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率先闖進廂房裡的是一個年青人,濃眉大眼,鼻樑挺拔,雙眼裡燃燒著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那年青人用火一般的語氣喝道:「誰是林小黑?出來!」

這廂房一眼看盡,只有林閒和陳紅兩人在,還有誰能是林小黑?

林閒也不站起來,只是坐著笑道:「我是。」





那年青人從袖裡抽出一封戰書,喝道:「這戰書是你下的?」

這時候,一行十多人的少男少女才緩緩的走進房間,擁簇在那年青人兩旁。

林閒本想否認,可是這戰書很明顯就是陳紅的傑作,他只好配合地笑道:「沒錯。」

那年青人鼻翼一張,用高傲的姿態道:「你好大的膽子,竟一口氣挑戰我們江南四公子,我就是夏侯鳳,在此候教!」

林閒早有耳聞,江南武林有四大世家,他們的長子都是當代出類拔萃的少俠,四大世家的長子彼此惺惺相惜,結拜成兄弟,故此江湖人稱他們為江南四公子。





林閒看了夏侯鳳的劍一眼,他的劍比一般的劍短上三分、輕上三兩,是把快劍,林閒口裡道:「很好。」

陳紅忽然道:「江南四大世家的公子共同進退,想必諸葛、軒轅和歐陽家的公子也在,不知是哪一位?」

一位少年踏前了一步,他衣飾華貴,五官比女人更精緻,眉目間帶著無比秀氣,確是位令萬千少女迷倒的美男子。

那美男子道:「我就是諸葛冬。」

緊接另一位身材高瘦,一雙眼銳利如鷹,顧昐間儘是散發迫人的氣勢,身穿黑衣的少年道:「我是軒轅楓。」





最後一位是歐陽初,他有著一副老實人的臉,舉止謙虛有禮,從不與人爭先。他緩緩的步出,朝林閒拱手道:「我就是歐陽初。」

林閒點頭道:「很好。」

夏候鳳道:「我們的人已在,劍也在,你的兵器呢?」

林閒手一伸,快如閃電,如殘影掠過眼前,手收回來的時候,已從窗外摘來了一朵連枝牡丹。

他溫柔地把整朵牡丹完整無缺地採下,放到了桌上,只剩下不足一尺的花莖。

林閒把花莖揚起道:「這就是我的兵器。」

諸葛冬笑道:「這真是我前所未見的兵器,有趣有趣。」





軒轅楓一張臉冷如冷霜,道:「花莖吹彈可破,怎能與我等百煉兵器較量,閣下難道是在開我們的玩笑?」

夏候鳳譏笑道:「你可別忘了我們還有一萬兩黃金的打賭,不管如何我們都會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林閒轉頭望向陳紅,要知道一萬兩黃金足以把一車車的人推去送死,她不旦私自替他挑戰江南四公子,還下了如此驚人的巨額賭注。

只見陳紅臉不紅氣不喘的答道:「我們從來不開玩笑,說用花莖應戰就不會改用其他兵器。」

諸葛冬道:「難道你們看不起我們兄弟四人,才故意用這種方式戲弄我們?」

林閒反問道:「你覺得雲霸天的刀法如何?」

諸葛冬道:「雲大俠的風捲殘雲三十六刀威力無窮,能令風雲為之變色,自是相當厲害。」

林閒道:「我破風捲殘雲三十六刀時,所用的不過是三寸玉箸,現在我用的花莖比三寸長得多了。算起來,我已佔了莫大的便宜。」





此言一出,江南四公子全都臉色一變,不得不從新審視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子。

歐陽初道:「那麼請問林大俠,準備先向我們當中哪一位發起挑戰?」

林閒站起來,離開了桌子,輕聲道:「不必,你們全部一起出手。」

江南四公子臉色又是一變。

軒轅楓道:「我等豈是人多欺人少之輩?」

陳紅冷笑道:「你們雖不是人多欺人少之輩,卻是喋喋不休之輩。」

夏侯鳳眼中的火焰似要激射而出,他們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同時亮出了兵器。





四把長劍,各有長短,各有特色,唯一共同之處,就是它們同樣是價值千金的利器!

