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鬼台》第1001回】: 3.2
一年一度的情人節又來到了,學生會每年都會於校內設立一個賣花的攤位,好讓同學們能夠買花來送給自己喜歡的人,而當中扣除成本外的全數收益會捐至紅十字會以作慈善用途。
小息的時候,我參觀了一下該攤位,並買下了六枝花,打算用來送給自己那位心愛的女孩。
六枝花,是因為我跟她相識的日子已經來到了第六個年頭。
走廊上,女同學們紛紛將自己親手所製的巧克力與心儀的男同學分享,而男同學們的手上也拿著一枝枝的玫瑰準備跟自己暗戀多時的女同學表白。這一日,學校裡每一個角落均充斥著濃烈的戀愛味道,情竇初開的同學們均努力地為自己的青春寫上令人懷念的一頁。
我的對象也終於出現了,她就站於走廊的中間,一邊慷慨無私地與每一位途經的男生分享著自己的情人節巧克力,一邊收下那班輸在起跑線上的傾慕者所送出的鮮花。
我將那六枝玫瑰收藏於身後,然後慢慢地走了過去…
「喂足球健將!請你食啊!」小君將一粒巧克力放進了我口裡,她笑的時候露出了那排雪白的牙齒。
「多謝…」我說。
「唔好客氣...」小君又將巧克力放到另一男同學的手上。
我又說:「仲以為你會送啲特別啲既朱古力俾我添,原來同人地嗰啲一樣…」
小君想了想,然後從裙袋中拿出了一根巧克力味的珍寶珠:「夠唔夠特別?」
「夠…」我將其收下,然後向她遞上了藏於身後的花:「我都有野俾你…」
「嘩…咁多既!?」小君先是感到驚訝,然後是十分受落的一笑:「多謝。」
那天,是我倆認識那麼久以來,曖昧氣氛最濃的一次。
原來示愛的感覺是這樣子的,假如下次來一次認真的時候,我應該懂得要怎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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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由於朋友約了我外出用膳,所以比平時晚了點才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必須經過一條斜路才能抵達自己所住的那條屋村,而斜路的旁邊是一個網球場,由於場邊長了多株陳年老樹,其厚大的樹身和茂盛的葉遮擋了大部分外來的光線,所以該網球場有一半以上的範圍幾乎都是不見天日。基於球場過於隱蔽的緣故,平時很少人會來到這裡,只是偶爾會出現一些前來晨運的老伯。
雖然我住在這附近已經十多年了,但印象中踏足這網球場的次數應該不足五次。
「嗚…嗚…」路經斜路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一把女聲正在哭泣。
「嗚…呀….嗚…」哭聲時大時小,聲音像是來自下方的網球場。
奇怪,這個時候有誰會逗留在如此陰森的網球場裡!?
或許只是一些狗男女正在下面鬧分手吧,還昆不要理會好了…
不打算多管閒事的我於是繼續往前行。
「嗚嗚!!!….」這時,哭聲開始變得有點淒厲,感覺不似是情侶分手那麼簡單。
心想會不會是某名女子在下面打球時不小心弄傷了,於是一直等待著途人前去營救呢?如果是的話,我豈不是變了見死不救?
那麼,不如豁出去,到下面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吧。
我一直沿著哭聲的方向走去,來到網球場邊的時候,哭聲卻突然停止了,現場只有隱約的蟲鳴聲。
附近環境異常幽暗,站在大樹底下的我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縱影。我一邊視察著周圍,一邊在喊:「喂…有無人啊?應下我啊!」
鴉雀無聲,沒有人回應。
身旁的草叢堆中突然傳出了些聲音,草葉微微晃動,像是有東西在裡頭流竄…
不會是這種時候遇上了野狗那麼倒霉吧!?
