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你……」
伊莉莎白現在連把聲音擠出喉嚨也非常困難。她害怕得不得了,而且對眼下自己該做什麼也是茫無頭緒。在這片混亂之中是那個青年闖進了自己本來平淡無奇的生活之中——就像他現在闖進這房間中那樣。
「呀?又見面了,小姐。」
站在窗框上的男人,對她咧出了可怕的笑容:
「沒想到最後會追蹤到這兒,所以我就跟你說了,『最近一定會有什麼發生的』——不過不是在你身上!」
「這……!」伊莉莎白急了。她瞥了躺在床上的夏洛克一眼,只見黑色的斑塊已悄然在這可憐男孩的臉上漫延開,即使她對這種癥狀沒有半點認識,也明白到如果放任夏洛克的狀況繼續下去,到最後他一定會……「你有辦法救他的,對吧!」
「嗯?」那個名為布萊克的男子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可說是猙獰的笑容:「可以啊——不過我還需要你的幫忙。是不會死啦,不過你也可能會受重傷喔。這樣可以嗎——?」
「我不會怕的!只要是我能做的事,那我就會做!」伊莉莎白回答。布萊克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他鋸齒狀的牙在伊莉莎白眼中彷彿在發出森森光芒。
「好啊。如果那是你的真心話的話……」布萊克輕聲回答。在這絕不尋常的滿月之夜裡,絕不尋常的男人的外套在風中展開猶如舞台上的布幕——
「演員差不多到齊囉。那就讓表演開始吧!」
——然後他宣布了開幕。
On STAGE
伊莉莎白與布萊克相遇,是在滿月前剛好一星期的事。那個下午——她還記得——費明頓也在下雨,跟平常一樣。正因為費明頓是個有「雨都」之稱的城市,在那個男人突然向她搭話時她才會那麼驚訝。
那個男人問:「這兒常常下雨嗎?」
「……是的。」伊莉莎白停下來回答這個陌生人的提問時,忍不住打量起對方來。青年手中拿著雨傘,卻又用連帽的雨衣蓋過了大半張臉,好像不想讓人看到他的模樣——簡單來說就是形跡可疑。她其實不太想管對方,畢竟她手上還抱著一堆食和雜貨,在這雨中她只想快點動身回家。
可是那個男人又接著問道:「真的?那最近這兒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無論是什麼也可以,只要你想得出來的話那就告訴我吧。」
「最奇怪的就是你啊,先生。」伊莉莎白毫不留情地吐槽。「或者你該找警察?我想他們應該比較能幫上忙才是。」
「嘿,最奇怪的就是我嗎?那到底算不算是好事呢——小姐,容我提醒你一下。」那個男人壓低了聲音:「這兒最近也許會發生大事也說不定。不,肯定會發生吧?所以離奇怪的傢伙遠一點——不然如果我是壞人的話,小姐你可就活不久囉。」
「一直在跟我搭話的不是你嗎?」她反問:「而且你一直在說『奇怪的事』,但具體是什麼又講不出來,我看你也只是想隨便唬嚇人吧?」
「嗯哼,這個我可不能跟你說。」男人的手往他嘴上摸了摸。「不過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你需要幫忙的話,到時就喊我的名字吧。布、萊、克——好好記住。」
布萊克——Black——無論如何也說不上是個好名字,在男人講了一大輪瘋言瘋語之後就更顯得不祥了。伊莉莎白還想追問下去,這時男人卻退後一步,回到了他剛剛步出的那條小巷中。
「再見啦,費明頓小姐——如果可以不用再見,那就最好不過了不是嗎?」
他在小巷之中轉身就走、穿著長外套的身影伴隨他沙啞的聲音一同浴解在雨水之中。伊莉莎白腦裡還有點混亂,但到最後她決定先把這個瘋子先放到一旁——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得快點回到家裡去,給大家準備晚餐才行。
伊莉莎白的家離她被布萊克截下來、問東問西的路口大概還有五分鐘的路程。走過了那條她相當熟悉的街道,出現在她眼前的便是她所住的地方——費洛米之家。
「啊,伊莉莎白姐姐回來了!」「哇——買了什麼?買了什麼?」等她走進前院之中,在屋裡見到她的小孩們便衝了出來,年紀比較大的幫她拿走了她手中的雜貨,年紀比較小的則是圍在她身邊團團轉,看起來非常興奮。「今晚會吃什麼?」「聽我說、聽我說!米路他搶走了我的玩具!嗚嗚……」
「好啦,你們都安靜一點。」伊莉莎白安撫住喋喋不休的孩子們,把正在哭的夏洛克和鼓起了嘴的米路拉到自己跟前。「然後你們兩個,怎麼搶起玩具來了?」
