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解釋...」彭慧一推開門,男孩的聲音便緊接的落下。
 
他是想要報復賀新,想著要把他送進牢裏。
 
藥是他下的。
人也是他安排的。
 
但他找的是一個妓女。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些警察推門進去看到的會是那樣的晝面。
 


他是恨賀新。
恨他三年前對他下殺手,恨他三年來一直霸佔著哥哥交托給他的財產。
 
但他還沒有喪盡天良到那個地步。
 
「我有個弟弟叫彭晨曦。那時,媽媽問我弟弟叫甚麼名字好。我說弟弟在早上出生,不如就叫早早,叫早早挺可愛的。」彭慧像是沒有聽到男孩的話,走到沙發那裏坐下,疲憊的身體靠在柔軟的靠背,聲音淺淺的自顧自說著。
 
她今天已經很累了。
身體累,心卻更累。
 


累得都不想再思考,去分析他的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在那場一直持續至午後的歡愛後,文華摟著她說了個和男孩早前所說截然不同的故事。
 
沈喬陽這三年來在H城走私毒品,過得意氣風發。
就連侯家也想過把他招入麾下﹐三年來一直竭而不捨的找尋他。
只是沈喬陽本領高強,狡兔三窟,無論他們怎樣找也找不到他。
 
這一點和男孩一直說的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受雲頂控制截然不同。
文華把他說得這樣厲害,他怎會被迫給雲頂當手下三年,又怎會害怕被雲頂的人尋仇而不敢和她相認。
 


但她不想深究了。
有時候把事情弄清楚,可能只會令自己更煩惱。
做人糊塗點,日子也應該會快樂一點吧。
 
「怎料我一說完,他便哇一聲的哭了起來,哭得像快要斷氣似的。那時我在想這個弟弟真是不給面子,將來一定要好好欺負他來報仇。」彭慧看著低著頭,耳根紅紅的男孩,忍不住笑著說,目光瞬間被拉得遠遠的。
 
那時她其實是很不高興的。
 
不過讓她生氣的是那個討人厭的傢伙。
他說她沒文化,竟然會想出這麼土氣的名字。
 
那個名字有甚麼不好!
又有寓意,最重要是容易寫。
 
叫早早才十二劃,他卻說要叫晨曦。


晨曦這兩個字有多少劃,她也數不清,連那個曦字要怎樣寫她到現在還學不懂。
應該是日字旁再加個義氣的義吧? 彭慧努力的回想。
 
「後來,晨曦長大了,其他小朋友常常說他是怪物。但是我知道他有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更有一顆最美麗善良的心。」她語氣柔柔的接著說。
 
晨曦有虹膜異色症。
那時鎮上的醫生說這病可能是遺存的,但對他的視力應該沒太大影響。
只是,晨曦的病和媽媽過去的愛情史不知怎樣會被人混為一談,一時間成了村裏茶餘飯後的話題。
 
愛情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而那個叔叔並沒有這樣的勇氣。
 
叔叔不要晨曦了,也不要她媽媽了。
媽媽為此沮喪了很久,對晨曦也是不瞅不睬的。
 


那時候沒有甚麼小朋友願意和晨曦玩,他們不是說他是怪物,便是說他是沒人要的孩子。
但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有一顆最美麗善良的心。
 
