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的童話故事: 癌細胞

(1)
學明用綿被包著自己，惟恐自己身體某一部份暴露於空中，瑟縮在睡房角落。

「病了病了，這個城市病了，已經無處可逃，無救了......」他用低沉而扭曲的聲音喃喃自語。

這裡本應是他的家，但現在卻被扭曲的黑斑所侵蝕。

(2)
還記得二十年前的聖誕節，學明年紀還小。他父母帶他到維多利亞港看燈飾。





「學明，維港是不是很美麗呢？」他的父親指著對岸五光十色的夜景。「香港真的很美麗呢。每個人都努力地打拼，才可以令這裡由一條小漁村成為東方之珠。」父親感慨地說著老套的話。

「爸爸，這些是甚麼？」學明指著對面一些零星的黑斑，只見這些黑斑依附在對面的摩天大廈上。

「咦？之前好像沒有的。」爸爸托一托眼鏡，認真地看著在香港經濟與政治中心出現的黑斑。「不過放心好了，香港政府會處理的。他們怎會容美麗的夜景沾上黑斑呢？」

但爸爸錯了，政府並無處理。黑斑在香港快速擴散著。香港人都稱這些為「癌細胞」。

幾年後，情況變本加厲，政府打開了關口，癌細胞肆意沿著羅湖口岸經過好像血管般四通八達的鐵路走偏全港，很快擴散至每個角落。





偶爾，有部份人會發聲。他們認為政府應該採取行動，就好像有病就要醫治一樣。

但政府認為並無問題，當然並不需要治療，還加速癌細胞的擴散。

(3)
「五星红旗，
我们的国旗。
国歌声中，
高高升起。
我们立正，




向您敬礼。」
中文老師領著同學以誇張的表情用普通話齊聲朗讀。自從學明升上中學後，就開始用普通話授課，學簡體字。學校的中文老師也換成內地人，令學生可以更學好五千年中國文化。政府稱為提高教育水平，會對用普通話教學的學校提供巨額資助。

學明讀著普通話，看著簡體字，感覺頭腦一片混沌，像是被甚麼佔據。面對佈滿學校與書本的黑斑，學明有點想吐。

午飯時，班上都會分成兩派用餐。佔多數的操普通話的學生圍坐在課室中開大聲嘻笑; 佔小數的香港學生則圍坐在角落用餐。
他們不發一言，感覺就像人在異鄉，根本無高談闊論的心情，反而有一種孤獨感。

學明心想明明這裡的黑斑這麼明顯，為甚麼還會有人覺得無問題呢。

「但至少它不會走到我身上。」學明安慰自己。

(4)
直至有一日，學明起床後發現自己身上竟偏滿黑斑。他張大口想叫，卻發不出正常的粵語聲音，思想好像被甚麼侵蝕了似的一片渾沌。他立即趕到醫院看醫生。





「你等一會兒吧。」護士用半鹹淡的粵語說，還加了一個兒化音。

急症室中擠滿了病人，大部份都說著普通話。「咦？為甚麼醫院最多癌細胞？」學明看著雪白的牆被黑斑佔據，奇怪地想。

「醫生你好。我被癌細胞感染了。」學明用扭曲的粤語說。

「對不起，你在說啥？」內地醫生用普通話問。

學明連忙轉用普通話。說也奇怪，原本因病不能說話的學明卻可以說流利的普通話。

「哦，其實你沒有病呀。這是正常的。」內地醫生笑嘻嘻地說。

「甚麼？我全身佈滿黑斑都是正常？」學明激動地扯開上衣，讓醫生看他佈滿斑點的全身。

「好吧，既然你要求，就留在醫院觀察一下吧。」內地醫生露出陰森的微笑。




床房睡滿了不少好像學明般黑斑纏身的香港人。護士把學明推到一個空位，安頓了下來。

「好吧，我先給你打點滴。」內地的醫生最愛給病人打點滴。「我幫你打了特效藥，你先睡覺休息一下吧，睡醒就好了。」
學明聽到醫生的說話，綳緊的心情一下鬆弛一來，昏沈地睡了。


「醫生！」瘋狂的吼聲響偏整個樓層。

「怎麼樣呢？ 」醫生慢條斯理地走過來。

學明看著自己的身體，說不出話。其實醫生不用問也知道，因為學明的黑斑已經變為腫瘤，佈滿了全身。

「其實癌細胞都是身體的細胞，與你的正常細胞不都是一樣 ？哪有好壞之分？」醫生像動畫裡的瘋狂博士一樣，說著他的奇怪理論。「你覺得它壞，只因為你覺得本身的細胞是好。所以我的治療方式就是讓癌細胞完全取代你本身的細胞，無好細胞，你就不會覺得有壞細胞存在。」

學明尖叫著推開醫生，他穿過佈滿黑斑的醫院、佈滿黑斑的街道、佈滿黑斑的商店，跑回家去。





「你儘管跑呀。在香港，你認為你逃得了？」醫生喃喃自語。

(5)
學明回到家，用綿被包著自己。他感到絕望，亦不是因為這個城市有病，而是竟有人視這種病態為正常。他眼睜睜看著黑斑從窗中爬進來，佔據他的家，但他甚麼都做不了。

「爸爸，為何這個女神佈滿醜陋的黑斑呀？」小男孩用普通話指著立法會頂的正義女神像問。

「這很正常，很美呀。」學明用普通話笑嘻嘻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