我往地上拾起了一根銹跡斑斑的鐵絲網斷枝,打算用作防衛。就在蹲下的瞬間,一陣濃烈的血腥味撲進了鼻子,警覺性頓時提升,心跳也開始加速,心想不會是剛才正在哭泣的那個女人已經被野狗咬破喉嚨了吧…
我戰戰競競地踏步上前,右手緊握著鐵枝,左手準備撥開眼前的茂密草葉…
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用手一挪…
「哇!」眼前的景象令我驚叫了一聲。
我連忙跳出了草叢,然後於網球場上吐了一地。
裡面的,真的是一個女人…
一個下身一絲不掛,上身衣衫不整,滿身是血的女人…
最恐怖的是,她胸口上還插著了一把刀…
非常恐怖的畫面。
我一直嘔,一直嘔…感覺上就連昨晚的所吃的都經已被嘔了出來。
大約過了一分鐘,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於是立即拿出手提電話報警求助。
……
五分鐘後。
一班警員到達了現場後立即將網球場封鎖,隨後趕來的救護員証實躺在草叢中的那個女人原來已經死了一整天,初步懷疑是被人謀殺。由於我還未是成年人的關係,警察聯絡了財叔並請他陪同我到警署作口供。
那一晚回到家後,我又再嘔了一次,那陣不知道是屍臭味抑或血腥味,陰魂不散般黏附於自己身上,無論我走到那,洗多少次澡,依然能嗅到那令人感到不安的味道。
那個滿身是血的恐怖畫面更是不斷浮現於腦中,以致我一整晚也睡不著。眼光光的我整晚都不敢闔起眼睛,因為每當閉上了眼,網球場那把令人感到心寒的哭聲彷彿又再傳到了我的耳邊。
……
翌日起床的時候,正在細閱報紙的財叔說:「嘩,你個黑眼圈咁勁既!?訓唔到啊?」
「係呀,成晚都諗翻起嗰個畫面…」我頹然回應。
「個女仔原來係事發既前一晚已經出左事架喇,聽講佢經常都喺夜晚既時候落去網球場度跑步…個位太過隱蔽喇,一個女仔其實好危險。個兇手一定係留意左佢好耐...」吃著白粥的財叔將當日的報紙頭版遞給了我。
我將其接過,裡頭記載了死者的基本個人資料,還印有了一張近照,原來她只有二十六歲,大學畢業,是一名秘書,樣子眉清目秀,用美女來形容她一點都不過分,可惜她那麼年輕就….實在令人惋惜。
報紙上的模擬案發經過講述死者於網球場跑步的期間曾被兇手從後用硬物重擊後腦,失去了知覺後的她繼而被拖移到草叢內姦淫,最後兇手更往其胸上捅了致命的一刀…
這是一宗先姦後殺的案件。
我已經不想再讀下去,因為腦海又再次浮現了那個血淋淋的畫面。
「你…尋晚有無見到佢?」財叔所指的是死者的鬼魂。
「無…只係聽到喊聲...」我仍然心有餘悸。
「如果唔係你既話,佢條屍都可能無咁快被發現到…」
「嗯…」
「唉…真係陰公,咁後生就無左條命,呢個變態色魔,捉佢上大陸打靶就啱喇!」表現得激動的財叔十分用力地拍打了餐桌一下,相信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為此事感到無比憤怒。
我嘆氣了一聲,然後逕自出了門打算到街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以抒緩心中的鬱結。
不知道為何,自從太陽出來以後,心裡便有股莫名奇妙的煩躁和不忿,大概是因為那名變態色魔現在仍然是逍遙法外的關係吧…
漫無目的在街上遊盪的我突然想吃點甜的,於是便到了超級市場逛了逛。
排隊付錢的時候,站在後方的一名老婆婆疑似插隊,一名卷曲頭髮和掛著眼鏡的肥師奶像是看不過眼,於是當場出言指罵。
「喂阿婆!你打我尖喎,咪諗住恃老賣老先得架,年紀大就大哂咩!?排翻去後面啦!」師奶的態度非常惡劣,完全不留情面。
那位被責罵老婆婆則不發一語,像是聽不到有人正在跟她講話一樣。我望著老婆婆的臉,感覺有點眼熟,卻說不出是在那裡見過。
「死老鬼!咪扮聾扮啞啊,死翻去後面啦!」師奶一邊指著她的頭來罵,一邊拉扯著她的衣服想要將她拉回到隊伍後面,可是,被暴力對待的婆婆依舊是面無表情,一直表現得無動於衷。
我心想,即使老婆婆真的插了隊,這位師奶也不用那麼涼薄吧,說的話也太過火了,人家年紀都這麼大了,忍讓一下不就將事情和平解決了嗎…
最後,師奶付完錢離去之時,仍不忘回頭向老婆婆怒目而視。
……
在馬路邊,當紅燈剛轉換成綠燈的時候,一名光頭且露出了大肚腩的中年男人於過馬路時,與剛才那位老婆婆發生了身體碰撞,以致她跌倒了在馬路中心,而將推別人推倒的那個男人竟頭也不回便跑走了。
真的太過份。
有見及此,我走過去扶起了她,並撿起了散落在一地的雜物:「婆婆,你無事嗎?」
婆婆搖頭:「無事…唔該…」
「真係無事?有無跌親邊度呀?或者有無覺得邊度唔舒服?」我再三慰問。
婆婆繼續搖著頭:「真係無…唔該…」
短短幾分鐘內,我連續見證了兩次人性醜陋的一面,為何人可以那麼自私?為何人竟可以這樣妄顧別人的感受?