伊莉莎白住的是孤兒院。在這兒工作的全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嬸嬸,所以孩子中年紀最大的伊莉莎白自覺也要為費洛米之家出一分力。照顧別的孩子也好、外出幫忙跑腿也好,只要是自己能幫上忙的事她全都會不留餘力地去做;而且她處事相當公正,對小孩子也很溫柔,所以大家都很喜歡她。眼淚還沒擦乾的夏洛克又說了一次:「米路拿了我的玩具!」
他伸手指向米路緊緊握了起來的手。米路瞥了伊莉莎白一眼,然後有點不情不願地張開了手:是一個用黑色木頭雕成的獅子,小小一隻但做工相當精緻。
「嗯?我之前沒有見過這個……是誰拿給你們的?」
「是費洛米先生!」這次是米路回答她的問題。「他今天下午來過了!不過那時伊莉莎白姐姐還在外面……」
他口中的費洛米先生正是那位建立了這個費洛米之家,收容了伊莉莎白等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的紳士。身為商人的他家財萬貫,雖然因為經商而忙碌不已,但每年總會抽空來孤兒院探望孩子們,為他們帶來各種禮物——對伊莉莎白來說,為他們帶來溫暖的費洛米先生就像是她真正的父親一樣,值得她和其他人的仰慕和尊敬。可惜的是,伊莉莎白聽說費洛米夫人和他們的獨生子死於一場意外,痛失至親的費洛米先生一直未娶,幾年後便成立了費洛米之家,大概是打算藉此治癒自己的傷痛吧?知道這件事之後,伊莉莎白看到每次回來便又老了一點的費洛米先生便感到非常痛心。
話又說回來,這次是費洛米先生離開近一年後第一次回到這兒來。居然就這樣錯過了嗎?這讓伊莉莎白不免有點傷心。
「……然後他把玩具留下就走了,說是還有別的事要做。」米路說道,卻被夏洛克打斷了他的話。
「那個是費洛米先生給我的!」夏洛克嚷道,因為還在哽咽所以有點口齒不清。伊莉莎白伸手揉了揉這個愛哭鬼的頭髮,輕聲對米路問道:「夏洛克說的是真的嗎?」
「……嗯,是真的啦……」米路最後小聲承認。「可是,這個獅子不一樣啊!大家拿到的都是普通的東西,只有夏洛克拿到獅子呢!」
「嗯,姐姐也覺得獅子的確很好看,可是我們不能搶別人的東西啊。」伊莉莎白說道。「米路,把獅子還給夏洛克吧?」
「嗯。」米路乖乖點了點頭,把獅子玩偶交了給夏洛克。「給你!」
「那你們要和好喔!」伊莉莎白牽住他們的手拉到中間,他們三人、三隻手就這樣貼在一起。「要做好朋友——!好了,夏洛克也不要生氣,好嗎?」
「嗯!」夏洛克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伊莉莎白於是放開了他們,看著和好的孩子們又高高興興地玩到一塊去,她也覺得很開心。
「好了,你們是不是也收到了玩具?拿給姐姐看好不好?」「好!」
在跟其他孩子們一起走回屋裡時,伊莉莎白若有所思地抬起手看了又看。上頭沒有半點痕跡,但她總覺得剛剛摸到的獅子玩偶有哪兒不太對勁——不只是因為那個玩偶做得太細膩,也許就像米路說的「這個獅子不一樣」……她總覺得那個玩偶帶有不同於被手捂暖了的溫度,簡直可以說是有點燙手。
……不,一定是錯覺吧。她輕輕搖了搖頭,想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甩掉。
陪著孩子們玩了好一會兒後,伊莉莎白便到廚房去幫忙準備晚餐。在跟媬母們聊過天後,伊莉莎白才發現自己是今天唯一一個沒有見上費洛米先生一面的人。
「哎呀,伊莉莎白你今天沒見到他嗎?那還真是可惜。」其中一位在伊莉莎白出生前便已經在這兒工作的嬸嬸說道:「費洛米先生看起來有點憔悴,不過心情倒是不錯。我想是做成了大筆的生意吧?又或者……」
「或者?」
「或者是第二次遇到想要一起生活的女性也說不定喲?」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來,還開始推測那位會是怎樣的一位女性。伊莉莎白虛應了幾聲,便埋頭觀察起在鍋裡咕嚕作響的燉菜來。費洛米先生要再婚什麼的,對只有在教堂外遠遠見過新人們走出來的伊莉莎白來說有點難以想象,不過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吧?畢竟和喜愛的人結婚、生兒育女,這世上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吧?