有次晨曦全身髒兮兮的回來,衣服上還沾滿了泥濘。
媽媽當時的男朋友氣得拿起跟她手臂一樣粗的木棍追著他來打。
 
她看著哇哇哭叫的弟弟,看著一顆顆斗大的淚珠從那隻灰色的眼睛滑落,那時她不知怎麼會有勇氣擋在他身前。
幸好,慕凡及時按住了他,還有那快要落下的木棍。
 
後來,她才知道晨曦那天是去了堆石頭。
前些天雨下得很大,山上的泥漿夾雜著碎石把村尾那幾間房子淹了大半。
晨曦那天是為村尾那個老人堆石墻。
 
那樣善良可愛的孩子,她怎能不疼愛。
更何況,他還是她的弟弟。


 
男孩看著沙發上娓娓道來的女人,眼眶不自禁的竟生起了霧。
 
她說他有一顆最美麗善良的心。
 
那是彭晨曦,不是他。
那個善良的彭晨曦早己死了。
 
他殺人,走私毒品、明裏暗裏做過多少不乾不淨的事。
他,還算計他姐姐的愛情。
 
這樣的一個他,怎能稱得上是她口中那個善良天真的男孩。
真正天真善良的是Sunny,是那個很像曾經的他的Sunny。
 
他是作惡多端,本領高強的沈喬陽。


 
「那時我們還未跟著媽媽改姓彭,晨曦他總是嚷著要跟我們一樣姓沈,說要做我們真正的弟弟。」彭慧看著對面不為所動的男孩,心底有著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她又重新的振作起來,聲音也跟著輕快起來。
 
「其實是不是親生的又有甚麼差別,晨曦是我的弟弟,一直也是。」最後的那句,她咬得特別重。
 
無論他怎樣騙她。
又或是對她謀劃著甚麼。
 
他也是她的弟弟。
她是不會放棄他的!
 
「我很掛念晨曦,你可以...」柔柔的聲音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下「幫我找回他嗎?」才看著男孩笑說道,笑起來是熟悉的眉眼彎彎。
 
男孩伸手摸向左眼角,指尖上揣一隻薄薄的隱形眼鏡,眼鏡上瞳孔的位置還有著一圈淡淡的黑色。
用著沒有一絲阻隔的瞳孔,怔怔的目光看向對面漸漸模糊的身影。
 
淺灰色的瞳孔在這個小小的H城裏太惹人注目了。
他的身份,他做的事情,需要絕對的低調保密。
 
三年前他才剛滿十八歲,那天哥哥難得一臉正色的對他說他長大了,要學懂怎樣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男人。
那時他還不懂哥哥的話是甚麼意思。
 
直至早已成了殷奪的慕凡哥哥來找他,直到他差點死在亂刀之下,他才明白到哥哥離開時眼底裏一閃而過的深意。
 
那時,他來H城是有三項任務。
 
把那個叛徒斬草除根。
接管哥哥早年的投資。
把失散多年的姐姐帶回家。
 
除了第一件事,另外的他也很樂意去做。
但那時他想到很快就有機會一家團聚,連那不太願意的第一項他也一口答應了。
 
結果,他一件事也辦不成。
 
那個善良天真的男孩他下不了手。
還未來得及接管哥哥的財產便被賀新暗算。
 
那並不是一埸意外。
雖然說是侯家的人在斬人﹐但他記得很清楚在他踏出那條走廊前隱約聽到的對話。
新哥要那個男孩死。
一會兒做得好看一點。
 
要不是剛好有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倒霉經過,死的那個可能真的是他了。
那時他立刻打電話向哥哥求救,電話那頭只是冷靜的說了句。
 
你要學懂怎樣獨當一面。
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不是任務而是試煉。
 
那晚以後,晨曦消失了,活下來的是使盡陰謀詭計的沈喬陽﹐是想方設法要拆散他姐姐愛情的沈喬陽。
 
「晨曦,明天是沈思思出殯,你陪我一起去好嗎?」淺淺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聽起來好像有些疲憊。
 
那個沈思思是誰?
也是姓沈的。是她的親戚嗎?
 
但重點是她叫他晨曦,她要他陪她一起去沈思思的喪禮。
 
這無疑於是把他們的關係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以前無可避免的也和侯家結下了不少恩怨,不久前還和那男人的弟弟打了一架。
 
她和他相認,注定要成為姓侯的和他之間的磨心。
 
她受得了嗎?
她現在都活得這樣疲憊了,這樣不快樂了。
他都有些不忍心了。
 
但想到T城那些人的指示。
他心裏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邊不能再拖下去。
 
她,還是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