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手指,歐陽風事件發生之後,眨眼間,原來已過了大半年。
 
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現在依然心有猶悸…
 
一個手無寸鐵的女生,竟獨自闖進了一名變態的秘穴中,想要揭破什麼驚天大陰謀,,最後卻反被對方擒下,假如幸運女神不是站在我這一方的話,相信我早已一命嗚呼,更可能已被那個淫賊連番施暴姦淫,從此失去了女性那寶貴的貞節。
 
被狠狠修理了一頓的我,幸好最後只是裂了兩根肋骨和被轟裂了一邊眼角,臉上縫了幾根針…
 
唉…破相了。
 




你在說我不自量力?咎由自取?別這樣責備我好嗎…
 
今次,我承認是把事情的嚴重性和危險性都給低估了,同時亦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師父罵得很對,我是個典型的野孩子,任性,只懂得橫衝直撞,做事不顧慮後果,只顧依自己的意願行事。自以為扮演逃學威龍,替別人捉姦,便是很會查案,擁有成為探員的料子。
 
也許,理想與現實真的相隔很遠,想要做,並不等於會做得到…
 
到底我是沉醉於破案後所獲得的虛榮和成功感,還是…我是真切地希望為這個社會和有需要的人伸張正義?
 




出發點歸於那一邊,就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楚。
 
老爸的話也有道理,我年紀尚輕,闖禍在所難免,年輕人時常會把事情弄錯,將一些充滿新鮮感的東西誤當成自己熱衷並喜愛做的事。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聽取了他的話,將會回美國生活和繼續讀書,學科也選定了,我將會修讀心理學…
 
至於還想當警察嗎?我已經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反思過了,當警察的熱情,或多或少是來自我對老爸的情意結。
 
想查案,是因為想了解一下老爸將多年心血投放下去的,到底是一件怎麼樣的事。想成為警察,是因為想知道他的工作到底有多辛苦,想知道當初他為何為了這份職業,竟情願捨棄與我和媽媽一同移居到美國的機會,害我這些年來要成長於一個單親家庭裡。
 
說實話,比起警察,我更喜歡當偵探,為紀念這段刺激的歷險,呆在家裡養傷且沒事幹的時候,我執起了筆,將偵探路上的一切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了下來,最後形成了你正在閱讀的這本偵探日誌。
 
告訴你啊,明天我便要乘晚機走了。
 
大約一年前,我懷著一顆壯志雄心,從美國回流到經已闊別了十多年的香港。一心想要仿效老爸,日後要做一個威風凜凜的警察,還曾經考慮乾脆在此落地生根,結識另一半,生兒育女,從此不回美國…
 
可惜,事與願遺,事實告訴我,我只是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小女孩,什麼維護公義,打擊罪案,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簡直是痴人說夢話。
 
事實上,我就連自己也未能照顧好。
 
真有點不捨。




 
香港無疑是一個好地方,畢竟是繁華都市,應有盡有,交通便利,只是生活節奏有點急速,現今的都市人比以前少了一點人情味而已。
 
我並沒有把返回美國這個消息告知師父,因為我始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記得當我在醫院的病床醒來後,第一個出現於眼前的人便是師父,他正坐於椅子上打瞌睡,當時的我是無比感動,早說過,師父一定能把我解救出去,我就知道他一定能做到。
 
後來,待我精神稍為好轉後,師父竟痛罵了我一頓,且表現得相當激動,說對我的魯莽行為感到非常失望,以後都不會再教我詠春拳,免讓我的好勝心繼續坐大,還說我是由於未能領悟出拳法中的大智慧和精神,才會闖出如廝大禍。
 
對此,我感到很內疚,一切都是源於我的天真和幼稚,險些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還連累身邊人為我費神憂心。
 
他這般惱我,我是理解的。
 
出院的時候,師父和老爸一同前來接送,我知道師父是打從心底裡關心我的,卻一路上擺出一副嚴肅無比的冷漠表情。
 




後來,我大概在家中休養了接近兩個月,畢竟肋骨被踢裂了,康復需要點時間。
 
不知道師父是否仍在惱我呢?
 
假如沒有的話,為何他不找我呢?
 
可能是由於騰不出時間來吧,因為他最近成為了某電台靈異節目的主持,節目名為《講鬼台》,逢星期三,日晚上十二時現場直播,每集兩小時。聽說每一次節目開始之前,他也需要做大量的資料搜集和準備功夫,相當認真呢。
 
哈,想一想,逢星期三和日,不就是我們以前一起練功的指定日子嘛…
 
真是懷念呢。
 
師父這般忙,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當初我怎樣出現在他眼前,如今便怎樣消失。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不帶走一片雲彩,卻留下一點回憶。
 
