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慧從的士後窗看出去,遠處有幾個男人在人群中穿插,似是在搜尋著甚麼,神色慌慌張張的。
 
這次又連累馬騮了。
她覺得很愧疚,是對馬騮的,但更多的是對那個男人的。
 
她今早做了他最喜歡的奶黃糕,她最後也算是為他做了一件事。
 
她離開過那個男人這麼多次,有出於挑釁的,出於失望的、出於反叛的,到最後更是出於厭惡的。
但好像從來也沒有一次是如此的痛苦,如何的絕望。
 


她走了以後,會不會有別的女人為他做奶黃糕?她忍不住去臆想。
 
那會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年輕貌美?清純可人的?還是妖艷嫵媚的?
 
他應該會喜歡清純的,就像三年前那個女人一樣。
 
司機看著後視鏡中淚流滿面的女人,哭得這麼可憐,應該是有親人離世了,心裏不禁有些感嘆。
 
彭慧看著對面的跨境巴士總站,心裏有著掙扎。


 
要過去嗎?
這一次他應該找不到自己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是她的故鄉C城,是他鞭長莫及的C城。
 
十五年前她帶著滿腔的希望來到H城,十五年後她帶著心碎和絕望回到C城。
是命運嗎?
真夠諷刺的。
從來也是不容她選擇的。
 


看著車站旁那麼頭髮染得亂七八糟的小混混,正要邁開的步伐硬生生止住了。
她不能就這樣走過去。
這裏位於H城最熱鬧的地方,是最龍蛇混雜的地方,也是那個男人的地盤。
 
要怎麼辦呢? 彭慧苦惱的想著。
 
一個指尖轉著足球的男孩迎面而來。
 
「還有半小時才上車」男孩把車票遞給她,她接過,從錢包中抽出了張大鈔正要給他。
 
「我不要錢」男孩嘟著嘴說。
 
「不過,我幫了你,你也幫我一個忙吧。」他看著彭慧,靈動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明天要和小朋友說故事,你就做我的觀眾,看看我說得好不好。」男孩的聲音很好聽,笑起來眉眼彎彎的,令人不忍拒絕。


 
男孩從背包拿出一本薄薄的英文故事書,封面印著兩隻手繪風格的兔子,一大一小的。
他生動的說著,繪形繪聲的,兩隻手還舉著V字放在頭頂上。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said Little Nutbrown Hare.
"Oh, I don't think I could guess that.”said Big Nutbrown Hare.
 
"This much,"said Little Nutbrown Hare, stretching out his arms as wide as they could go.
Big Nutbrown Hare had even longer arms. "But I love YOU this much," he said.
Hmmm, that is a lot, thought Little Nutbrown Hare.
 
她的英文不太好,但這本書的用字很淺白,她聽起來很輕鬆。
 
"I love you as high as I can reach,"said Little Nutbrown Hare.
"I love you as High as I can reach,"said Big Nutbrown Hare.


That is quite high, thought Little Nutbrown Hare. I wish I had arms like that……
 
……Then he looked beyond the thorn bushes, out into the big dark night.
Nothing could be further than the sky.
 
"I love you right up to the MOON," he said, and closed his eyes.
"Oh, that's far"said Big Nut Brown Hare.
"That’s very far."
 
Big Nutbrown Hare settled Little Nutbrown Hare into his bed of leaves.
He leaned over and kissed him good night.
Then he lay down close by and whispered with a smile
"I love you right up to the moon-AND BACK."
 
「I love you right up the moon and back.」彭慧低喃著。


男孩的故事很長,她卻被這最後的一句給觸動了。
 
會有這樣的愛嗎?
從這裏一直至月亮,再繞一圈回來。
 
這樣的深情,好像很遙不可及,又好像離她很近。
曾經離她很近,她默默的補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