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爾傳-II】《維吉爾，一位窮賤但想讀醫的人》: 讀書不成做笑話

 
我如常地回到公司工作，中午午休時份，我又要為同事們到買午餐。
 
一位阿姨傳給我一張菜單，問道：「Vergil，我們打電話到對面那家日本餐廳下單，你要吃嗎?」
 
我粗略地看了看那菜單，這畢竟是日本餐廳，那些什麼豬排井、三文魚飯都要六十多塊，我連想都不敢想，就連整張菜單中最便宜的拉麵都要五十元正；我現在這樣的境況，根本吃不起啊。
 
「我下去買麥當勞，你們照下單吧，我順路經過那餐廳幫你們拿上來。」：我答道
 
我後面的兩位中年叔叔喊道：「Vergil去麥當勞?幫我們買兩個將軍漢堡套餐!」




 
「我要一杯OK的檸檬茶，少冰，謝謝!」：坐在我左方的女同事喊道。
 
「OK。」：我應道
 
短短一小時的午休時間開始了，我抓緊時間去麥當勞買了一個魚柳包和豬柳蛋漢堡給自己，並替同事買了兩個將軍漢堡餐，然後到對面街的日本餐廳替別人取三文魚飯，最後到街角的OK便利店買一杯檸檬茶。
 
去了三個地方，兩手提滿東西的外賣小子我狼狽地回到公司放下所有食物。同事們歡喜地取過她們的日本餐或是便當，我則是從當中取出屬於我那兩個細小的麥當勞特價漢堡。
 
拿著漢堡回到座位上，午休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只剩大半個小時了，我要趕快吃了。




 
這時，一位中年男同事喊道：「Vergil啊!將軍漢堡餐啊，怎麼只有豬柳蛋包啊?」
 
什麼回事?
 
我放下自己正吃著的漢堡，走出去一看究竟，發現那兩個麥當勞紙袋內的確只有兩個豬柳蛋漢堡!我下單時是叫將軍漢堡的啊，而且收銀員收的也是將軍漢堡餐的價錢。
 
我信任他們不會給錯東西，而且我有好幾處地方要去，所以我取餐時並沒有打開仔細查看，想不到他們就這樣把豬柳蛋漢堡當作將軍漢堡裝給我。
 
那男同事瞪著我，不耐煩地說道：「你取餐的時候有沒有檢查過的啊?!」




 
我的工作範疇並不包括為你們買午餐吧，我平常當義工替你買午餐你不說謝謝我都沒所謂，但你可以不要喝我嗎?
 
我拿起那兩個豬柳蛋漢堡，黯然道：「我下去幫你換回將軍漢堡吧。」
 
我又離開辦公室，走往麥當勞。午休時間其實只是一小時，這樣為同事們折騰了好幾回，我基本上都沒時間休息或是做自己的事了。
 
來到麥當勞，我走到取餐處，禮貌地說：「我剛剛買了兩個將軍漢堡餐，但你們給了我豬柳蛋包，可以換回嗎?」
 
站在取餐處的一位女經理看著其貌不揚的我，疑惑地問道：「你是叫了兩個將軍漢堡餐的嗎?」
 
……
 
你，這是什麼意思?!
 




經理問道：「你記得你取餐單的號碼嗎?」
 
現在是你們在將兩張單都取走的情況下配錯東西給我，還要問我取餐編號?我的單你又要取走，我怎麼記得啊?!
 
我是窮，但我不會連拿兩個將軍漢堡要使什麼卑劣的手段!
 