雖然她本人就像個可笑的反證那樣站在孤兒院的廚房中就是了。想到這兒她只能更用力地盯進鍋子裡,希望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可以從她眼中一點一點滴進去,默默地煮成美味的菜肴就好了。
「對了,他還說最近會再回來一次呢!也許到時就能見面囉,伊莉莎白。」
「啊?嗯……是這樣啊。如果能見到他就太好了。」
就在這複雜的心情中她煮好菜,在大而舊的桌子上和大家一起分享了這頓絕對不算難吃的晚餐,胃裡暖暖的去睡覺——伊莉莎白相信要是前一晚可以吃得飽飽的話,那明天一定又會是美好的一日。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你需要幫忙的話,到時就喊我的名字吧。」那個叫布萊克的男子出現在她腦中輕柔地提醒,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像是個惡夢。
「才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呢。」伊莉莎白小聲反駁道,然後閉上眼睛睡去。
然而就如那個在雨中默默走開的男人所講那樣,接下來的六天裡開始發生不對勁的事。
一開始,那還只是些小到不行的小事,比如說她遇到那個男人之後第二天,城裡有家人養著的狗走失了——這件事傳到她耳中時已經是第四天的事了。把這個消息帶來的媬母講這件事時還相當緊張,只因為她還有另一件更可怕的事要說:
「你們知道吧?住在城東那邊有個老是喝得老醉在街上四處騷擾人的酒鬼,叫霍利還是什麼的——他出意外了!要不是別人發現得早,他已經死掉了也說不定!」
「不過他也沒多少錢繳治療的費用,唉,誰叫他就愛喝酒……」
「那些傷口啊,我聽別人說……簡直就像是被某種動物啃咬過那樣呢!該不會跟前天跑掉了的那頭狗有關吧?哎,好可怕啊。」
如果單單是那樣的話,那就不過是出自他人口中、停駐在伊莉莎白的生活之外的「傳聞」罷了。反正那個人那頭狗她也不認識,到底也只是發生在離她有著好大一段距離的事情,沒有什麼可怕的——直到死者出現為止她也是這樣想的。
就在那個酒鬼被送進醫院的第二天,還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街上就出現了真的死掉了的人。報紙上只有小小一格的報導,看來警察也不想讓一般人知道太多;但流言可不會因此就被簡單堵住。但比起別人口裡流傳的各種版本,還是她親眼目睹了那個人被抬走這件事最直接衝擊了伊莉莎白的想法。
說是目睹,她也不過是那天要一早外出採購,偶然遇上了警察們調查的情況。她在警察發現她前就匆匆離開了,而且那個人已經被大塊白布蓋了起來,但透過白布的血跡如此鮮艷,而布料起伏的形狀看起來又如此的……不成人形……她一開始還沒有特別的反應,到那天中午回到家裡吃午飯時卻無法自制地回想起那個畫面來,差點就要直接吐在碟上。
好可怕。明明幾天前還是那麼和平的。費明頓不過是個不大不小、普普通通的城鎮罷了,雖然仍會有小偷和乞丐,也有像她那樣被遺棄的孤兒,但也只是這樣罷了。殺人——或者像那些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流言所講的那樣,吃人——事件怎麼可能會發生。怎麼可能!而且明明是在城東開始的事,現在卻慢慢踱到她所在的城東來,這才是最叫她感到不安的。
那個晚上她沒有睡好,第二天精神變得更差了。孩子們看到她的模樣,全都非常擔心。
「伊莉莎白姐姐,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麼事嗎?」……面對孩子們的關心,她只能撐起笑容,安慰他們:
「嗯,我沒有事。不過你們也聽到了吧?最近街上比較危險,你們可不能偷偷跑出去喔。如果你們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姐姐和嬸嬸們,還有費洛米先生也會很傷心的。」
她提到費洛米先生時,本來已經相當沉重的心又被壓得更痛了。伊莉莎白知道他住在城中心一棟漂亮但有點冷清的房子中,每年聖誕節費洛米先生也會招待孩子們到他家中作客,現在她則不禁擔心起平日只和幾個傭人住在那兒的費洛米先生會不會出什麼意外。不……如果真的有什麼事的話,消息會傳到他們這兒來的。
那天的費明頓不負「雨都」之名,又下了相當大的一場雨——當傾盤而下的雨水洗刷掉地上的血跡時,這個地方大概又會變得像平日一樣吧。
「嗯——真的是這樣嗎?」
無法入睡的伊莉莎白嚇得瞪大了眼睛。剛才的聲音——不是吧——只是她的錯覺吧?布萊克,那個奇奇怪怪的人,他不會出現在這兒的。沒錯……而且這個房間裡可看不見他的身影,這兒只有她還有睡著了的女孩子們罷了。真糟糕……剛剛的幻聽簡直就像真的一樣。大概是受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影響吧?但如果這正是布萊克所說的「奇怪事件」的話……難道布萊克就是為了追蹤這些事件的源頭而來的?對於這些事情背後的真相,他到底知道多少東西?
