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化: 29. 偏偏心臟卻牢牢地記住
「一般人背叛我的下場就只是死亡。」
他被血沾污的臉害我瞳孔地震。那雙垂死掙扎的眼睛提醒著我一直掂掛著的灰熊。父親的話一句也進不了耳朵。第一次見面,心臟卻被絞得粉碎。
「但你們不一樣,有實力的人我捨不得殺。」
「敗仗在我眼中等同背叛。」
他無力地仇視著父親,目光有意無意地移到我的身上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眼神變得徬徨,便匆匆轉開視線。直覺告訴我他認識我。我雙手捉緊褲腳忍耐著衝出鐵門的衝動。
「這次我就算了,再有下次就在這裏見了。」
胸口痛得快要窒息。
「謝謝父親。」
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向父親道謝,腦袋接收到了訊息, 但身體受驚得反應不過來。直到父親不滿地瞪著我問,我才緊張得口齒不清地回答。
「艾佩斯你聽不懂?」
「⋯⋯知道!謝謝父親......對不起。」
說完後我便低著不敢正視父親,但地上的血灘反而更讓我難受。
「你們回去吧。」
父親的這句話讓我有一種到被獲救般的感動。我非常需要新鮮的空氣。
「再見父親。」
我們恭敬地請辭後,我便馬上轉身,快步走向鐵。然而他卻並沒有打讓我離開地獄。
「艾佩斯留下。」
腳步不情願地停了下來。待巴巴爾他們離開並關上門後我才絶望地轉身回去。剛才巴巴爾在關門前對我投來一個我看不懂的眼神,一抹不安掠過了心臟。
「你失憶了,可能不是很清楚。他原本是六首之一,後來背叛了我所以就淪落如此。」
走到父親身旁,我只敢把視線固定在前方。努力不去想那地上的血灘、他慘不忍睹的傷口。
「你有印象嗎?」
「沒有。」
我保持冷靜地回答,但不敢看著他的眼睛回答,怕被他洞悉我內心的燥動。
「他就是你在車上想要問我的灰熊先生。」
原來被父親看穿了。他的身分更讓心痛加劇。
「他不能死,但我也不能讓他好過。所以從今天開始,每天他唯一的一頓飯你負責餵。確保他全部食完才可以離開。」
我轉過頭一臉睛天霹靂地看著父親,打從心裏感到絕望無助但不敢違背。
「這給你。」
他溫柔地拉起我的手,把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放到我手心。
「裝眼淚用的。」
我困惑地看著手掌心的瓶子,心臟像被石頭綁住了沈到了深不見底的海底。身後的烏爾斯發出了爭扎的噪音。
「裝滿它。」
父親笑著輕輕拍拍我的頭後,便頭也不回往鐵門走去。 鐵門關上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冷酷無情。瞳孔在眼眶裏徬徨無助地盯著鐵門久久未能轉身,心臟畏縮在胸口顫慄。父親的命令不能違背,我忍著恐懼嘗試回頭。
「呀!」
藤鞭「蕭」一聲劃過空氣,打在身上的聲音被慘叫聲覆蓋。剛伸出的左腳被嚇的馬上縮回來。慘叫聲一聲比一聲慘烈,心臟沒有喘息的機會,萎縮得窒息。我手捉著胸口上的衣服,眼淚洶湧地湧出眼眶。我踉狽地打開玻璃小瓶,眼淚一滴一滴地掉進瓶子裏。每當聽到藤鞭在空中劃過,心臟宛如被吊在離地八公尺的高空中,心驚膽顫。忍耐到極限後身體漸漸不由自主地發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停了下來,我忘然若失地盯著空氣,絞痛不止。 鐵盤被掉到地上的發出響亮的磕碰聲,也能讓失魂落魄的我嚇得抽搐了一下。
「午餐麻煩你代勞餵食。」
「嗯。」
一旁行刑的戰兵恭敬地對的示意義。還沒從恐懼中擺脫,我勉強地從喉嚨擠出一個字回答他。他得到我的回答後便離開了刑房。 死寂的房間裏只剩我和他兩個,唯一的聲音自己急速的心跳聲,讓我的俱怕的是我聽不見他的呼吸聲。內心如坐針氈,但又害怕回頭看到的只剩一條奄奄一息的屍體。萬一轉身發現他死了,我能想像得到自己哭得嘔心瀝血的樣子。
我深呼吸一下,視線固定在水平線上戰戰兢兢地轉身。再一次深呼吸,我才低頭。 他遍體鱗傷地平躺在血灘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血水,被沾濕的頭髮半遮半掩地蓋到了眼睛。身體上一條條皮肉綻開的傷口像動物的皮紋一樣間斷地覆蓋他的每一寸肌膚。胸口那細微的起伏,小得害我差點蹲在地上痛哭心碎。
