普通三品也并非强人所難。
衹是李青橈從沒想過，楊進的龍骨草竟是贓物！
「這什麽破地方，不是説好的寒霜潭嗎？怎麽這麽熱？」好不容易在包裏翻出汎黃的地圖，楊進用手在上面比劃了一下，眉頭深鎖。
「一指槐……黃風石……」手指飛快地在地圖上游走，楊進臉色漸漸深沉，他一路循著小道，路過的地標也與地圖相對應，理應到達了寒霜潭才對，可此地燥熱無比，又怎麽可能是那寒霜潭？
「有蹊蹺！」楊進仔細地打量四周，既然不是自己走錯了，那麽就是此地有問題。
「那個……我還是回去吧？此地反常，我這是為安全着，沒完成也不是我的問題啊！」楊進越想越感到不妙，跳起來就往來時的方向跑，還不忘為自己找好任務失敗的理由。
嗖的一聲，楊進就跑出十來丈，速度比之來時還要快上幾分。
「嘶……」不多時，手臂就已曬得發紅，楊進疼得連連倒抽冷氣，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邊滑落，二話不説，加快了脚步。
「咦……不對勁！」走了不一會，楊進懵了：「怎麽回事？這……這還沒完沒了了！」
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楊進臉上苦澀之色更甚，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他知道，出事了。
「不可能，我明明沒有走錯……」楊進對自己的方向感還是有信心的，加上他一直順著小徑走……楊進回頭，想確認自己沒走錯，可眼前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
身後的小徑被一面高聳的峭壁取代，路呢？
「不是吧？！」楊進感覺整個人都要瘋了，這是什麽情況，鬼打墻？
不，這比鬼打墻還要駭人，不會是遇到了那些不乾净的東西吧？楊進開始胡思亂想。
小時候他就經常聽師父說一些奇聞異錄，其中不乏鬼怪之説，每次都能把楊進給嚇個半死，他現在還記得，那水井裏的無面女妖，那吸食人腦的乾屍老頭。
雖説心底害怕，可一直站在這也不是辦法，要是草叢裏真的跳出一隻厲鬼怎麽辦？
楊進順著僅留下的小路快步往前走，一路低著頭不知在碎念些什麽。
也不知走了多遠，灼傷的痛覺被害怕的感覺蓋過，在這酷熱之下，楊進甚至感到背後涼颼颼的……
楊進大步大步地邁步，恨不得爹娘生他時再多生一雙腿，衹想以最快速度離開這詭異的破地方，絲毫沒察覺脚下的影子竟冒著黑烟，飛速消融。
緊接著，楊進仿佛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光幕，光幕頓時汎起陣陣波紋。與此同時，光幕另一邊，地上一枚閃爍晶瑩綠芒的卡片微不可察地一顫。
啪啦！
清脆的破碎聲在楊進耳畔響起，驚得他汗毛倒竪、頭皮發麻。
楊進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起來，化作刺眼的白光，楊進趕緊閉上雙眼。
「媽呀！有鬼……」還沒睜開眼睛，楊進怪叫一聲蹦起，可隨後看清眼前一幕的瞬間，驚叫聲輒而即止。
也就在楊進身前十來丈的位置，那裏一道足有一人高的赤色裂縫聳立在半空，透著滾滾熱浪，可楊進之前竟然完全看不見。
「這是什麽……」感受到從那裂縫散發出，撲面而來的熱浪，楊進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不夠用了，先是反常的氣溫，又到詭異至極的路徑，現在還憑空出現了個比他還大的裂縫浮在那！
楊進仔細打量那赤紅色的裂縫，衹見裂縫附近的空氣像是被扭曲了，呈波浪狀擴散。楊進的心神被那深邃又帶點神秘的赤色吸引，心神恍惚，竟隱隱生出了想要觸摸的想法。不過這想法即刻就被清醒過來的楊進打消，開什麽玩笑？那是可以把他活活燒成灰的高溫！
「太可怕了……差一點就着道了！」猛地一晃腦袋，楊進不敢再看那赤色裂縫，他現在真的是被嚇怕了，轉頭就走，歸心似箭。
不過剛邁開步子，注意力就被地上一面靜靜躺著的綠色卡片吸引了。
「不撿白不撿！」楊進看那卡片綠芒流轉，煞是好看，心生貪念，一把抓起了卡片。
「寶貝啊！」卡片不過巴掌大，握在手中冰涼而不失溫潤，質感似是玉石，又像是金鐵，一股清涼之氣順著卡片流通全身。其上正面刻著近士二字，背面則有三個看不懂的符號。
「從今以後就是我的了！」對於這神奇的卡片楊進很是喜愛，如視珍寶地把卡片收到了衣服内側，打算離開，殊不知，異變突起！
就在楊進收起卡片的一瞬，那清涼之氣順著體内脈絡走了一圈，最後竟然灌入楊進腦袋。
楊進衹覺腦門嗡的一聲，四周灼熱的氣息瘋狂朝他湧來，不，正確的説是湧向他胸前衣服内袋裏的卡片。
卡片一顫，如海納百川般吸收開始裂縫的赤色能量，裂縫迅速縮小，從一人高，縮小到手臂大小，最後嗖的一下完全消失。
楊進還沒反應過來，四周景象再次變得模糊，化作白光，破碎聲傳來。
呲啦！
這次的破碎持續了很長時間，楊進在白光出現的一瞬就已合上眼睛，接著屏息靜待，不敢作聲。
許久，楊進忽然感到空氣不再灼熱，反而絲絲涼意在舒緩他被曬傷的疼痛。脚下冒起黑烟，重新拼凑出影子，楊進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一塊滿是孔洞的怪石，冷風刮過，怪石發出如同哀鳴的嗚嗚聲。