這些問題填滿了伊莉莎白因為睡眠不足而隱隱發脹的腦袋。
「不能告訴你呢。你知道了的話,就會永遠也睡不著囉?」
幻聽之中的布萊克這樣說。無論伊莉莎白深呼吸多少次想要冷靜下來,他的聲音也還一直在她腦裡唸個不停。如果有吃了就能好好睡一覺的藥給她就好了——就在她這樣想著的時候,睡房房門突然被用力推開,連帶吵醒了睡在房門口的幾個孩子。
「唔……好吵……」「發生了什麼……」
在她們黏糊糊的抱怨之中,推門進來的男孩們沒有半點遲疑的跑向了伊莉莎白。房間裡暗得伊莉莎白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她聽得出他們的聲音透露了他們的驚慌和害怕:
「伊莉莎白姐姐……不好了!夏洛克他——」
一開始聽到他們的話,伊莉莎白還以為夏洛克不聽大人們的話偷偷走了出去玩——他雖然很愛哭,但往往是在他胡亂行動、闖了禍之後才知道要哭。但是不是這麼一回事。據男孩們的話,他本來是乖乖待在房間裡睡覺的。
「可是……可是他突然就大叫起來,然後伸手抓自己的身體!」「我們想按住他的手,但是他氣力太大了,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伊莉莎白這樣問,恐怕在場也沒有誰能夠解答她的疑惑。她跟著男孩們到了男生睡覺的房間,裡面意外地沒什麼動靜,只是大家圍了在其中一張床邊,他們看見伊莉莎白來了,便自動讓出了位置。
「夏洛克!你還好……」
她的話在喉嚨講到半途便硬生生吞了回去。藉著男孩們點起的蠟燭火光,她可以看見夏洛克的狀況並不樂觀:年幼的孩子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喘息,偶然有幾聲痛苦的呻吟從他喉裡冒出來;他的臉燒得通紅,有好幾塊紅得發紫的斑盤踞在他頸上,是伊莉莎白從未見過的癥狀。
「去把嬸嬸叫醒!跟她說夏洛克……夏洛克病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醫生叫來!」她向其他男孩們說道。「在醫生來之前,我會在病房裡看著他的!」
拜託、拜託一定不要有事啊。伊莉莎白把抱夏洛克抱到病房裡時默默祈禱。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請你不要讓這孩子這麼快就回到你身邊。躺在床上的夏洛克好像快要失去意識,他頸上的紫斑緩慢但確切地變大、變黑了;伊莉莎白雖然著急不已卻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只能握住他的手。神啊,我不知道祈禱是不是有什麼儀式,我不過是個偶然會上教堂領取捐贈品的人罷了,可是如果像神父所講所有人也是你的子民的話,那請你救救我們吧——
「到時就叫我的名字吧。」他說。
布萊克。她記住了。她明明一直想要忘記的,但在這刻她想到的卻是這個人。
然後,就像是要回應她的想法那樣,布萊克真的從窗外出現了。
她認得那對軍靴般的鞋子——不只是她見過他本人而那時他基本只有鞋子比較好認,而當這雙讓人已經有相當印象的鞋在她面前踢爆了一整扇窗時,大概誰也無法忘記這雙鞋和穿著它的傢伙了。
那麼,讓我們從新回到最開始的一幕。
他脫掉了那件幾乎要蓋過他整個人的雨衣,這時伊莉莎白才第一次見到他的全貌。那個男人留著長髮,在後頸側邊束起;前蔭一半放下、一半抹起在腦側,露出來的細長眼睛加上他的牙齒看起來非常嚇人。雖然現在不是為了這人的外表而驚訝的時候了,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問:
「為什麼要做這種誇張的行動和裝扮?」
「好問題。」他哼了一聲,反問道:「你有看過馬戲之類的表演嗎?」
「只有在路上遠遠地看過巡游的隊伍……」費洛米先生從未帶過她或是任何一個孩子到那種地方去。
「喔,那下次有機會站近一點的話,請不要吝嗇給他們熱烈的掌聲。要說的話,我可以算是他們的同行呢——工作是我要辛苦得多就是了。」
他說著,一邊踩著一地的玻璃碎來到床前,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東西似的咧開嘴笑了。「讓我看看——他手裡握著的是什麼?」
出於直覺嗎?在布萊克硬掰開夏洛克握得死緊的手之前,伊莉莎白已經猜到了那會是什麼——不出所料,那孩子握在手裡的正是幾天前的那個獅子玩偶。她望向沉默下來的男人,卻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在他看見那玩偶時就消失不見了。
「那個到底……」「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布萊克打斷了她的話。「這還真是……比我想像中還要麻煩。可惡,怎麼我盡是遇到這種麻煩事!」