這個社會還需要公理嗎?正義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陪同老婆婆過馬路後,我便向公園的方向走去,打算盪一下鞦韆,好讓心裡的悶氣都一同盪走。
「啊!」來到公園門口的時候,我聽到一把尖叫的女聲。
我回頭一看,發現附近一群金毛飛正圍著一名年輕女生,無路可逃的她面對著一班烏合之眾的步步進擊,面上露出了無助的恐懼…
「Woo!」其中一名男人高聲叫囂:「大聲叫啦,呢度唔會有人幫你架喇,即管大聲啲叫啦…」
「姐姐仔…你啲皮膚原來都幾滑架喎…」另外兩名男人開始對那名女生毛手毛腳。
豈有此理,昨晚和剛才的事經已經令我感到忿恨不平,現在這班人竟然於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我實在忍不住了…
心中怒氣之盛已達至排山倒海的地步,見死不救這種事情,我是絕不容許。
於是,我衝了過去並大聲喝止:「喂!你地做咩!」
四個男人停住了動作,同時望向了我:「死矮仔,關你咩事啊,你邊度架!?」
「我住呢度既!」我霸氣十足,氣勢不輸給對方。
「死仆街,想學人做架兩!?」最健碩那個男人怒瞪著我,正在磨拳擦掌。
幸好那個女生懂得恃機逃走,而我則繼續擺出一副放馬過來的姿態,想要分散這幾個淫蟲的注意力,好讓她有足夠時間逃離現場。
然而,目前的境況非常惡劣。莫論是以寡敵眾,就算是一對一,我也根本沒有能力應付,他們的手臂比自己的頸還要粗,接下來的,我應該只有捱打的份…
我已經能夠幻想到,自己那滿臉瘀傷和口中吐血的慘狀…
呈英雄,值得嗎?以卵擊石,不是一件很愚笨的事嗎?
我即將要被打殘嗎?
幾個男人已經將自己緊緊包圍著,我的雙腳不斷在顫抖,已經來不及逃跑,我只好緊閉著雙眼…
「要打的話,可不可以不打臉啊…」我心中哀求。
「啊!」其中一名男人突然發出慘叫。
當我張開眼睛時,最強壯的那個男人已經倒了在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另一男人的臉上轟出了猛烈的一拳,男人立即掩鼻倒地。
白色唐裝上衣,黑色長褲…
這個身影,正是高人!
其餘兩個男人不斷向高人揮拳,但全都被高人以巧妙的手法一一擋開。
接著,高人使出了一記高腿,踢中了其中一人的下巴,那人噴濺出一口鮮血,更吐出了幾顆疑似是牙齒的物體。
高人用雙指插向了另一人的眼睛,再以低腿一掃,將其絆倒。
短短幾秒之間,四名壯漢全部倒地。
假如我的控球速度之快能夠被稱為黃色閃光,高人那出招的狠勁絕對可以被譽為白色風暴。
「仲望!?走啦!」趁著四名淫蟲躺在在地上掩面叫痛之際,高人拉著我的手離開了現場:「上車!」
我坐到了單車的後座。
當那幾個男人再次站起來的時候,正義的一方已經逃之夭夭。
……
「如果唔係我落開街買報紙經過公園,你頭先已經俾人打到變豬頭炳喇!」高人一邊騎著單車一邊說。
「乜原來你咁好打架!?好犀利啊!」我輕扶著高人的腰。
「打鬼打馬咩,頭先幾險呀!」
「但係你一招就可以打低哂佢地喎。」
「撞彩者,人地後生好氣又好力,我咁老,骨頭都脆哂啦,再唔走既話,我分分鐘俾佢地煎皮拆骨啊!」
「你呢啲咩功夫黎架,可唔可以教我?」
「詠春。」
「吓!?乜春話!?有啲咁既功夫架咩?」當時還未有太多人認識葉問的名字,而詠春這門拳法仍未至於街知巷聞,加上孤陋寡聞的我根本對功夫這回事沒半點認識。
「哈哈…小朋友,讀好啲書好過啦,打架唔啱你架喇。」
「我讀書都唔叻…」
「讀唔成書都唔緊要既,最緊要做得成個人者…」
這句話,好像曾經在那裡聽過。
「下次無把握就唔好呈英雄,叫途人幫手,或者報警呀嘛!」
「情況咁危急,邊諗到咁多喎!起碼而家個女仔安全無事。」
高人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正義並唔係咁樣實踐既,力量固然係重要。」他回頭望向我,並指著了其腦袋,說:「但係呢度都係力量既一種,剩係得股盲力係無用既。」
