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說今夜天色很好,所以只要在高處就可清晰看見月全蝕的面貌,
小時候讀過,月蝕是當太陽、地球和月亮在同一直線時,而且必定是滿月的晚上,
在月全蝕發生時,月亮的光會被完全遮蔽,變成月黑風高的殺蟲夜,
老實說,現在又不是唐朝,真不知道看月蝕可以如何溝女。
說起肥超的溝女史,這次也不是我第一次幫他了,
那小子老是叫我帶走那些女孩身邊的朋友,肥妹試過、豬扒亦試過,
所以說,一生人老友不需要多,像肥超這種一個夠了。
去到約定的地方,肥超那傢伙已經和一個女孩在聊天,
看看他的死款,笑得前所未有那麼嘔心,
「Sorry,我遲咗!」我笑著走過去拍肥超的肩膀,




肥超抬起頭,以一種極度古怪的表情看著我,
「你係.....?」肥超問道,
看見只有一個女孩在,說不定那友人臨時爽約,變成肥超與女孩的二人約會了,
好小子,重色輕友到立即反臉不認人,我強忍揍他一拳的衝動,
「噢唔好意思,認錯人。」我微笑走開,
和肥超的默契不是一天建立的,既然沒有女要我啃,我樂得清靜看一會兒月蝕,然後立即回家等阿Fay,
不過我也不會讓他那麼好過,我決定全程站在他倆旁,好給他一點壓力。

「係哩,你個Friend會唔會唔識嚟?」女孩問肥超,
「唔會啦,佢話佢上緊嚟,反而妳個Friend使唔使接佢呀?」肥超說,




他倆的對話讓我大感奇怪,既然那女孩的朋友會出現,肥超幹嘛裝作不認得我?
「唔好意思,我遲咗!」一道人影越過我和肥超打招呼,
我一看,心中更是愕然,
這不是樹人嗎?!

「Katie,呢位係樹人,我老死。」肥超介紹道,
「Hello~哎呀唔好意思我朋友電話唔通,呢幾日成日都係咁,都唔知佢電話係咪壞咗.....」女孩說道,
我如同一個陌生人在他們兩米以外聽見整個對話,心裡的問號一個接一個,
我拿出電話,嘗試打給肥超問個究竟,不過我的電話一格都收不到,
這個時候,一種不能解釋的直覺讓我稍明白眼前情況,




可能是環境給我的違和感,所有東西都十分不妥,
為了求證,我走向正歡樂談笑的三人,
「肥超、樹人,你地識唔識.........我...........?!」我唐突地問,三人聞言一愕,
「你點知我叫......我.....唔識喎......樹人你朋友?!」肥超一臉詫異,
「唔識喎我都,朋友你係.........?」樹人為人正直,平素最不會說謊,
「小姐,你約咗嗰位朋友......唔會咁啱叫阿Fay掛?」我轉向那Katie問,
「係...係呀!你點知架??!!」Katie嚇一跳說,
這時候天色突然一黑,周遭的人群開始哄動,是月全蝕的「初虧」現象。

月全蝕的時間很長,一般大概是個多小時,
在四周人群舉起相機照個不停之時,我站在肥超、樹人和Katie旁邊,四人正尷尬對峙,
眼前熟悉的好友並非我真正的好友,不用問,這個世界自然不是我本來的世界,
我現在身處的,相信是Fay的宇宙,
在這個宇宙內,我並不是肥超和樹人的朋友,甚或我根本不存在,
而碰巧的是,Fay就是那個Katie會帶來的女友人,