可是,我沒料到,最後竟然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
 
時間為下午四點正。
 
「柯仔,有人敲門啊,幫我去睇吓係邊個!?」廳中的老爸喊道。
 
一直以來,老爸都會把我稱作柯仔,也許是因為我的性格太男仔頭吧。
 
「你咁近,你自己又唔去開?」房間裡正在寫偵探日誌中的我大聲回應。
 




「我忙緊呀嘛!」
 
「我夠忙咯!」說罷,我不情不願地來到了家門前。
 
把門打開。
 
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
 
「師父!?」我感到相當驚訝:「點解你會黎既?」
 
「係呀,我…」他支吾以對了一會。
 
我猜,他應該不是來找我。
 
「你係咪想搵阿爸?我幫你叫佢。」心跳開始加速。
 
「唔係,其實我係黎搵你。」
 
「搵我?」
 
「係…我知你今晚會翻美國,所以特登黎同你講聲再見。」
 
為何他會知道!?
 
「係我話俾光耀知架。」老爸的聲音突然從後出現。
 
這個老爸,真是多事。
 
「點解走都話俾我知?」師父問。
 
我一直在搔著頭,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今晚幾點機?」師父又問。
 
「十點。」老爸代答。
 
師父看了看錶:「仲有時間。」然後從褲袋中掏出了一些東西:「我有兩張添馬艦嘉年華既門票,不如一齊去?」
 
太突然了吧,我根本沒有想過…
 
這兩張門票,到底是…
 
我的內心亂得很,一時間講不出話。
 
「你無興趣?」師父。
 
「當然唔係啦,不過…」我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去啦,行李嗰方面你唔使擔心,夜啲我會幫你車去機場。」老爸從後輕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說:「你玩完之後,就直接過黎機場搵我啦。」
 
「但係今日星期日,你唔使準備做節目啲野咩?」我說。
 
師父先是感到有點愕然,然後笑說:「哈,呢方面你唔使同我擔心。」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因為我喺尋晚已經準備好哂。」
 
「咁…」我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老爸推了我一把,將我擠出了門外:「行啦,呢度大風,我要關門喇。」
 
「等等!我想攞翻啲野!」
 
然後,我奔回到了房間,取了一頂鴨舌帽。
 
為何不戴偵探帽?
 
因為我最喜歡的那頂啡色偵探帽已被弄至血跡斑斑,且清洗不掉,所以我只好忍痛把它丟了…
 
這舉動,也意味著我的偵探路正式劃上句號。
 
……
 
添馬艦嘉年華。
 
「點解你無啦啦會有兩張嘉年華入場票既?」於正門處排隊進場的時候,我問。
 
「買咪有囉。」師父回應。
 
「幾時買架?」
 
「今朝特登去買架。」
 
特地…為我而買?
 
我拿出了錢包,說:「不如我俾翻錢你啊!?」
 
「唔使啦。」師父揚了揚手:「就當係我向你賠罪。」
 
「賠咩罪?」我不解。
 
「之前喺醫院教訓你嗰陣,我覺得自己既語氣重左少少,講野過份左,所以…」
 
原來師父一直都把此事耿記於心…真沒料到呢。
 
「傻啦,我都無擺喺心度,唔記得左嚕…」我扮作不介意。
 
「咁啦,今日所有玩既食既都入我數,就當係同你餞行啦。」
 
我很高興,因為師父終於除去了那張嚴厲無情的面具,師徒間的關係彷彿回到了舊時般融洽。
 
「嘻…咁我一定要玩個夠本。」我笑說。
 
「好啊,即管放馬過黎,睇在你就黎走既份上,今日無論做咩,我都會應承你。」
 
「真係?」
 
「當然啦。」
 
「我想點都得?」
 
「係。」
 
我深呼吸了一下,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氣…
 
「咁好啊。」
 
說罷,我牽起了師父的手,踏步走入了嘉年華…
 
十指,緊扣著。
 
 
 
可不可與你放膽嬉戲


忘掉日與夜那些限期


   不管身邊幾多無聊道理


 
 
師父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錯愕,卻沒有把我的手甩開,反而是默然就範。
 
因為,他剛才說過,無論我有什麼請求,他都不會拒絕。
 

 
手拖手與你演齣好戲


遊行直到夜晚多淒美

 
爭取這一次走幾千百里


 
 
 
我感覺到,他的手正在抖,掌心更開始冒出汗來。
 
難道這是師父第一次跟女孩子手牽手…那我豈不是奪取了他的第一次?
 
