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慧看著窗外那愈來愈近的白色房子,身體已經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有人說,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而她此刻面對的是對未知恐懼的恐懼。

她在剛才的路上已經想過千百種理由,但好像全都敵不過那五個字。
他不相信她。

她怎麼拼命解釋也沒有用。
因為,他不相信她。



轉眼間,白色的大宅已經近在眼前,七人車輾轉駛到第一道鋼閘前,等待著鋼閘緩緩的打開。

彭慧看著那緩緩拉開的鋼閘,心裏那股想跳下車往後拔腿就跑的欲望強烈得都快想付諸實行了。
但她想到的,那個被她甩下了無數次,開始愈戰愈強的馬騮又怎會想不到。

她剛才一上車人還沒坐穩,中控鎖便毫不客氣的咔一聲落下了。
就算真的讓她下了車,應該沒跑幾步便會被那些守在大宅的保安重重圍堵住。

這裏是那個男人的老巢,好比龍潭虎穴。


不守得固若金湯,他又怎會安心的住下。

彭慧看著那一道接一道被打開的鋼閘,心便一下接一下的往下沉。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文華在外地待了很久終於回家了。
那時她看著那一道道比烏龜爬著還要慢的鋼閘都快要生起了氣來。
但她現在卻希望這些鋼閘可以開得慢一點,能慢一秒就慢一秒,能不打開就最好了。

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阿昌高大的身影已經站了在不遠處的大門前,還朝她的方向恭敬的點了點頭。



他們這樣是在押送犯人嗎?
彭慧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心裏悲哀得竟笑了出來。

住三樓的樓梯,一共有48級,以她那樣緩慢的步速走完它需要的也不過是66秒。

阿昌為她拉開了厚重的木門,腰微彎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他看著那個低著頭走得比烏龜還要慢的女人,心裏不禁對她有點不屑。
她既然有膽量在外面勾三搭四,就應該要有承受侯先生怒火的覺悟。

不過,她能不能活著出這個房門也是個未知數。

他剛才進書房見侯先生時,隔了好一段距離也能感覺到那濃濃的殺意。
她這次,恐怕不死也殘。



彭慧無力的靠在厚重的木門上,聽著潺潺的水聲不斷從浴室傳來。
身體裏所有的血液也被抽到那顆跳得飛快的心臟,渾身的力氣也像被抽空了似的。

「回來了。」淡淡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彭慧抬起低垂的小腦袋,看著還穿著襯衫的男人,心裏有著淡淡的疑惑。

她還以為他剛才是在浴室裏洗著澡。
那他待在裏面那麼久是在做甚麼?

但她在想這些不相干的事情幹甚麼?

她應該先主動向他道歉才對。
起碼可以先表示一下她的誠意吧。



「文華~對不起~」女孩軟軟的聲音可憐巴巴的,聽得人的心也軟得被揉成一團綿花了。

「你做錯了甚麼?」侯文華大步的走了過去,看著把頭垂得低低的女孩,淡淡的問道。

「你是不該和他熱吻,還是不該和他暗通款曲?」沒有等她回應,淡得沒有一絲情緒的聲線冷靜得像陳述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一樣。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彭慧被男人的話嚇得一下子抬起了頭來,在對上那雙她從來也沒有看過那般可怕的眼睛時,她呆了幾秒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解釋著,急得手也抓上了男人的雙臂。

他的眼神很可怕。
可怕得好像是要殺人似的。
她都快要被看得嚇破膽了。

但她甚麼時候和慕凡暗通款曲了?
她真的沒有!



男人冷眼看著緊張得抓住自己的女孩,手緩緩的伸進西裝褲的口袋拿出了一枝的銀色錄音筆。

「我也很想進步啊!但那位聽眾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愛聽這樣差勁的笑話。」

「你這個討厭鬼~」

彭慧看著眼前被男人指尖拑著的錄音筆,那雙握著他手臂的手滑了下來。
一股寒意從心底冒了起來,冷得她的身體也顫得不成樣子。

是慕凡給他的。
他會這樣做應該是出於嫉妒了吧?

