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末節指骨骨折,雖然無明顯移位或畸形,但末節指骨基底背側撕脫......」穿著白袍的醫生,看著白色燈箱上的X光片,說著彭慧半點也聽不明的話。
 
要不是今早實在疼得不得了,她也不會來醫院。
但是剛才打了止痛針也包紥好了,都不疼了她還聽來做甚麼。
 
彭慧有點漫不經心的玩著醫生放在桌上的人體骨骼模型。
 
指尖輕輕一踫,那排骷髏骨劇烈的扭動起來,四肢搖晃得像跳著舞一樣,逗趣得很。
 
不知這排骷髏骨是男的還是女的?彭慧好奇的看著模型的下身,看得入神。


 
「指骨骨折,在治療上一定要細心,否則會影響到手指的功能。」醫生從燈箱回過頭來,便看到那副骨骼模型劇烈的晃動,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聲線也愈發的嚴肅起來。「這段時間,要多休息,忌煙酒,一會兒護士會給你藥單。」
 
怎麼會有這樣的病人,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戴著金絲眼鏡的醫生在心裏默默的嘆了一口氣。
 
彭慧從護士那裏拿過藥單走到了位於地面大堂的藥房。
 
「阿~,不,彭小姐」一把耳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馬騮,這麼巧,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回過頭來,看到馬騮手裏掛著一個防塵袋,有些疑惑的問道。


 
她認得這個款式的防塵袋,在衣帽間裏掛滿了整整的一排,那是文華的。
 
馬騮怎麼會拿來這裏?
 
難道是文華進了醫院?
 
他是出了甚麼意外?嚴重嗎?
 
「文華也在這裏嗎?」她心頭滿是疑惑,但更多的是擔憂,彭慧雙手抓著馬騮的手臂,聲線急速得有些猙獰。


 
馬騮看著眼前情緒有些失控的女人,心裏有著一番計量。
 
就是因為她,自己由核心的內圍被發配到核心外圍的外圍,還差點連命都掉了,他還活著應該是侯先生看在他哥的份上。
要不是昌哥打電話叫他來送外套,他還以為他有生之年也不會有機會再離侯先生這麼近。
 
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爬到侯先生身旁的位置,這樣一下子就摔了下來,叫他怎樣甘心。
 
「侯先生出車禍了。」馬騮神色凝重的說著。
 
「你怎麼按了地庫。」彭慧心裹咔㗳一聲,聲線顫得不成樣子。
 
「不好意思﹐我太緊張按錯了。」馬騮有些不以為然的說著,
 
門一打開﹐地庫的溫度有點低,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彭慧瞬間便想起了那個同樣陰冷的靈堂。


 
不可以的!
他不可以出事的!
 
這一次﹐她都決定要離他遠遠的,他應該不會再出事才對。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這一次,她只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
他怎麼可以出事!
 
「他到底在哪?」她哽咽著,一顆顆斗大的淚珠吧㗳吧㗳的落了下來,淚如雨下。
 
馬騮看著哭得泣不成聲的女人,心想,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一會兒侯先生怪罪下來怎麼辦?
 


不過怎麼也要試一試!
他可不甘心就這樣被發配邊疆一輩子!
 
「好像是在樓上。」馬騮不敢再試探了,手指直直的按了一樓的按鈕。
 
升降機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兵荒馬亂,幾個救護員匆匆忙忙的把擔架推進急救間,護士連忙拉起布簾隔絕外面的視線,有些心急如焚的家屬在簾外踱步,有些哭得呼天搶地。
 
「剛才交通意外送來的傷者在那裏?」警察向著她身旁正低頭寫著甚麼的護士問。
 
「你指的是那一個?」護士頭也不抬的回了句,手指了指最尾的那間急救間「男的那個搶救無效,剛才醫生已經宣佈死亡了,一會會有人來推走他。」
 
他死了?!
他怎麼會死的!
 
彭慧渾渾噩噩的走到了最尾的急救間,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靜靜的躺在床上。


 
再來一次,原來結局還是一樣。
他還是和上次一樣了無生氣的,冷冰冰的躺著。
 
昨晚他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會變成這樣?
她不應該甩他的手,要是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她即使再痛也不要甩開他的手。
 
「文華~」她抓著面前的白布,濃重的血腥味隔著白布撲鼻而來,泣不成聲。
 
上天格外開恩的都給了她多一次機會,她怎麼還是學不會珍惜。
她還糾結著那些發生了的事做甚麼,只要他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人一死了,便甚麼也沒有了。
 
「彭慧~」


 
「彭慧~」
 
熟悉的聲音連續響起了兩次,彭慧抬起頭看到眼前的男人,再看了看身旁蓋著白布的屍體,嚇得她一下子鬆開了手。
這身形怎麼也不像他,她怎麼會這樣笨,抓著一具不知是誰的屍體哭得這麼慘烈。
 
「你不是說文華出車禍了嗎?」彭慧退後了兩步回頭看著馬騮,怒氣沖沖的問。
 
馬騮低著頭沒有回話。
侯先生是真的出車禍了,他沒有騙她。
但他只是被玻璃割傷而己,是她想多了。
 
彭慧看著馬騮閃閃縮縮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真丟臉!
他們都分手了,他會不會以為她是想借機糾纏他。
 
不過他沒事便好了,甚麼也比不上他還活著好。
彭慧低頭伸手印乾潮濕的眼眶,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
 
他今天帶了槍在身,出事時那些警察又剛好在附近來得及時,他總不能見到警察便馬上調頭走,這樣會更惹人懷疑。
所以便跟著來醫院一趟順道包紥一下傷口,卻沒想到她也在。
 
剛才看到她叫著他的名字,哭得呼天搶地的樣子,那一刻,他覺得甚麼也不再重要了。
她騙他也好,想著要離開他也好,但至少她心裏還是有他的,這樣便足夠了。
 
他要的其實已經不多了,真的已經不多了。
 
侯文華走上前想要抱住她﹐但視線卻被礙眼的白色繃帶抓住。
 
「怎麼受傷了?」侯文華看著她被包起來的左手,厲聲的質問。
 
「我不小心弄傷的。」彭慧像是被男人的氣勢震懾到,怯生生的回著話。
 
怎麼也不可能說是被他弟弟扭斷的,她可不想他們兄弟兩人為她大打出手。
更何況,上輩子文英的死也和她脫不了關係,這一次就當是還給他吧。
 
只是斷了兩根手指而已,她也算是賺到了。她在心裏自我安慰著。
 
「到底是怎樣弄傷的?」男人繼續厲聲的追問,像是不問出他滿意的答案便不罷休似的。
 
連石膏都打了,應該是傷到了筋骨。
這個小傻瓜,她才離開自己身邊幾天便出事了,要他怎樣放心得下。
 
「文華,我很想你~」彭慧伸手一下子撲進那熟悉的胸膛,軟軟的聲音還有著哽咽。
 
她很想他,真的很想他,但卻更怕他。
他剛才很凶,凶得她都有點害怕了,只好伸手抱著他撤嬌。
 
她知道這一招可說是萬試萬靈的。
在他以前還喜歡她的時候。
 
我也是。侯文華伸出手摟著她,只是摟著她的手圈得很緊,比任何的一次擁抱還要緊。
 
H城的另一邊,山頂豪宅區。
 
侯文英攤坐在露台的軟榻上,指間拑著香煙,寫意地呡著紅酒。
 
那個女人走了,家中連空氣也更清新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