歐陽初道:「請指教!」

夏侯鳳喝道:「廢話少說,出手!」

夏侯鳳性格衝動,他的劍就如人一樣一馬當先,急刺林閒的胸口。可是林閒卻不急著對付他,反而揮動花莖迎向歐陽初。

因為他知道歐陽初是個老實人,一定不甘心讓自己的好友先出手,所以他的劍一定會後發而先至,為朋友探明林閒的虛實。

果然歐陽初的劍立即越過了夏侯鳳,但他一見林閒往自己攻來,當下劍身一轉,擺出了密不透風的防守招架。

這一點也在林閒的計算之內,他馬上變招,以花莖敲在夏侯鳳的劍背上,出手準確而迅速。

叮的一聲,夏侯鳳的劍已刺入地板三分,火花四濺。





諸葛冬和軒轅楓的劍同時殺至,一個劍招凌厲剛勁,一個劍招暗藏兇險。

林閒手中的花莖化作一片光幕,又似一陣輕風,迎上了兩人的劍光。於是兩把好劍便被這陣春風震碎,鋒芒盡挫。

春風輕拂諸葛冬和軒轅楓的面門,他們只覺眼前一花,長劍便脫手而飛,深深的埋進牆裡頭。

歐陽初眼見林閒不過用了三招,便叫夏侯鳳、諸葛冬和軒轅楓敗下陣來,不由得閃過驚訝的神色。

但是他還是挺起長劍,刺向林閒的肩膀,這一招雖然平平無奇,樸素得很,但卻是架勢十足,毫無破綻,可見他的基本功相當踏實,即使是普通的招式也下了莫大的苦功。

林閒流露出欣賞的眼神,挺起花莖迎上了對方的劍尖。

花莖原是光禿禿的,此刻卻發生了奇蹟,在末端開出了一朵紅得發紫的牡丹,是不是林閒把生命分了一點給它,好讓它重現最美麗的一刻?

劍光切進了花心,牡丹碎開,碎成一片片花瓣,那一片片花瓣把一點點劍光帶走,消失。

林閒手中的花莖碎開,碎成一點點粉末。

歐陽初的劍仍在,可是卻動不了半分,因為劍光己挫,要是勉強再動,傷的只是自己。

歐陽初坦然道:「我輸了。」

不止他輸了,江南四公子都輸了。

像他們這種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的年青人,即使輸了也不會服氣,所以他們沒有說什麼就走了。

「一萬兩黃金,我們自會派人送上。」

原本熱鬧的廂房,轉眼間又空餘一片寂寥。

林閒對陳紅道:「你的算盤打得真響,不用一盞茶的時間就賺來了萬兩黃金。」

陳紅道:「你覺得我要這萬兩黃金是為了自己?」

林閒道:「那是為了什麼?」

陳紅別個臉去,不再說話。

八碟佳餚已經上桌,全都是林閒愛吃的菜式,那想必是陳紅這段日子以來悄悄記下的。

林閒贏了比試,又贏來萬兩黃金,加上滿桌最愛的佳餚,他理應很高興才對。可是他不知哪裡冒犯了陳紅,她一直都不說話,所以林閒吃得很不是滋味。

女人,女人,她們既有辦法令你在最艱苦的時候感到幸福,也有辦法令你在最幸福的時候感到艱苦。

女人的心情為什麼總是像梅雨季節,如此的變幻莫測,難以捉摸?

幸好不管風雨多大,男人總有辦法讓艷陽重現,那種方法就叫作哄。

林閒撿起了桌上那朵牡丹,道:「送給你。」

陳紅卻不看他,只是嘴裡道:「送給我幹什麼?」

林閒柔聲道:「這是一朵很特別的牡丹,原先它與外面千百朵牡丹都是一樣,即使花開花落也不會有人在乎。但因為你替我挑戰江南四公子,這朵牡丹就成了這場比試勝利的見證,所以我想送給你,分享勝利的喜悅。」

陳紅冷冷道:「放下,我已收到了。」

「謝謝你。」林閒發至真誠的說。

陳紅看著窗外的明月,低聲道:「謝謝什麼?」

林閒微笑道:「謝謝你總是對我這麼好,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給了我,卻把所有的辛酸留給了自己。」

陳紅雖然沒有回個頭來,但肩膀已在微微顫動。

「以後不管你冒犯了多可怕的人,不管你要挑戰多厲害的人,我都不會有所遲疑。」

陳紅終於轉個臉來,笑得比外頭盛開的牡丹更嬌美、更動人,雖然她仍帶著那可笑的偽裝,卻有著另一種魅力。

「算你了。」

林閒也笑了,桌面上兩雙不同的手,被某種魔力拉動,一點一點的互相靠近。

就在兩雙手快要握在一起的時候,有人忽然在廂房外發出一陣咳嗽。

「是誰?」

「林大俠,晚輩歐陽初求見。」

於是兩雙本來快要依靠在一起的手,悄悄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