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山城: 第七章 無助的懺悔者 66 原諒

那一刻，終於要來了。

昕晴還是衷心的盼望着，雨絲能捱過去。

“求求你再去跟軍醫說一聲吧!”她在手術室裏哀求着身旁的護士。

“昕晴，你別求他了，你來幫我接生吧…”

“雨絲…我…”





“趕快…趁我…還有…力氣…”雨絲的額上、臉上滿是汗，氣喘吁吁。

昕晴看着早已叫護士們準備好的用具，戴上了手套，要替雨絲接生。

“雨絲，用力!”

雨絲拒絶了任何方式的麻醉，要盡全身的氣力把孩子生出來，且完全沒有喊過一聲痛。

寶寶出來了，是個男孩子，但還沒有要哭的跡象，這不是好徵兆。





“叫醫生來吧!他不願幫雨絲，不會連寶寶也不願救把。去叫他來。”

護士把寶寶抱到鄰房，準備醫生一來就為他搶救。

昕晴顧不得手套上滿是血液，上前捉住雨絲的手說，“雨絲!是個男孩!你要撑住!寶寶需要你!”

“晴…寶寶就拜託你了。”

“不!不!不可以，你要活着，雨絲。”又對着房裏的護士說，“你們呆着幹甚麼?!給她輸血呀!?維持生命的設備呢?”





“白小姐…那已經沒用了。”

“你們說甚麼?!快給她!甚麼都好!”

“昕晴…聽我說…”雨絲氣若浮絲的說，她已用盡最後一分力氣。

“我會去找士雲，我會告訴他他的孩子已經出生了!我管他打甚麼仗!去到前線我也要把他抓回來!”

“不…不要去…昕晴…他不會認這個孩子的…”

“為甚麼!?他不是人!丟下你孤伶伶的冒着生命危險為他生孩子，打仗有甚麼了不起?!我會去找他，他一定得認這個孩子!”

“晴…不…你…留在綠山，好好照顧...他…”

“雨絲你休息一下吧…他們一會就會把寶寶抱來，你再撐一下子，就一下子…”





“不…昕晴…我…謝謝你…在這段最後…的日子…陪我…”

“你別說了，省口氣…你還要見孩子…”

“我…希望你明白…是命運要我和…士雲在一起，我們…不是想要背叛你…我們…都很痛苦…你可以…原諒我嗎?” 

“可以!可以!”

“原…原諒我?”

“原諒!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謝謝…照顧…孩子…”





“雨絲!”昕晴握着她的手，她還有一絲體溫，但已經沒有了反應。

“雨絲!!!”

呼吸，沒有了，心跳，沒有了。

“醫生!醫生!”

“白小姐…沒用的，她…根本是預料會死在生產的過程中，她已經撐好久了，你讓她好好的去吧!”

“不可以，雨絲!不可以!!!”

“寶寶搶救成功了，要不要…”一個年輕的護士來報告，可是她進到手術室內，只看見病床上沒有生命氣息的鄭雨絲和嚎啕大哭的白昕晴。 

昕晴聽見孩子的哭聲，猛然清醒過來，“抱進來，讓她看看自己的孩子。” 





雨絲身上還有些微餘溫，昕晴把寶寶抱在手上，放他靠近媽媽的胸前，就像是媽媽親自懷抱着他一樣。

“雨絲，這是你的寶寶，我會告訴他，他有一個堅強的媽媽。我也會去找士雲，他一定得認這個子孩子!” 

夜裏劉山松他們一回到綠山，就收到鄭雨絲已死的消息。

保護區裏禁止存放屍體，雨絲的遺體，只在手術室裏存放了半小時，就立即被軍人們打包，送到保護區以外的地方埋葬。

昕晴一路哭着鬧着要跟去，士兵們不得已，才讓她上了車。

看見雨絲的屍身被草草的埋葬了，昕晴的心都碎了，在士兵們答應一定會為她做一個墓碑，她才稍為平靜下來，跟他們回綠山。 

劉山松到了山上，沒有見到昕晴，就到處找她，最終發現她就靜靜的坐在女工宿舍，雨絲生前的房間裏。 





劉山松進了房間，只見昕晴呆呆望着嬰兒床中睡得香甜的寶寶，一言不發，雙眼腫得不像樣，臉如死灰。 

他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昕晴的旁邊，也是寂靜無語，默默的陪伴她。 

過了良久，昕晴才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又緩緩的把目光移開，望着那一屋子的嬰兒衣物、奶粉、紙尿片，還有，原本準備給雨絲的補充品。

本來是極好的喜事，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劉山松。”她突然開聲了。

“怎麼了?”他輕聲、關注的回應。 

“我要去找他的爸爸。”

“你說甚麼?”

“我要去前線找他…告訴他，他的孩子出生了。”

“你…前線是說去就去的嗎?你…受刺激了…這些事過幾天再說…”

“我不是因為受了刺激才說的。我想得很清楚!雨絲說，張士雲不會認這個孩子…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打仗是正經事!其他的人和事都是可以犧牲的!他犧牲了我和他的婚姻，現在又犧牲了雨絲的幸福!他一定要為這個孩子負上責任!” 