「黃風石？」楊進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怪石，眸子裏流露出若有所思的光亮。
「這必定是某種法術！看來師父所説的仙人，是存在的啊！」小時候師父經常和他說這世上有法力無邊，能飛天遁地的仙人。楊進一直都衹當是戲言，年幼時還有所憧憬，長大了也就不再相信了。
可現在楊進發現，這世上他不知道的太多了，他突然生出了一個詫異的想法，師父説的那些故事……該不會都是真的吧？
這世上真的有妖魔，有鬼怪？
正想得出神，楊進肩膀突然一重，驚得楊進身體瞬間僵直。
「你……」身後傳來不陰不陽的呼喚聲，楊進冷汗狂飆。
半晌，肩頭的沉重并未減少，楊進僵硬的回過頭，看見了拍他肩膀之人的面容。
這人原來是個鶴髮童顔，仙風道骨的老頭，楊進頓時一愣，這不是鬼……是仙人？
「那、那個……您好？」楊進見身後之人不是鬼，瞬間鬆一口氣。可一想到這老頭有可能是那仙人，態度立即變得恭敬起來，心裏忐忑，剛才的表現被老頭看在眼裏，不會影響這老頭對自己的印象吧？
這仙人老頭見楊進如此有禮先是驚訝，畢竟以往見到他的人都沒有楊進這般淡定。隨即，老頭喜形於色，那麽多年來，終於有人肯和他溝通了。
不料老頭的下一句話，把楊進再次嚇得面色蒼白：「小友不必多禮，老夫畢竟都是死去的人了……」
不會吧？真是鬼……楊進的腿脚不聽使喚了，抑制不住地顫顫發抖……
老頭似乎沒留意到楊進臉色的變化，很是欣慰地摸了摸楊進的頭：「小友處變不驚，膽識過人，將來鵬程萬里，不可限量啊……」
同時，老頭渾濁的瞳孔一亮，像是把楊進從頭到脚給看透了，忽地，老頭神色一凝，可表面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呃……」楊進再次審視老頭，這次他看老頭的笑容不再覺得和藹，反而有種陰森的感覺。可當老頭如此誇贊他時，楊進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個……前輩？」楊進小心翼翼地開口：「前輩謬讚小子了……小子還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
話音剛落，楊進掉頭就跑，這地方太邪門了……這都連續碰到兩隻鬼了！
老頭看到楊進的反應，微眯著眼睛，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子，低頭沉吟。陰陽軀啊……有趣，有趣，這麽年輕的滅靈人老夫還是第一次見，就是不知味道如何？想到這，老頭一舔嘴唇。
「吞了這小輩元靈……老夫定能恢復八成實力，再奪舍那陰陽軀，嘿嘿……」
「小傢夥，你跑不掉的……」老頭内心掙扎了一番，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身體開始呲呲的冒出黑烟，銀白色的頭髮從根部開始變爲黑紅色，容貌則被黑烟覆蓋，再次出現時已然是一副俊俏的青年模樣，體型也拔高消瘦了幾分，配合那白得發瘮的膚色，整個人透出了一股邪氣。
「余不惜損耗元靈換來短暫的巔峰實力，小輩，別讓余失望！」化作青年模樣的老頭，整個人的氣質都不同了，連自我稱謂也由老夫改成了余。
老頭，不，現在應稱之爲青年才對，青年一打響指，滾滾黑烟瞬間將青年全身覆蓋，青年邪魅地一笑，連同黑烟逐漸消散。
就在邪魅青年消失在黃風石前的時候，楊進正以他力所能及，最快的速度往樊府趕回，今天所發生的是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即使因爲小時候跟著師父四海爲家，見識比同齡人要廣闊不少，仙人、鬼怪，對於楊進來説還是一時難以接受。
楊進不知道，這次寒霜潭之行，將會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
離原以南，天險之地。
一個身材精壯，年約十五六的少年正大氣都不敢喘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身後林木一鎮悉索，一頭小山大小的野獸從中走出，其體型似虎，頭顱如狼，幽綠眼眸，血色毛髮。
巨獸走到少年身旁，腥臭之味撲面，伏下龐大的身軀嗅了嗅，縱然流露出迷茫之色，可還是擡起了鋒銳的前爪……
就在巨爪即將落下之時，遠處忽然傳來刺耳的啼鳴，巨獸一頓，全身毛髮倒竪，低吼一聲，人立而起，朝啼鳴的方向回以震耳欲聾的吼叫，其聲似虎嘯，不過更爲低沉。
巨獸呲著牙，向那啼鳴之地奔去，地面隨著巨獸的脚步震動，不多時，巨獸的身影消失在林子深處。
待巨獸走遠了，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額頭上冷汗密佈，耳朵流出鮮血。
「獒妖，果真名不虛傳……」少年心念一動，一股青色的氣流憑空出現，繞著少年游走了一圈，少年被巨獸吼破的耳膜又恢復如初。若是楊進看到了這一幕，必定會吃驚，這正是他師父所説的仙人術法。
深呼一口氣，少年滿意的掏出懷中之物，一株霞光彌漫的龍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