我沉著氣，說道：「15什麼，我怎麼記得?」
 
這時，一股便意襲來，直衝而下，但藥物使我的下腹肌肉處於鬆弛狀態，我根本毫無辦法收縮肌肉忍屁，我只能在眾人前呆呆地放了一個屁。
 
周圍的人轉頭過來，對我冷眼相看……
 
那經理更是輕蔑地看了看我，然後黑著臉，半信半疑地接過我手上那袋豬柳蛋漢堡，換成將軍漢堡。
 
我拿著經歷一番波折和屈辱後才取得的將軍漢堡回到公司，那兩位中年男同事仍認為這是我作為新人的份內事，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亦沒有對我表示半句感謝。




 
……
 
下午二時我們繼續工作，但在今日下午的工作中，我卻遇到了一個難題。
 
我在一所物業管理公司中工作，我的職責是為公司所管理的大廈和停車場寫文書通告，例如提醒客戶不要高空擲物，丟垃圾前要包好垃圾袋等；我也會繪畫一些「此處嚴禁泊車」、「停車場內慢駛」等的標貼。
 
出外巡視的部門主管致電給正在辦公室的我，說：「喂，Vergil，我剛經過內港那個露天停車場。這邊始終低窪地區，舊的標貼都殘舊了，你出一張A3的標貼，就說『溫馨提示，海水倒灌區域，請車主留意天氣提前把車駛走』之類的；還有平時經常有人跟車闖閘，你寫個標貼說『一車一閘，撞毀車閘要賠償一萬』。」
 
我答道：「明白。那一個就寫『海水倒灌頻發區域，請車主自行因應天氣情況駛走車輪』，另一張就寫『一車一閘，請勿跟車；撞毀此閘，賠償一萬』，OK嗎?」
 
「哪用分開兩張啊?寫在同一張就行了，A3紙一張那麼大。」：主管說
 
什麼?海水倒灌和跟車闖閘是完全兩件事吧，將這兩件事寫在同一張標貼中?不太好吧......
 




我禮貌地勸道：「主管，但這兩件事關係不太大，你真的不想分開兩張標貼寫嗎?」
 
「貼那麼多幹什麼?!人家有些停車場門口貼一張注意事項，裡面十多二十條還不一樣是那麼寫?」：主管說道
 
說罷，主管便掛上了電話。
 
海水倒灌和跟車闖閘，這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我要怎樣把它們塞在同一張標貼告示中啊?你這分明是為難我吧。
 
這時，一位手捧著一堆銀行文件的會計剛好回來，他回到我隔壁的座位前把所有東西卸在桌子上，然後如釋重負地坐在膠輪辦公椅上，移到我身旁，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說：「Vergil啊，公司帳戶那個洞我剛補回了，謝謝你啊!」
 
我有氣無力地嘆道：「不用謝，反正那錢本來就不是我的。」
 
會計諂媚說：「不要那樣說嘛Vergil，多出了幾千塊薪水這麼大的誘惑，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為人正直立刻把錢還出來的呢。事情要是鬧大了，我可就麻煩了，幸虧你人那麼好!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告訴我，可以幫得到你的我一定幫!」
 
我深嘆了一口氣，說：「不如你教教我怎麼將提防海水倒灌和切勿跟車衝閘兩件事寫在同一張標貼上吧，主管說不用分開寫，要寫在同一張啊。」




 
「認真想那麼多幹嘛呢?」會計低聲地罵道：「公司說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反正老板想怎樣是他的事，我顧那麼多幹什麼?總之每個月我有薪水拿的話，就算他明天要我從公司帳戶裡拿五百萬回來在他面前燒掉我也不會勸他，關我啥事呢?」
 
……
 
或許以這位同事的態度來工作的話，煩惱會少很多，但老實說，我並不想這樣。我想做一行就敬一行，精一行；雖然半年後我會赴海外求學，但既然今天我還在這個崗位上，我就要肩負這責任。這是我從小在學校和教會中所學習到的價值觀；更何況每張公共標貼都是我的作品，我也不希望這麼草草了事。
 
我先寫了一張「海水倒灌頻發區域，請車主因應天氣情況駛走車輛」，然後再寫了一張「一車一閘，請勿跟車；撞毀此閘，賠償一萬」，還在其下加了一個紅色的「Do not tailgate」標誌。這樣才不致亂七八糟啊。等等主管回來時我嘗試跟他談談吧。