不理了,因為這一次可能是唯一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
 
我必須抓緊當下這一刻…
 
所以,請容許我,再任性一次。
 
 
沿途留心 掌心的知覺也著緊


我認我認我愛得太過份


人群漸近 想改寫你我命運


任天塌下亦前行 哪怕你說我天真


 
 
來到擲飛鏢的攤位,師父大顯身手,竟連續擲中了四次紅心,中了全場大獎,最後我們獲贈了一頭大玩偶。
 
師父果然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他曾經講過,喜歡是一種感覺,而愛是一種表現…而我很喜歡當下這種感覺,也很享受自己目前那完全出自真心的表現。
 
他是我非常祟拜的人,因為他很強,我指的是他的意志和毅力。
 
於我眼中,他名副其實是一位大師,因為他真的教會了我很多很多,也改變了我的一些想法...無論做什麼事,無論成功與否,最重要的,要有態度。
 
真希望,我可以一直被他如此影響下去。
 
 

沿途祈禱 始終一天我會望到


你是你是我的所有態度


無從預告 多曲折每段路


路中幾多的勸告 我怕我會聽不
 
 
 
昏迷的時候,我造了個怪夢。
 
夢裡,有五隻面目猙獰,長相可怕的鬼怪,而我則被莫名奇妙的關進了一個大鐵籠裡。
 
當時師父碰巧路過,他發現了被困的我,然後跟那班鬼怪進行了連番激鬥…
 
期間,為了掩護師父,我捨命抵擋;師父為了保護我,也幾乎奮不顧身。
 
為了對方,我們都不惜一切,如師父之前所言,這當中是包含愛嗎?
 
可能吧。
 
但,那只是個夢。
 
 
 
憑我徹底的勇氣 愛是最大權利


不理場面不偉大 我共你始終同遊生死


還有哪一種結尾 花光一切別嫌棄


若已想過太多 我只知愛
 
 
 
於最後關頭,一位容顏秀麗的天使突然現身,並協助師父戰鬥…
 
我認得,這名天使…正是小君姐。
 
真奇怪,為何會莫名其妙的夢見小君姐呢?但全賴她,夢中的師父最後才能反敗為勝。
 
也許,這就是真愛的力量。
 
相比起來,我的只是微不足道。
 
 
 
還有哪一種結尾 花光一切在乎你


沒有想過太多 我只需要你
 
 
 
 ######
 
 
歡樂時光過得特別快,轉眼間,時間已經來到了七時半。
 
是時候要離開了。
 
航班的起飛時間為十時,換言之,最遲九時正便要到達機場辦理登機手續。
 
緊扣的一雙手,於離開嘉年華會場的時候正式分開。
 
到達機場後,我打了通電話給老爸,原來他老早便已來到,現正於書店閒逛,我和師父於是前去會合。
 
離別的時刻越接近,心情便越沉重。
 
我不捨得香港這個地方,不捨得老爸,也不捨得師父。
 
返回到美國後,這裡的一切將會從我的生命中淡出,無論是事物的回憶,抑或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當分隔了兩地,隔膜便會築起,這是在所難免的。
 
我跟自己說,有機會的話,希望能一年回來香港一次,探望一下老爸和師父。
 
「過到去嗰邊記得乖啲喇,俾心機啲讀書啊!」在離境的閘門前,老爸將我擁了入懷。
 
「我知喇。」我緊緊的抱著他,下一次再有這樣子的擁抱,不知道又要待到何年何月了。
 
「記住啊,千奇唔好漏口風啊,俾你阿媽知道你喺香港呢面發生既事就麻煩喇。」老爸說。
 
「一定,一齊保守呢個秘密。」我跟老爸互勾了一下手指尾。
 
「柯蘭,我有啲野想俾你。」師父給了我一個黃色的小布袋。
 
「咩黎?」師父送禮物給我,我很開心:「可唔可以打開黎睇?」
 
「上到機先睇啦。」
 
接著,師父又再交給了我一本小冊子…
 
望真一點,那並不是什麼小冊子,原來是師父手抄給我的詠春拳教學。
 
「拳法既基礎,其實我已經教過哂架喇。」師父說:「跟住落黎要做既,只係勤力練習,同埋吸收多啲實戰經驗,不過呢樣都係其次,因為學功夫最重要都係…」
 
我打斷了他:「係為左強身健體,同埋學習裡面既大智慧呀嘛。」
 
我知道的,也會銘記於心。
 
最後,我跟師父簡單地擁抱了一下。
 
來到最後了,真的要說再見了…
 
眼眸盈滿淚水。
 
我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好喇,拜拜。」我提起行李箱,轉身步向閘口。
 
……
 
飛機起飛。
 
望出窗外,眼前的景象開始倒退。
 
香港這個地方,於我眼廉內不斷縮小,最後化作了一個點,消失於一望無際的海洋上。
 
!!
 
我突然憶起師父送給我的那個黃色小布袋,到底裡面裝了些什麼呢?
 
我連忙將其打開,發現原來是一頂束新的卡奇色偵探帽,當中還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忠於自己,把書讀好後,繼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加油。
 
                                                                                                    光耀 字」

 
 
師父的言下之意,是鼓勵我繼續成為偵探嗎…
 
我心裡泛起了一絲莫名的滾動。
 
我,名偵探柯蘭,在此起誓…
 
若干年後,將會以一個全新的姿態回來到這個地方,用自己的方法繼續把正義伸張… 
 
我戴起了偵探帽,會心微笑著,心中的不捨之情幾近全消。
 
因為,我知道…
 
I… will be back。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