說著,他「嚓」的一聲掏出了一把槍。伊莉莎白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造型的槍,彷彿它和它的主人都來自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布萊克也不看手中的槍一眼,只是低聲唸了一句:
「消費,驅逐指令。裝填!」
槍「喀」的一聲在他的手沒有動過的情況下自己動了起來!在伊莉莎白來得及說點什麼之前,他就把槍口毫不猶疑地對準了夏洛克,然後連開了三槍。
「——你做了什麼!」她反應過來,立刻撲向了手裡的槍還在冒煙的男人。
「你、冷靜一點!是故意要搞這種女人來妨著我工作啊!」布萊克好不容易才從她手中保住自己的武器,連說話也顧不上要有點禮貌了。「拜託你好好看著!那個小男生現在不是好起來了嗎!」
「……咦?」
稍微冷靜了點的伊莉莎白望向床上的夏洛克,驚訝地發現他的呼吸開始平穩下來,身上的黑斑也消退了。她掉過頭來看著布萊克,發現他沒有解釋治療原理的打算。
「好了,這只是應急處理,重點還是要找到是誰把這個交給他的。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他拿起了那個獅子玩偶,擺在伊莉莎白眼前,讓她無處可逃。她知道答案——她早就隱約覺得那玩偶不對勁了——可是——為什麼會是他呢——
「……費洛米先生……」她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他是,這間孤兒院的創辦人……對我們每一個都非常溫柔……」
「……好啦,我知道了。」布萊克的聲音意外地溫和。「所以別哭了啊。你講的那個人不過是把玩偶拿了給這可憐的小鬼罷了,但真正的元凶不一定就是他。到我見到他時,我會自行判斷就是了。」
「唔……!」她頓時覺得尷尬起來,連忙用袖子擦掉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來的眼淚。「我聽不懂你的話啦……這次總可以好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面對伊莉莎白堅定不移的視線,布萊克有點心虛地別過了頭;最後他發現她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只好認命一般回道:「就算我解釋了,你也不一定能懂啊。」
「那你就得解釋到我懂為止。」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回答……算了。反正也已經得到準許了,那我就把這件事的始末都告訴你吧。」
伊莉莎白聽他接下來道出的事聽得入神,甚至忘了要問他「什麼時候得到了誰的準許」。
總而言之,在很久很久以前眾神創造了世界和人類。在這之後就無事可幹、悶得都想把世界推倒重製的祂們想了又想,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創造「從屬」——眾神賜予他們超出常人的能力,差遣他們到地上工作,實際上就是要他們以工作過程娛樂自己。至於布萊克,按照他本人的說法,是因為「不能夠告訴你的理由」,本來是普通的人類,卻也自願成為了「從屬」。
「那個老太婆,最喜歡看獵奇的畫面了……所以才總愛把麻煩的工作都交給我來幹。這次要回收的召喚器具大概也是她故意弄丟的吧?」他滿臉不快地抱怨道。
而他提到的召喚器具又是怎麼一回事?那東西不屬於人類,而是來自眾神;相對來說,眾神平常使用自如的東西,一般人可不具備能夠讓它們正常運作的魔力。引起這次騷動的原因大概也出自這個特點:得到了這個召喚器具的人——無論他是從哪兒得到了它,又是為了什麼而使用——沒有辦法像眾神那樣用以召喚正常的使魔,不過是徒勞地喚來了智力低下、追隨本能襲擊人類的魔獸罷了。但一般人到這兒就會停手了吧?那個人沒有這樣做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有第三者介入吧。
「第三者……又會是誰?」本來頭就在痛的伊莉莎白覺得頭痛更嚴重了。
「不先問一下眾神之類的事嗎?據我所知那可是顛覆了你們大部分人的宗教觀啊。」
「可是神的確存在吧?雖然你把祂們說成是一群混蛋……不過祂們創造了我們,這點是沒有錯的。」
「那個老太婆知道現在還有這麼虔誠的信徒,一定會笑出來吧。她可不會特別保佑你喔。」布萊克冷淡地回道。「好咧,說到哪兒……對,那個第三者?那個的話呢……」
那個獅子玩偶不是召喚器具的一部分,而是功能類似的「別的東西」。應該是有人將兩樣道具一同交給了那個叫費洛米的人,傳達了稍微有點出入的使用方法和效果,好利用他完成自己的計劃——布萊克這樣推測。「要是放著那個獅子玩偶不管的話,再過頂多一天吧?那個小男孩就會被黑班完全侵蝕。那可不是皮膚病什麼簡單的東西——我見過那東西孵化一次,那次之後我就完全不想再見到了。」
他的手一用勁,那個獅子玩偶便被他掐成碎片。伊莉莎白被他的話嚇得說不出話來。先不去管「孵化」這個怎樣想也很不妙的形容,夏洛克真是九死一生啊…
「無論那個人想做什麼……總之先謝謝你救了這孩子。」