一小時後主管便回到辦公室，來到我座位旁。我把那兩張標貼展示給他看，說道：「主管，這些字眼OK嗎?」
 
「還可以，就一張A3吧。」：主管說道
 
我禮貌地說道：「真的不要分開兩張嗎?這樣客戶可能會看得清楚一點。」
 
其實我真的只是為公司著想，亦想車主在出入停車場時能看得清楚一點。
 
「貼同一張就好了，為什麼要分開兩張?」：主管質問道
 
我皺著眉解釋道：「也不只是因為兩件事沒關係。其實提醒車主留意海水倒灌是一種善良的提醒，但撞閘賠償卻是一種警告；兩樣語氣相反的事放在一起不會有點怪嗎?」
 
主管聽後怒道：「都說一張A3寫在一起就一起!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貼兩張?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每天中午吃飯時在寫那些沒用的不知什麼小說，你不要把那些搬過來!我平常經過都有看到你寫的東西，那些根本都不通順的!你的文筆其實是很差的你知不知道?」
 
主管看著我的眼睛，問道：「叫你做就做!你現在中文很好嗎?加那麼多個人意見幹什麼?!你只是個中學畢業，讀書不成的而已，還跟我談中文?!」
 
我看著主管的那雙怒目，同等的憤怒亦在我心中翻滾著，只是我還未將其傾瀉出來。中學畢業學歷，這是我其中一道最不想被人掀起的傷疤……
 
當年我完成中學後，實在不知自己該讀什麼科，而且也想儲一點社會經驗，才選擇了休學，並工作一陣子。後來妹妹直接考上了本地大學，父親又退休了，家庭的經濟狀況使我不得不繼續工作支持母親。
 
我是因為這等原因才還沒有入讀大學，我維吉爾從小到大都沒有讀書不成!
 
……
 
我之所以將兩件毫不相干的事分開在兩張標貼上寫，是因為我敬業，因為我想把標貼寫得清晰明白，能真正把公司的信息轉達給車主們，我不想街上的路人都看著我們公司的名字，心中暗笑我們公司的告示不知所謂。
 
但既然我如何花心思都只是吃力不討好，那麼……
 
我空洞地看了看主管的雙眼，然後低下頭說道：「Ok, A3一張明白了。」
 
我把這兩段文字放在同一標貼版面中，隨便印了就算，他想怎樣就怎樣。
 
下午六點一到，我一秒都不願多留在公司，立即離開。我走到樓下的巴士站等車回教會。
 
主管那句「你只是讀書不成的，不要加那麼多個人意見!」不斷在出現在我耳邊，刺痛著我的內心。
 
我坐在巴士的最後排，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初中化學書努力地鑽研。我不理那主管說什麼，在出國讀醫前，我一定要把基本的人體解剖學、生物學、化學和物理學全部用英文重學一次，最起碼要達到高中畢業水平。
 
這初中化學書中的每一段都起碼有三四個英文字我看不懂，我這在中文中學畢業的學生原來就算學人家英文中學中初中水平的東西也是如此的舉步為艱，實在是可笑。
 
這個時段我的家並不寧靜，所以我回到教會，坐在門廳的沙發上繼續努力學習，而坐在我對面的人是……Phoenix。
 
我沒有管她，只是默默地看書，她百無聊賴地在沙發上玩手機，大概是在等阿朗吧。她把Facebook, Instagram, Twitter等所有她能劃的東西都劃光了，便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我的書。
 
「Hey you really are a fan of chemistry, aren’t you? Don’t you get bored?」：Phoenix先打開話題。
 
經過這幾天的事，我和Phoenix的關係只是一般，但也許是她真的太悶，所以才嘗試跟我聊兩句吧。而我……其實只是跟她有點磨擦，也沒有什麼隔夜仇的。
 
我嘆道：「I have a lot to catch up before going to university.」
 
「Do you really have that much to learn before studying bio-medical?」：Phoenix不解道。
 
Different types of catalyst (heterogeneous and homogeneous) with examples of each kind…
 
這堆亂七八糟的英文是什麼來的啊?我真的完全看不懂啊。
 
「I do, I had poor grades in chemistry back in high-school.」我問道：「What does “catalyst” mean?」
 
「You don’t know “catalyst”?」Phoenix答道：「Catalyst is something that increases the rate of a chemical reaction or transition. But a catalyst only affects the speed and takes no part in the reaction.」
 
增加化學反應或變化的速度的物質…...催化劑?
 