她怎麼會忘了,男人也是會嫉妒的。
嫉妒起來甚至比女人還要來得可怕。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把思思迫瘋了的大威。
慕凡的嫉妒比起他,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而且,慕凡的嫉妒比起這個可怕的男人,簡直是不值一提。

「你還有更好的謊話嗎?」淡淡的聲音再一次的落下。

彭慧看著男人木無表情的臉,心裏已經疲憊得擠不出半點力氣來。

更好的謊話。

他都不信她了。
她解釋來又有甚麼用。

更何況,慕凡吻她是真的。
而她和他偷偷的通電話也是真的。

她不想騙他。
更不敢騙他。

「怎麼不解釋下去?」 侯文華看著一聲不吭的女孩,一臉冷淡的女孩,他覺得心裏那隻惡鬼都快要把他的心抓破了。

她已經懶得騙他了嗎?
她是已經變心了嗎!

「繼續說啊。」男人淡淡的聲音終於壓抑不住對她吼了出來「我讓你繼續說下去!」

此刻他甚至覺得彭慧即使繼續用那些劣拙的謊話騙他也好。

她會騙他,至少心裏還是有著他的。
她會騙他,至少他還能繼續自欺欺人的跟自己說,她還是愛他的。
她會騙他,至少能讓他找個理由不去傷害她。

「你會相信我嗎?」彭慧看著眼前滿臉陰霾的男人,這個她一直用心愛著的男人,眼眶不自禁的灸熱模糊起來。

「我說我最愛的是你,你有相信過嗎!」她傾盡最後的力氣聲撕力竭的向他叫道。

醒來以後,她一直在告誡著自己。
這一次,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這一次,一定要和他好好的。

但失去了信任的關係還怎能走下去?

心一直這樣疼著疼著,疼得她也快沒知覺了。
疼得她現在就連看著他也感到絕望了。

他要怎樣才願意相信她?

「最愛嗎?」男人細細的咀嚼著這三個字,忍不住搖頭淺笑著。

「你還給我愛著誰!」只是﹐下一秒,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遍體生寒的殺意。

真好。
她說,她最愛的是他。

那那個她沒那麼愛的人呢?
是唐慕凡嗎!

他能感覺到的,她變心了。
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了!

她怎麼可以變心!
她說過不會再離開他的!

她說過她只愛他的!

彭慧看到著目露凶光的男人,腦袋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體已經轉身摸上了門把準備拔腿就跑。

怎料,男人的動作比她還要快。

突然,頭皮處傳來一陣劇痛,彭慧被扯得失平衡的往後跌坐。
她疼得咬牙切齒的,連眼淚也忍不住滑了下來。

只是,那隻扯著她頭髮的大掌並沒打算放過她。
她只能順著男人狠戾的手勁一直被拖行到注滿了水的按摩浴缸旁。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窩在文華的懷裏和他一起看國家地理頻道。
有一種猛禽特別的可怕。

牠抓到獵物時並不會急於把牠們拆吃入腹,而是喜歡肆意的玩弄。
把獵物苦苦掙扎的模樣看在眼底,踩在腳下。

她知道,那個男人此刻正在享受著這種快感。

冷水無孔不入的鑽了進來,水刺激著氣管,讓人忍不住咳嗽起來。
但伴隨每一次的咳嗽,嘴巴的張張合合,上半身被按進浴缸的女孩被迫得再吸進更多冷水,在水中更劇烈的咳嗽起來。

每一次,在她馬上就要失去意識的時候,馬上就要窒息溺死的時候,那隻按在她頭上的大掌便會把她從水裏拉了出來。
水鑽進氣管,在裏面中肆意的泛濫著,讓彭慧每一下重獲自由的呼吸也伴隨著劇烈的刺痛。

侯文華冷冷的看著飄浮在水面上如海藻般柔軟的髮絲,看著因掙扎而激起的水花,看著那漸漸微弱起來的氣泡,心裏再一次的默默在算著時間。

他不會讓她死的。
但他知道她這樣恐怕比死更難受。

他想要的,就是讓她難受。
她這樣的痛,怎麼也比不上他心裏此刻的痛。

他向來也是個䀝睚必報的人。
犯了他忌諱的,他從來也不會手軟。

「咳...咳咳...求你...」彭慧渾身發軟的趴在浴缸旁,扶著光滑的浴缸邊猛咳著的求饒。

這種瀕臨溺死的恐懼,沒有人能承受得了。
這樣可怕殘忍的折磨,足以摧毀任何人最堅定的意志。

當她被再一次按進水裏的時候,她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個笑起來如沐春風的男人,那個溫柔得溺斃她心的男人。

那個男人溫柔得都溺斃了她的心。
而這個男人把她的心都給溺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