「道謝的話在我打敗那傢伙、回收召喚器具之後再講吧。」他說道,順手撿起了地上的雨衣。「走吧,你知道費洛米住在哪兒,對吧?」
「我知道……從這兒乘馬車的話大概要半小時吧?」
「喔——那樣的話,還不算遠。」布萊克一派輕鬆地回道。「只要在我差不多到那兒時告訴我是哪一間房子就行了,對方應該做了準備去干擾魔力感應吧?」
「馬車要走半小時的路還不算遠嗎……啊啊啊啊啊啊!」
實在不能怪她會尖叫起來——因為布萊克抱起了她,然後又從窗子跳了出去,直接躍上屋頂,四周張望一下之後便毫不猶疑地向城中心的方向衝去——他的速度比馬車還要快得多!伊莉莎白的辮子隨著風亂飄,好幾次還拍到布萊克臉上去。
「不要尖叫!你想吵醒多少人看你在他們家屋頂上跑!」他壓低聲線說道:「還有,抓緊你那辮子!」
「是、是!」伊莉莎白慘叫著回應,伸手捉住了自己的辮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不會、不會掉下去吧?」
「你再在我耳邊亂叫的話我就不能保證了,不過可別忘了……」他向她炫了炫那排牙齒:「我可不是人類喔。要我做到人類做不到的事,也沒什麼困難就是啦。」
「……嗯。」她應了一聲,便沉默下去。雖然布萊克本意大概是要讓她放心(應該吧?),但她總覺得他說這種話時,眼睛裡流露出相當悲傷的感情。跟她有時能從費洛米先生眼中看到的感覺相當類似。布萊克本來也是人類吧?他為什麼要成為神的從屬呢。她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卻怎樣也問不出口。大概問了也不會得到回應吧。
正如他之前所說,他們果然用不了多久便來到城中心。大概是要縮減搜索範圍吧,布萊克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怎樣了,不是要給我指路嗎?」他問伊莉莎白。
「這麼暗,我看不清楚!」她回道。布萊克瞪大了眼睛,然後無可奈何似的撇了撇嘴,也許是忘了不是每個人也像他一樣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東西吧。
「那就形容給我聽!由我來看不就好了嗎!」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伊莉莎白絞盡腦汁回想那棟房子到底是怎麼模樣。「啊啊……那個……有兩層,外牆漆成了白色,窗框是深色的木頭,二樓有一個圓圓的陽台……!」
「喔——是那間嗎?」
伊莉莎白非常勉強地從布萊克懷中探出頭來。不就說了在黑暗裡她看不清楚嗎——可是那個輪廓的確很熟悉。「我……我不肯定啦!你不是說可以感應魔力什麼的嗎!」
「我也說了對方可能會作出干擾,所以才要你幫忙啊!」他回道。「不過你也沒錯——那種臭味我在哪兒嗅過!是奧比那傢伙沒錯!」
他們落在費洛米大宅的陽台上,沒有任何人出現。這次布萊克放下伊莉莎白之後還是一腳踹開了通往房間裡的門,看來他相當不在意可能會吵到誰這件事就是了。伊莉莎白緊抓住他的衣服走進去,沒有點燈的房間裡一片昏暗,可是誰也不在。
「你知不知道這房子裡有沒有可以舉行魔法儀式的空間?那個召喚術要畫一個超——級大的魔法陣喔。」他比劃了一下,聽得伊莉莎白頭昏腦脹。
「嗯……好像是有個地下室之類的地方吧。」她不太肯定地說道。
「好,那即是要往下吧?」不知不覺間,他又掏出了那把槍。「消費,二級排除指令。」
「咦?」
「裝填!」這次槍口對準的是他們腳下的地板。
隨著那聲槍聲,他們一起掉進了子彈打穿的地板大洞之中,而且一跌就是整整三層。這次伊莉莎白連尖叫也來不及,等她回過神來時布萊克已經穩穩接住了她,再次把她放到地上。
「你下一次可不可以先通知我一下你打算做什麼才行動!」「你還想再來一次?」「不是這種意思!」
布萊克伸出一隻手,打斷了她的話。她往布萊克瞇起眼來盯著的方向望去,這次她才留意到前方不遠處點起了火把——話說回來,這個在地底的空間還真是大得過份啊。
「——吶,小費洛米,我們是不是有客人啊?」
說話的是一把伊莉莎白從沒聽過的尖銳聲音,聽起來好像十來歲的少女在說話。布萊克把她護在身後,所以她看不見是誰在說話。
「……是這樣嗎。」然後是另一把聲音,有點冷淡地回應了那個人的話。這次是她認得的聲音,絕對是那個人沒錯——
「費洛米先生!」她忍不住從布萊克身後衝了出來,朝站在火光照及之處的那人喊道。那兒有兩個身影,一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另一個看起來比較龐大,隨著她的話轉過了頭。
啊啊,那的確是費洛米先生沒錯。就算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蒼老得多,但她不覺得自己會認錯自己的父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為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嗎?