「Okay, got it, thank you.」：我禮貌道
 
「Wait, you truly don’t even know what a catalyst is?」Phoenix一張開嘴便停不下來，她繼續問道：「Are you just joking?」
 
我答道：「I wasn’t good at chemistry, and I forgot a lot already…」
 
Phoenix追問道：「So what? There’s no way that you don’t even know that, cuz it’s like the most basic thing!」
 
Phoenix還不肯停下來，對我窮追猛打，說道：「Wait, last time you asked me what a compound is. This time you don’t know catalyst. That’s impossible.」
 
Phoenix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問道：「You didn’t forget or get very poor grades in chemistry. It’s like you’ve never learnt before! Have you ever studied chemistry in English?」
 
……
 
我知道我這沒有用英文學過數理化的人要用英文讀醫，聽起來十分荒誕。所以我一直都在默默努力，沒有告訴很多人，我就是不想別人因為知道我中學時是用中文學習而看不起我、笑我，覺得我沒有能力達成自己的理想。
 
我不想說出來的事情你就偏偏要挖開，一直問到底，你真的不可以找其他話題說嗎?你以為我看著那些名校學生精通英文數理化時，我的心裡好受嗎?
 
你覺得我眼巴巴地看著別人一畢業就能走著平路上大學，我則要像個補習生般把別人小學和中學的通識重新學一遍，有著如此大的差距，我的心理會平衡嗎?!
 
你以為我每天要把自己學過的那些「硫酸什麼」、「氫化什麼」、「鹽類化合物」等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轉成英文，這個過程很好玩嗎?
 
如果我維吉爾可以重新選擇一次的話，你覺得我想讀中文學校嗎?你覺得我不想像你Phoenix一樣用英文來學數理化和其他科學嗎?
 
我黯然道：「I wasn’t very top, I just studied in a normal Chinese school.」
 
「Oh my gosh! So you studied all scientific subjects in Chinese and yet, you wanna study bio-medical abroad?」Phoenix輕笑說：「Are you kidding me?」
 
……
 
坐在我對面的Phoenix的輕笑聲，還有她對我理想所給的那句評論「Are you kidding me?」如箭般直插入我心臟，深深地傷及我的自尊。我激動得全身顫抖，我空洞地看著Phoenix……
 
Phoenix看到我的表情後，生硬地笑說：「Well, I didn’t mean that, I mean…」
 
我洩氣地「啪!」一聲關上自己手上的化學書，不屑地說：「你是時候把紫琴對我的描述忘掉了。如你所見，我根本就沒有她所說的那麼優秀!」
 
「你也不要再拿我跟紫琴比較了，」我認真地看著Phoenix說道：「是啊，紫琴彈鋼琴彈得比我好多了，我彈得像垃圾一樣；我不像紫琴那樣，中學時就讀位列全港前茅的名校，現在又在外國當無國界義工!我讀的只是所連廢校，連隨便兩個難一點的科學名詞都不會啊，就連“hydrogen”, “Oxygen” 那些小學級的elements我也是上星期才學會的，好不好笑啊?!」
 
我洩氣地問道：「整天說我真人跟紫琴所描述的差多遠，有意思嗎?整天提著『以前紫琴說Vergil怎樣怎樣』有意思嗎?紫琴跟我很熟嗎?她根本不了解我!我就是個讀書不成，不學無術的傢伙，滿意了沒有?」
 
說罷，我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堂。一次又一次，我真的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