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柴小說: 第二章 深水埗劏房
我搬來深水埗的這間劏房大概3個月,
自從破產後我就開始住劏房,圖它便宜。
但這樣說可能又不太對,劏房是很戇鳩的存在,它租價是相對便宜,
但如果按每平方呎來算,它比豪宅還要貴。
破產前我住在北角一個500呎的私人屋苑,月租16500元,平均每呎租金是33元。
破產後我搬到西環一棟舊唐樓的劏房,破爛不堪的120呎,月租也要5500元,平均每呎租金接近46元。
但記住這是2014年的價格,
之後的每年,劏房的升幅都大幅拋離所有私人單位或豪宅。
劏房,它看似給窮人多一個選擇,不致流落街頭,但其實只是窮人沒選擇下的被迫選擇。
一個不將人當成人來看待的社會,才會出現劏房這樣像圈養動物的設計出現。
但我能夠理解,像我這種窮人或廢人來說,無可否認,確實是沒甚麼存在價值可言。
現在香港住在劏房的動物大約有20萬人,我就是其中的一隻動物。
窮人是理所當然地不值得被關注,像我有錢的那幾年,
也不會看見窮人,我意思是不會將他們看在眼裡。
哦,他們窮,他們活得很慘,那關我甚麼事?
要我傷心、憐憫?
難道要我將自己賺的錢捐給他們?
不可能的吧。
一個窮人,我只看到他的窮,
每個人之所以窮,都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我不關心。
我不是社會學者,不想知道甚麼跨代貧窮、甚麼向上流的問題。
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這回事,
你窮就通過自己努力去改變,
改變不了就認命,難道我要因此將那些一出生就很有錢的富二代殺死嗎?
那怪責政府?
如果我是政府就會說,你們每年交的稅有多少,你們為香港的GDP作出了甚麼貢獻,
每個人也有屬於自己的社會位置,
窮人就是社會這巨大機械裡的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釘,連齒輪也談不上。
政府只要定期裝模作樣地提出一些優惠窮人政策,
再討論好幾年,還記得的就推出來,沒用的就不了了之。
始終要不斷推動香港的發展,幫助窮人是沒意思的,
誰對香港經濟增長有幫助、交的稅多,誰就是我老豆。
不要扯歐美國家,有本事你們移民。
窮人說移民,不是搞笑嗎,
好好的、老老實實做一顆社會的螺絲釘好了。
*************
這是一棟位於深水埗桂林街的舊式唐樓,沒電梯,共七層,
我住的單位在第五層。
700呎左右的屋子被劏成6個房間,
屋子的中間有一條走道,將6個房間左右分開為每邊3間,
我住的是左邊中間位置的劏房,
每個劏房從60呎至120呎, 另外有1個廚房,6戶共用。
我住的劏房80呎左右,
住我隔壁近門口位置,即左邊第一間的,是一個135公分的侏儒,
我特別喜歡他,當然他可能不這麼認為。
侏儒亦有夢想,
他的夢想跟所有人的夢想一樣不切實際,他想當一個黑社會。
「侏儒兄,我未見過有黑社會嘅侏儒。如果有嘅話,你唔覺得好搞笑咩?」
「 有咩好笑?一d都唔好笑,就因為我係侏儒!所以我做咩你都覺得好笑?」
「唔係,如果你做小丑我唔會覺得好笑。」
侏儒兄沒說話,一臉不爽的看著我。
我接著說:「 可惜香港冇馬戲團,唔係嘅話馬戲團係最適合你嘅工作,
但係你可以嘗試去海洋公園或者迪士尼睇吓有冇小丑嘅工作。佢哋最鍾意請你哋呢啲有缺陷或者殘疾嘅人
,咁樣可以建立佢哋公司正面、有愛心、不歧視嘅形象, 至於你哋嘅工作能力佢地根本唔會在意,
只要你哋係工作時間準時出現係樂園四圍走就得喇,重要係比啲遊客見到你哋。」
「你由細到大都係咁撚樣講嘢㗎?你到而家都冇比人打撚死真係好尻彩。」侏儒兄說。
「冇所謂, 我之後會自殺。但你唸吓,如果你去做小丑,吹個爛鬼汽球比我,
我會唔會因為拎到個爛鬼汽球而高興?唔會!但我會因為同情你而覺得高興,慶幸我阿媽冇將我生成侏儒,
所以唔駛係度吹汽球。又或者可能有d人會因為見到你而獲得力量,睇到一個咁可憐嘅侏儒,仲咁努力每日化個小丑妝,
著住套咁肉酸嘅小丑服,然後仲咁努力係度吹垃圾汽球,佢地可能會因為咁而覺得,啊!我都一定要好好咁努力生活落去!」
「仆你個街!你到底想講咩呀!」
「存在嘅意義呀,我講緊你存在嘅意義。
試諗吓如果有一日你真係成為一個黑社會,雖然係冇咩可能,但姑且先咁樣假設,然後你去收保護費.......。
屌!我到底比唔比好呀?企我面前嘅係一個一百三十幾cm,手短腳短嘅侏儒,而且手手腳腳好似蓮藕咁樣又粗又圓一碌碌咁,
再加個腦水腫咁樣嘅頭。比咗你我又驚睇唔起自己...」
「咁你呢種人呢...存在嘅意義又係咩呀?」
「就係要話比你哋呢種人知現實嘅真相呀!」
侏儒兄狠狠地關上自己的劏房門,結束了這段對話。