換言之,Fay現在應該在我的世界,和我遇到相同的情況。

我本想問Katie一些關於Fay的問題,但隨著月全蝕由「初虧」轉入「蝕既」,我的心腔突然不受控地劇烈震盪,
「先生....你...冇事呀嘛...?」肥超看見我痛苦地半跪地上,連忙扶住了我,
「唔....唔對路.........」我勉強只能擠出幾個字,
這種感覺,似是身邊的環境、空氣不斷向我施予壓力,意欲把我輾碎一樣,
「可...可唔可以...幫我叫架的士.......」我支吾說道,肥超點點頭,一旁的樹人已經在打電話了,
直覺告訴我,我現在必須回家。
我坐上的士,想不到的是連其餘幾人都跳了上車,
「你...你地....」我望著肥超和樹人,
「唔好問我,我都唔知點解會咁做!」肥超似乎也大惑不解,
「溝...溝女啦你....」我奮力使嘴角上揚,
「嘩屌你咁嘅樣就唔好笑啦!笑到我心都寒埋,去邊呀你!」肥超縮後說,
「XX街XX大廈.....」
我一說出地址,Katie便渾身一震,




「呢排Fay成日唔見人,打電話又熄哂機,連Whatsapp都唔上,係因為你?!」女人的直覺果然可怕,
我點點頭,但趕回家的途中我漸覺呼吸困難,即使不看亦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得要命,
「先生,不如送你去醫院啦!」連的士佬都說,
「唔...使........你快....快...啲.....」
的士終於到了我家樓下,肥超和樹人扶著我,一行四人上了我家門口,
「你地......唔該哂.......呢度得嘞,唔使入嚟....」我頂著門口說,
「哈!驚我地阻你搵食咩!」肥超笑道,
「Katie...呢個人唔錯....係我就唔諗啦....」我臨進屋前向Katie說,後者一聽雙頰緋紅,
「呢位仁兄,做Wingman一定無得頂呀!」肥超輕聲向樹人說。

我急不及待走進家,一關門,那令人窒息的感覺立即煙消雲散,
我連忙打開家裡每一扇門,不過怎樣都找不到Fay,
電話沒可能打得通,即是我根本沒可能聯絡她,想到此處我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衝出家門,希望會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過一打開,看到的就是肥超和Katie,肥超臉上更是錯愕,




「你....你地仲未走........?」我疑惑地問道,
「咩呀仆街仔,做乜甩底呀!」肥超張口就罵,
「吓你認得我呀?!」我興奮地叫道,
「乜鳩呀,你整咗容咩?睇過,咪一樣咁On dog dog!」肥超伸手捉著我的頭,
「等等,Katie,你有冇見過阿Fay呀?」我問,然後才留意到Katie旁邊有個沒見過的女孩,
「做乜問我,乜我真係識佢咩......」Katie的樣子充滿問號,
「頭先個女仔係咁問你啲嘢,跟住面色蒼白咁走咗,我地有啲擔心佢就去咗搵佢,然後就一路跟到嚟你屋企門口!」肥超解釋道,
原來門打開,我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根據肥超的話,Fay應該剛好回到家,
「唔該哂呀!我而家入去搵佢,Katie,呢個人唔錯,係我就唔諗啦!」說完Katie又馬上面紅,
「呢個Wingman真係無得頂,又靠你.......咦............我做乜講又....?」肥超輕聲說。

我轉身衝進家,馬上見到Fay的身影,
Fay撲上來摟緊我,她雙眼滿是淚痕,
「妳冇事呀嘛.......?」我摸著她的秀髮,
「我去咗搵Katie然後返過阿媽度………..發現原來我係你世界根本唔存在.....」Fay喘著大氣說,