「起來食飯。」
我安靜地蹲在血灘上,血液的微溫刺痛著胸口。我試著用柔和的語氣但出來的聲音冷漠讓自己也感到心寒。 他被鎖起來的雙腳試著動,腳稍微動一下臉上的五官便馬上皺成一團。 我把甩在地上的餐盤拉到我的身旁。餐盤上有三個饅頭,幾塊溶溶爛爛的瓜,唯一一塊又小又乾巴巴的雞塊也被甩到血灘中。我雖然不吃人飯,但也看得出來這盤飯菜想必難以下嚥。
「不用動了,張開嘴吧。」
我把饅頭撕成兩半,把饅頭放進他的嘴裏。他嘴邊的血沾到白色的饅頭上,他眉頭深鎖慢慢地把饅頭吃進口裏,好不容易才嚥下喉。痛心的淚水不知不覺又滑下了臉龐。 我正要把另外一半放進他的嘴裏,他徐徐打開眼睛注視著我。悲傷在烏黑清澈的眼睛裏一覧無遺,他的瞳孔裏反映出我藍色的眼睛。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滾,眼睛卻移不開視線。
「你是誰?」
我想知道他是誰,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能讓我如此痛心疾首。但我的話好像刺痛了他,他皺皺眉頭躲開了我的目光。 你認識我嗎? 知道他不會回答,我把問題藏在心裏。我把饅頭放到他的嘴巴裏。
直到我離開關上門的鑰匙一刻,他再也沒有看我的一眼。
我心力交瘁地走在回房間的路上,好像聽到有些獸兵跟我說話但我沒有理會。眼睛明明看著前方但又好像沒有聚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走的路對不對。腦袋一片混亂。
「艾斯佩......艾斯佩......艾斯佩!」
聲音迷迷糊糊地傳進了耳朵。誰在叫我?聲音越來越越大聲,直到刺痛了耳朵我才驚醒過來。
阿基洛夫站在我的面前,心底有些憤怒在心底裏萌芽。為什麼要傷害他?為什麼要折磨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壓在身邊裏的憤怒換成淚水湧上了眼眶,心痛得不能自拔。
「我的寶貝女兒,你知道你的淚水有多寶貴嗎?不能這樣浪費的。」
父親假裝憐愛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用舌頭舔乾他手指上的淚水。不甘心但眼淚就是止不住。
「這麼難過是想起來什麼嗎?」
父親笑著問。那虛偽的笑容裏滿滿是壞心眼的試探。
「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我沈著冷靜地回答,他給予我一個質疑的眼神。
「想不起來所以難過。」
我誠實的回答換來他滿意的微笑。
「乖,別想了。回去早點休息吧。」
他雙手輕撫我的臉龐,我強忍著沒有閃躲。我向他輕輕點頭,繞開他便往前離開。
「女兒。」
他愉悅的聲音停下了我的腳步,內心不情願但我還是無可奈何地轉身。
「瓶子呢?」
我把收在衣服裏的瓶子拿出來遞給他。淚水裝滿了瓶子,不仔細看還以為瓶子是空的。
「記得,你的眼淚只能給我一個人用,不能浪費。」
他珍而重之地放回自己的口袋,然後嚴肅地對我說。
「遵命。」
嘴上是這麼說,但我隱約記得我好像在那裏用過,而且一整瓶都用光了。是我自己用了嗎?我記不起來。為什麼重要的卻偏偏記不起來。我在心裏納悶。
回到房間心情已經平復下來,我疲憊地靠著牆坐在地上。合上雙眼,我放空腦袋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寧靜。濕濕涼涼的觸感忽然從膝蓋傳來嚇了我一跳,我猛然睜開眼睛,高羅拉正用濕毛巾替我擦去腳上的血跡。
「孩子,辛苦了。」
她苦澀地說。她我呆若木雞地看著她溫柔地替我清洗。原來乾掉暗紅色的血跡碰到濕毛巾後,在白色的毛巾上從新綻放出鮮紅色的花朵。呼吸越來越變得急促,胸口的疼痛也不繼的加劇。灰熊的眼睛、他慘不忍睹的傷勢、迴盪在耳邊的慘叫聲......我捉著胸口嚎淘大哭,悲傷彷佛佔了空氣中氧氣,我沒辦法呼吸。心痛在胸口洶湧翻騰,沒有半點平息的跡像。
我想不起來,怎麼敲打著腦袋也就是想不起來。偏偏心臟卻牢牢地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