他這樣的行為顯得不太友善,有一種侏儒不應該有的高傲,
但這使我對他更感喜趣,他的名字我就不介紹了,
反正無論叫甚麼,都不及叫他侏儒來得貼切。
再一次見到侏儒兄時,
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侏儒兄,其實咁多年嚟,你有冇諗過要自殺呀?」
之後,他就沒再搭理過我了。
所以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機會問另一個我很感興趣的問題,
就是侏儒的雞巴到底是正常的長度,還是都會偏侏儒一樣的尺寸。
有個好玩的事情,就是侏儒的父親就住在我對面的劏房。
侏儒父親的身高奇怪地正常,大概有一米七左右。
他五十多歲,身形瘦得像隻猴,因為長期吸食白粉的緣故。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好,基本踫面就吵架,
我經常在自己的劏房裡聽到他們在走廊裡互駡,
內容大多都是沒有內容的髒話,
生殖器官亂飛以外,出現得最多的詞就是有關於錢。
諷刺的是,侏儒爸原來是個混江湖的黑社會,
但其實所謂的黑社會很多都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酷帥。
活在底層的黑社會都長著一副慘相,
因為他們不是染上毒癮,就是窮得沒錢開飯。
如果用一句話來準確形容侏儒爸的就是,
一個染有毒癮並領著失業救濟金經常沒錢開飯的死窮鬼黑社會。
嗯,黑社會嚴格來說不算是一份工作,
所以侏儒爸絕對有資格去領失業救濟金,好讓自己可以買點白粉、可卡因之類的,
當然,也買不了多少,錢不多,但不吃白不吃嘛。
何況侏儒爸極其量也只是一個兼職黑社會,
當他毒癮沒發作的時候,會在砵蘭街當扯皮條,「老闆,要唔要女人,三百六全套!」
一般侏儒爸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是處於打嗑睡的狀態,沒辦法,道友就是這副德性。
住在侏儒兄對面房,即右邊第一間劏房的,
是我中學時期的訓導主任,以前我們都叫他梁Sir。
相信他沒有認出我,梁Sir一個月前才搬進來,
他從來不會主動與人打招呼,顯得特別冷漠。
而且奇怪的是,
如果別人想跟他說話,他會顯得特別不自在的樣子,像那些有社交障礙症的人一樣。
我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梁Sir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相信每間中學都差不多吧,
就是訓導主任都會刻意擺出一副特別嚴肅、特別神氣的樣子,
不知道還以為他們錯以為自己是PTU,而不是在當老師,
但別人帥氣多了,至少腿比較長。
但最奇怪的是,為什麼梁Sir會淪落到來這種地方跟我一起做被圈養的動物,
像他這種四十多歲,主任級的教師,月薪沒有六萬也有五萬吧!
我對當中的故事很感興趣。
呃,對了,侏儒兄與梁Sir的劏房都是最小的,大約60來呎左右。
對一個侏儒來說60呎可能還好,但對一個正常成年人來說,應該會有點難受。
算了,我憑甚麼同情他們,我也只是比他們大20呎而已。
而住在右邊第三間劏房的,是一個巴基斯坦家庭,一家四口子。
他們的劏房是最大的,有120呎左右。
父親四十來五十歲的樣子,廣東話說得挺好,只帶有一點中東人口音,
估計很小的時候就來香港了,母親的廣東話一般,只會一點生活用語,每天都帶著穆斯林教徒必有的頭巾。
他們讀中學的女兒看著像14、15歲的樣子,
也帶著頭巾,永遠是白色的,不像媽媽偶爾也會換點別的顏色。
女兒擁有一雙她們種族特有,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五官深邃,長得挺標緻的,
就是皮膚黑了點,比小麥色再稍微深一點。
他們兒子比較小,大概八、九歲的樣子,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想起那部伊朗電影《小鞋子》裡的小男孩,
所以每次我都會跟他說改天送他一雙鞋子,他表現得很開心,小孩子就是天真。
他跟姐姐一樣有著一雙大眼睛,看來做中東人除了眼睛能大點外,就沒有其他優點。
他們家庭中我就只跟這小孩說過話,他好像特別喜歡我,可能是因為我說要送他鞋子的原因吧,
本來我想叫他差仔的,但想想還是不太好,每天應該已經挺多人衝他叫差仔了吧,我就不太好再打擊他了。
他說過自己的名字給我聽,但太長了,記不住,我一般都只叫他小孩算了。
他們兩姐弟的廣東話都說得很好,沒甚麼口音,他們都是在香港出生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