“你手無搏雞之力去甚麼前線?叫姓羅的派個人去就行了。”

“我不信他。整整半年，一點消息都沒有。要是他能找到他，早就找到了!”

劉山松沒見過昕晴眼中出現如此劇烈的怒火，彷彿在她的心中點燃了些甚麼。 

“我明早就去見羅上校，叫他准我去前線。”

“你…你…去甚麼?!我有說准嗎?!!!!”

昕晴望着劉山松，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那你幫我去找他回來!” 

你瘋啦叫我去找他回來給你!？

劉山松很想這樣向她咆哮，但她今天已受了很大打擊，實在不忍見她再傷心。 

他想，她只是受了刺激，在發瘋，一覺睡醒應該就會清醒過來了。 

“我…我們，明天一起去見羅上校，看看怎樣可以找到他。好嗎?”

“好…”

“現在我們先休息…”

“我要在這裏陪寶寶，你自己回山上吧。”

“這…”

結果劉山松自己回到山上，洗完了澡，還是不放心，就偷偷竄進了宿舍，整晚陪着她。 

到了清晨，昕晴把寶寶交給了護士，和劉山松去找羅上校。

劉山松很懊惱，因為昕晴好像還是沒有改變主意，但還好，羅上校應該不會和她一般見識。

無論是讓弱小的昕晴還是讓身份重要的劉山松到前線去，都是不恰當的。 

不料，羅上校的回覆，遠遠超過劉山松的想像。都說莫得罪小人。 

羅上校穿着一身軍服，雙手合十，皺着眉，故作認真的說，“劉先生要去前線是絶對不可能的。”

劉山松很滿意這個答案，但裝作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白昕晴小姐願意當軍護，這申請卻是可以考慮。”

“甚麼?!她…”劉山松不好意思太傷昕晴的自尊心，“她她…我不認為她現在符合作軍護的條件，更莫說要上前線。起碼要訓練三、四年吧。再說去到前線也不一定能找到張士雲。” 

“劉山松!你不是幫我的嗎?”

“你…你自己想想，你這是去送死!”

羅上校氣定神閒，緩緩的解釋道，“其實呢，當軍護也不是那麼容易，上前線當然是更難。我聽軍醫說，你很有當軍護的潛質，這樣吧，我可把你推薦到戰區醫院，那距前線有一些距離，但又能為你提供密集的訓練，一旦符合了標準，你就可上到前線去。”

“姓羅的!你…”

“三年!軍護最少的服役期限是三年，你願意嗎?”

“我願意!謝謝羅上校的保薦。”

“昕晴，你是在開玩笑嗎?”劉山松強忍着不讓情緒爆發。

“我是認真的，昨晚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你!你把我放哪裏了?!”

“甚麼?"

“你要離開我去那個不知在那裏，還要槍來彈往的鬼地方三年去找…去找…那個人!你眼裏還有我嗎?!”

“我去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雨絲和孩子!”

“我不准你去!”

昕晴轉過頭來，“羅上校，你說了算，是吧?”

羅上校悠閒的點了點頭。

“姓羅的!!!”劉山松衝上前去要抓住他的衣領，他的隨從正要拔槍，卻被羅上校示意阻止。

“劉先生，有意見的話，可慢慢談，用不着動氣。”羅上校嘴角上帶着勝利的微笑。

劉山松稍稍收斂一下火氣，且看他有甚麼話說。

“白小姐，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和劉先生詳談。”

“好的…劉山松，你別…”昕晴怕他使羅上校改變主意，但看見他盛怒的眼神，又不敢說出口，“我出去了。” 

昕晴出去了，羅上校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劉先生，白小姐離開你的身邊到戰區去，會很擔心吧?”

“我要求你禁止她離開綠山，我哪都不會讓她去。” 

這個劉山松，好像還未認清自己的狀況。

“前線急需軍護，那是眾所周知的事，現在綠山是反抗軍的據點，有人自告奮勇當軍護，我卻攔阻她?恐怕講不過去吧。白小姐是正式受過訓練的護士，更在臨時醫院裏受過訓練，我只是送她去戰區醫院受訓，是合理不過的事情。劉先生，你反對也得有理據，否則會招人話柄，說你只顧兒女私情，忽視前線的需要。” 

羅上校最擅長這種官腔，劉山松卻沒耐性聽他講這些長篇大論，“我要她留下來。你要開甚麼條件，說吧。要不然，讓我替她去好了。” 

“嘿嘿!以你的身份，反抗軍是絶對不會讓你冒險的，你想去前線，恐怕是難過登天。有個地方，倒是很需要你。” 

“是不是我去了，你就會留昕晴在綠山?” 

“唉…怎麼好像是我威脅你似的?你、令弟和潘智敏三個人才一直留在綠山，總部那邊已是非常不滿。那邊一直想你們其中一人去高山保護區，也是以三年為限，潘小姐身體不方便，令弟又與她形影不離，最佳的人選就是你了。現在鄭少尉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你更是不應推辭了。” 

“我問你，是不是我去了，你就會留昕晴在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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