「唔駛講落去嘞,我明白........」我摟緊她,仿佛世上只有我倆,
「咚!」
架上的書掉了下來,定睛一看,客廳開始變化,就像一開始融合的相反,
廳裡Fay的梳化開始消失,現只剩半張了,
窗外的月亮呈暗紅,是「蝕甚」開始過渡的現象,
「原來關月蝕事...............」我突然明白空間異變的原因,
「我...我地入房... ?」Fay說,我點點頭,
隨著兩人走向房間,身後的櫃倒的倒,雜物一地都是,仿如我和Fay初見面時。
我想起二人碰頭的尷尬樣子,原來前後也不過幾天光境,
我和Fay躺在床上,輕輕地擁吻,似是怕吻得用力會把對方壓碎,
家中物件倒塌的嘈音與我無關,這一刻我的世界只有Fay,Fay的世界只有我,
我們是誰根本不重要,身份、時空都擋不了依戀的延續,
「你唔好成日食公仔麵啦.....」Fay輕輕說,淚痕清晰地出現在紅通通的臉蛋上,
「嘻嘻,知啦!」我答道,伸手撫摸她的肌膚,
感覺著彼此的體溫,鼻子所嗅到的只有Fay髮端的味道,
人一生或許不止愛一次,但刻骨銘心的,從來都只有一個席位,
房間外的騷動停止,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甚麼,
我下意識把雙手勒緊,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捉緊Fay,
「多謝你............」Fay再次向我道謝,但這次似乎帶著另一種意思,
「傻嘅......」我把頭埋進她的髮端,
無聲無息,雙手臂彎懸空,懷中的伊人不見了,連氣味都沒能留下。

到最後,Fay都沒有告訴我她痛心的故事,
不過想來亦是個遇上男版Pauline的情節而已,
她做過的,想必我也做過。

Fay消失後,家裡仍有許多屬於她的物件,
我跳起來把便條紙貼上去,就像一開始那樣,我把想說的統統告訴了她,
如同一開始的邂逅,屬於我的物件傳送回來,屬於她的傳送回去,
不過,這一次的意味完全不同了,
我不用再把全家物件都黏上便條,只是把Fay的東西集合在一起,默默數著那些物件的消失。
我沒有如想像般那麼心痛欲絕,但我知道,這遺憾將會跟隨我一輩子,
就算是死前的走馬看花,希望Fay都會佔上一大部份吧,
因為我最怕的,是生活將一切磨滅,甚至讓我不再記得她可愛的臉龐。
物件的消失越來越慢,太陽出來了,我又要起床上班,
臨出門前檢查一次,Fay傳來便條提醒我吃早餐,
我把便條收在懷裡,然後迫自己露出笑臉,生怕Fay會看得見似的,
那天我工作得頗晚才回家,家裡屬於Fay的物件已剩下最後一件。

也許我應該在家守候?不,我沒有,
我記得Fay和我說過的話,兩點的相接是緣份,但緣份有盡時,
當終結來臨,挺起胸膛面對,心裡尚可保留一絲再見的可能,
我想起Fay笑著挨在我肩上,然後哄孩子般推我出去上班,
家變得很靜,我拿起最後那張王菲的唱片,希望添上一絲聲音,
「...茶沒有喝光早變酸,從來未熱戀已相戀,陪著你天天在兜圈,那纏繞怎麼可算短,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未留住你卻仍然溫暖......」
王菲的歌聲像是刀片,終於,眼淚缺堤似的湧了出來,
我捲縮在地板上,哭得那麼兇狠、那麼面目可憎,
「愛或情借來填一晚,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猶疑在似即若離之間,望不穿這曖昧的眼,似是濃卻仍然很淡,天早灰藍,想告別,偏.................................」
音樂聲倏然停止,打開那唱機,原來唱片也消失了,
王菲的歌就似是開了我一個玩笑,歌曲的結局是怎樣,我不會知道,
蝕甚生光月復圓,半影蝕終人始末。

有人問,這樣的愛情好苦,還不如甚麼都沒發生過,
然而,愛別離是苦,相聚焉又不苦,沒有痛楚,又哪來快樂?
我拾起Fay黏在物件上的便條,到最後,只有這些便條沒有消失,
亦只有它們,方能證實我和Fay之間的事不是虛構,
Fay在那些紙條上寫出了纏繞她的傷心史,
我讀了,如果我是女孩,想必也會有類似的經歷吧。
天文台說,下一次的月蝕是兩年後,
我會在這個家裡一直待著,相信Fay亦如是,
從來都不覺得買樓是一種必須要做的事,但這一刻,我暗自發誓要努力工作把這單位買下來,
在再見Fay的一天來臨前,我會把她的文字輯錄下來,然後出一本書,
書裡寫的,就是我和Fay,還有我們曾經傷心過的愛情故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