她看起來也像個少女,大概比伊莉莎白還要年輕個幾歲。那樣的女孩子卻穿著異常暴露的衣服,黑色的布料擋住了她稍微隆起的胸部和胯下,大片的肌膚就這樣亮在火光下,讓伊莉莎白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兒放。費洛米沒有回應她的呼喊,那女孩好像也不特別在意她,而是一直盯著布萊克看。
「啊,我記得了,你是小布萊克!」認出了男人的女孩歡呼道。
「你還記得我啊?奧比。」布萊克回道。
下一刻布萊克推開了伊莉莎白。也是在那一瞬間,那個叫奧比的女孩腳下的影子中冒出了大片黑霧,黑霧又分裂、扭曲成某種獸類的姿態,撲向了朝奧比衝過去的布萊克。只見他雙手疊起擦過,本來空著的左手裡便多出了另一把一模一樣的槍。
「消費,對魔獸狙擊抹殺指令!裝填!」
他就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扣下了扳機。魔獸們的頭部接二連三炸開,他甚至看也不看牠們一眼。沒了頭部的魔獸消散在空氣中,但奧比只是揚揚手,牠們便又冒了出來。
「好懷念喔,像這樣見面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她看起來相當開心地說道,往後一跳便輕鬆閃開了布萊克的飛踢。「是在阿那克那次嗎?還是法隆堡?有點久之前了我記不起來啦——」
她的手朝空中一抹,手裡便多了一把短刀,下一秒她便把它甩向了布萊克,卻被布萊克打掉了。「這次你也把『蛋』破壞了,真氣人。你不喜歡我的小羅拉嗎?明明上次看著牠出生時你看得那麼入迷!」
這次奧比的手劃了好大一個半圓,變出來的短刀大概超過三十把吧?這次她連手也不用動,它們便自動射了出去。來不及把它們一一打掉的布萊克抬起手護住臉,魔獸們便抓住他不能自由活動的瞬間撲了上去——
「消費,爆破指令。裝填!」
在這片混亂之中唯有槍枝填彈那「喀」的一聲,在伊莉莎白耳邊非常清晰地響起。布萊克的槍指向了奧比。
她的胸前「嘭」的一聲被開了一個大洞。
但那也不過是一個洞。沒有血或者內臟流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包在傷口表面的黑霧,而且奧比還露出了不痛不癢的自信笑容。
「因為太心急所以用錯子彈了嗎?真是的,小布萊克一急了就會手忙腳亂起來呢。像小羅拉那次也一樣喔!」
經過異常地長的滯空時間後,奧比終於落到了地上,滿意地看著被魔獸們埋在下面的布萊克。
「因為你中了我的計,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白白犧牲了嘛!真是的,為什麼會有像你那麼天真的人呢?可是像小布萊克這樣努力追著我跑的人,全世界也只有你一個……我好像明白為什麼那個女孩會那麼喜歡你了!」
她像是看到什麼好戲一般拍起手來——大概她現在笑得有多開心,當時的情況就有多慘烈吧?但用不了多久笑容便從她臉上褪了下去。「這是……?!」
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那腹部下陷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她的內臟突然全都消失了那樣,而且還愈失愈多。她不得不收回了魔獸們,卻還是痛苦得喘不過氣來。還躺在地上的布萊克抽搐了幾下,從肚子裡發出了幾聲低沉得可怕的笑聲。
「怎樣了?從內到外被消蝕的感覺,這種新奇的體驗你喜歡嗎?」他問道,好像在問戀人喜不喜歡這種口味的蛋糕一樣輕鬆。
「嘿嘿……還真是不賴啊!如果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的話,我會更開心就是了……」
奧比硬撐著回應,但伊莉莎白看得出消蝕快要讓她倒下了。布萊克哼了一聲,回道:「才不可能告訴你吧,蠢才。」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狂笑聲中,奧比的身體最後也化成了黑霧,消失不見——她死了嗎?不,大概只是撤退了吧?伊莉莎白的衣服被她的冷汗浸了個透,讓她冷得直發抖——實際上這離他們來到這地下室不過是短短一分鐘的事罷了。
布萊克沉默了好幾秒,也許是在回想著什麼吧。然後他開口:
「拜託你了,小姐……還有一件事要做。就由你去叫醒那個老人吧。」
「……我有名字的。」「那是?」「伊莉莎白。伊莉莎白.費洛米。」
「喔。」他應了一聲。「那就請你幫我一把啦,伊莉莎白小姐。」
費洛米看也不看走到他面前的伊莉莎白。之前奧比和布萊克的戰鬥似乎也沒有引起他的興趣。他只是站在那個繁複的魔法陣,安靜的模樣好像他在等待什麼人似的。
「費洛米先生。」伊莉莎白說道。「爸爸!」她鼓起了勇氣說道。費洛米沒有反應。「你在等著什麼呢?」
他好像被最後的問句點醒了一般,望向了伊莉莎白。「我在等我的兒子。」他回道,溫和的語氣一如以往地叫人安心。伊莉莎白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爸爸!」她哭著說:「我也……我也一直在等……」
等把她帶到這世上來的父親母親來接她回家。也許那兒很破落,也許有時她會吃不上飯,可是她還在等。會來的吧,會來的吧?因為她是爸爸媽媽的女兒啊。他們之間應該有怎也割斷不了的血緣牽引著的啊。可是為什麼她怎也等不到呢?