「哦…」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我大概明白他所指的應該是『知識就是力量』。
之後,我跟高人分享了昨晚網球場發現女屍的事情,他說一定是死者的亡魂以聲音來引導我去找到其屍體,而之所以我看不到她的鬼魂,高人說大概是因為她死的時候身體是赤裸裸的,所以死後不敢以實體出現於自己眼前。
「個女仔咁可憐,你有時間既話,就去燒啲衫褲鞋襪俾人啦。雖然人地屋企人都會咁做,但始終係你發現到人地既屍體,某程度都算係一種緣份,由你去做既話,意義係會唔同啲既…有心有好報啊細路!」高人臨離開之前,這樣囑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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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從財記取了一些女裝的紙紮衣服和金銀,打算和財叔二人到網球場附近拜祭一下。
出門前,電視中的新聞講述此案的真兇原來已於今天的下午時分被警方所拘捕,鏡頭前的兇手被套上了黑色頭套,是一名中年的中國藉男子。
得知犯人已經落網,心情頓時釋懷了點。
也許對死者而言,這是個最好的消息。
……
到達網球場的時候,一班相信是死者的親人已在進行著拜祭。
火光紅紅,濃煙升天,死者的家人幾乎哭斷腸,任更無情的人看見眼前這悲傷的情景都會不禁動容。
我雙手合著十,心中唸著希望死者得到安息之類的說話。
過了一會,死者的家屬知道有人前來拜祭,於是十分有禮地向我們道謝:「兩位有心喇…」
財叔微微點頭:「節哀…」
我將帶來的衣服和金銀衣紙慢慢地放進化寶塔中焚燒。
過了片刻,一道白光出現了於網球場的附近,看真一點,原來那是死者的鬼魂…
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身上所穿的正是我帶來燒的那條白色長裙。
面無血色的她正向著我這邊飄來,不知為何,此時心裡竟少了一份平時面對靈體時的恐懼,反而是生了一種莫名的憐憫。
「多謝你…」她的笑容很甜美,甚至比小君的更美。
這下我才清楚地看見她的容貌,她的樣子跟林熙蕾有點相似。即使她已經不在人世,但此刻我卻感受到她生前那份能令一眾男生神魂癲倒的氣質。
我雙手合著十,向她拜了拜:「唔好客氣…」擁有了陰陽眼那麼久,這可是我首次與靈體正式進行對話:「個兇手已經捉到喇,請你安息…」
站在旁邊的財叔看到了正在自言正語的我,我立即跟他打眼色示意死者的靈魂就在附近。
「嗯…」她微微的垂下了頭,眼中像是泛著淚光。
是她讓我知道,原來鬼魂也會流眼淚。
她向我揮了揮手以作道別之後,便飄回到自己親人的身邊,與他們共聚最後一晚的天淪。
常聽別人說,一些枉死或者被殺害的人,死後的靈魂會伴隨著極之強大的怨氣,亦即自己經常遇到那些身上發著紅光的那一種,只有當害死他們的人遭受到應得的報應,其怨氣才會消散。
可是,這位亡者身上既不發紅光,也不發綠光,而我更加感受不到她身上有半點怨氣,只感受到她從此要與親人天人相隔所流露著的悲傷。
這一次靈異經歷,讓我對靈體這回事別有一番體會,高人曾經講過,靈體之所以存在,全因為它們有心事未了,才會留戀於人間。正所謂「有頭髮邊個想做癩痢」,鬼魂不去投胎,背後的原因有三,一是因為死不瞑目,二是因為生前做太多壞事,所以要等著下地獄受罰,三是因為死後依然冥頑不靈,就連地府都不肯收留,於是往後只能在陽間裡做遊魂野鬼。
也許,陰陽眼便是作為陰間和陽間的溝通橋樑,而擁有陰陽眼的人們其實是伴隨著一些使命,至於自己所背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當時年紀還小的我尚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