「可是……無論那是誰決定的也好,也那是我們無法控制的、已經決定好了的事……」
生父生母不來找、也許是找不著伊莉莎白的事也是。費洛米的妻兒早早就去世的事也是。還有好多好多讓人遺撼的事,早就被那個遠在他們之上的存在決定了。
「所以……請回來吧。請繼續做我的、做我們的爸爸。你的兒女有這麼多個喔。無論你要多少時間才能撫平你的傷痛,我們也會一直在家裡等著的。所以……」
她伸出手。她手心裡的是那個已經碎掉、不再有用的獅子玩偶。無論奧比說了什麼話去騙他、無論他的行為造成了多少人的犧牲,這場悲劇也該來一個好結局了。費洛米瞪大了雙眼,視線從獅子玩偶移到她被眼淚沾濕的臉上。他全身震了一下,在僵直數秒之後他便崩潰了。
「我到底……我到底做了什麼啊……!」
伊莉莎白知道那不會是費洛米現在想跟她分享的事。於是她只是伸手,緊緊圈住這個痛哭起來的老人。當她還是小孩子時,難得回來一次的費洛米總會給她一個擁抱,那溫暖的懷抱讓她非常安心。所以這次到她把這溫度帶給費洛米了。
有近一分鐘時間費洛米就這樣抱著伊莉莎白哭。漸漸地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她以為他哭夠了,下一刻卻差點被昏了過去的老人一同拉到地上。就在她怕會不會讓費洛米摔著的時候,是布萊克扶了他們一把。
「爸爸他不會有事吧?」她緊張地問道。
「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只是奧比差不多搾光了他的魔力,所以現在非常疲憊罷了。」他說道,開始研究起那個魔法陣來。「奧比那傢伙,這個魔法陣畫得可真巧妙啊……不過已經沒用了。」
他大步跨進魔法陣中。伊莉莎白看著他拿起了放在魔法陣中間的黑色小盒,感覺到空氣中某種繃緊的東西隨著他收回了召喚器具而碎散了。總覺得這次經歷開發了她一直以來不為人知的觸覺也說不定。
「好,搞定啦。老太婆也看得很高興吧?」他頓了一頓,然後又繼續說了下去:「喔,這樣啊——老太婆說你最後那些話很感人呢,伊莉莎白小姐。」
被神說自己講的話什麼的,對伊莉莎白來說還真是沒什麼實感。不如說這夜發生的所有事都像一個夢一樣,又或者像布萊克說的那樣,就像是一場虛構的表演。但這是確實發生了的事,而伊莉莎白知道她會一直一直記得今晚發生過的一切。她已經不會再見到布萊克了吧?因為他還要繼續「從屬」取悅眾神的工作,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跟像奧比那樣的人戰鬥。
「怎麼啦——不捨得我嗎?」布萊克對沒有回話的伊莉莎白說道。
「想要人普普通通向你道別的話,那你就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怎樣的表情?」
「看起來非常寂寞的感覺。」她如實相告。
布萊克別過了臉不再看她。她有個衝動去揉揉這人那髮型古怪的頭,好像他是個需要她安慰的小孩。但伊莉莎白的手最後沒有伸出去,她還要牽好費洛米先生,而布萊克就要到下一個舞台去了。
「這樣啊。」他說道。「那麼,你也該回到平常的生活之中啦。就希望接下來我們不會再見面吧?」
沒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不過是一生只會見證一次的驚險劇目;
但對台上的演員來說,這卻是真切無比的日常。
在月光之中離去的男人,其名為「黑」——在明天日出之前,他將會抵達一個怎樣的舞台?
你們期待嗎?我可是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