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你有冇睇新聞呀?阿叻話收視得3點佢跪回家呀!」午飯時女同事繪聲繪影地說,
我默默把咖哩飯掃入口,娛樂圈消息甚麼時候變成新聞了,
一眾同事熱烈地討論著無關痛癢的事情,我半點都不關心,但嘈雜的聲音圍著我,逃不了,
「阿基,你會唔會睇台慶呀??」同事拍拍我,
「台慶?自從冇咗吳剛心口碎大石我就冇睇啦!」我笑容滿臉地答,
「哈哈哈~邊個係吳剛呀~我唔知喎~」
「唔好扮嘢啦你件老餅~哈哈哈哈~」
我臉上笑得開懷,心底裡充斥住粗口,
個個取笑May姐節目只有瘋狂大笑,我又不見得香港人談話有多高尚多有內涵。
「阿基,呢幾日做乜發哂呆?唔舒服?」男同事故作關心地摟著我肩膀,




「就嚟M。」嘴角慣性上勾,有時候真怕永遠都放不下來,
「頂你,買定包日用裝俾你呀!」男同事用力拍了我兩下,大笑著走開,
「阿May,過兩星期有月蝕睇喎,不如一齊上山睇呀~」男同事把目標轉向大波女同事,
沒事裝關心,有事看不見,內裡空洞的人每天熱衷參與辦公室的遊戲,
唉,真想早點回家。

回到家,我連鞋都未脫就去找Fay的紙條,
一點算下來,這次總共有四件物件轉送過來,比起早兩天多了,
「阿基,我玩PS3但真係沒聽過!昨晚聽了你張學友的CD,睡得好好~你的書好深!看了幾頁又睡得好好~」
我拿著綠色的便條紙,全日就是這一刻最能令我高興。




香港人甚麼都要快,玩交友APP最好對方第二句就約你到哪兒開房,
簡單文字互通又不存歪念的樂趣,恐怕在這時代已失傳了吧。
Fay的隻字片語帶來生活上無比快樂的點綴,但人的好奇心是很殘忍的,
像此時此刻,我拿起筆,掙扎著應否打破奇異的筆友關係,
道理上我似乎應該問,同時也可以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結果,我戰勝不了自己,
「Fay,不如俾你地址我,我寄返D野俾你?」
其實心底裡是有點可惜,如果要冒因現實接觸而失望的風險,我寧願保持可幻想的距離,
不過思考一下,我還是把紙條黏上家裡的物件。





洗完澡後,我發覺Fay的信息出現了,
我拿起黏在一包餅乾上的紙條,一讀卻當場呆立,
「阿基,好呀!我地址係XX街XX大廈15樓E室。」
呆掉不是因為Fay竟大方地給我她的地址,我仔細地重讀紙條三、四次,慎怕自己看錯,
天啊,Fay給我的地址和我家的一模一樣!

我在客廳來回踱步,反覆思量生怕自己遺留任何可能性,
身為香港人,最怕的就是墜進騙局,所以任何可疑事都足令我們緊張一番,
我是被耍了嗎?難不成Fay她早知我地址,所有物件交換都是掩眼法?!
一旦掉落「明眼人一睇就知」的思維,似乎所有事情都變成有跡可尋,
不過無論我如何假設,小市民如我根本不值得別人大費周章,
比較起上來,另一個可能性更加能說服我。
Fay存在的時間線和我一樣,假如地址都一樣的話,
那尚有一個說法可解釋,就是我倆乃存在於不同空間的人,
亦即是說,我和Fay乃不同平行宇宙的人,唯一使我們共通的,就是這個相同的地址。





我很喜歡觸不到的戀人(Lake House),因為這套電影我沉迷過一陣子的全智賢,
不知道是否自己的主觀感覺令我有了這個判斷,但我的確認為平行宇宙是最好的解釋,
我把自己的發現寫在便條紙上,同時我發現,
單在重新貼一次便條的過程中,家裡又多了好幾件阿Fay的物件,
交換的速度快了,而且物件開始變大,連檯燈都換了過來。
隨著物件傳送快了,訊息交流亦更頻密,Fay的回覆很快就出現了,
「阿基,難以置信!我上網找了一下你講嘅遊戲,從來都無出過,所以直覺上令我相信了。」
想不到我的猜測竟通過GTA5得到證實,沒錯,在這種難以證明的情況中,直覺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情況沒有再戲劇性地產生變化,在往後的數天裡,我家裡多了許多陌生的東西,
我和Fay的對話亦越來越密,開始聊起了生活上的事,
每一夜,陌生的二人通過文字作心靈上的交流,
短短時間裡,她仿已成為我認識多年的紅顏知己,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幻想Fay的臉龐,在天馬行空的想像裡,
Fay擁有最美的瞳孔,如絲般細滑的黑髮,




她那矇矓、超現實的笑臉,洗去了輾轉反側的痛楚。

Fay的世界和我的一樣,一樣充滿空虛、壓迫和緊張,
原來她是做Marketing的,自小喜愛畫畫,但家裡一直不讓她發展自己的愛好,
所以當她建立自己的生活後,第一件事就是搬出來,然後重新投入繪畫。
Fay所處的香港跟我有點不同,她那邊的特首不是梁振英而是唐英年,
但唐英年不比梁振英好,香港官商勾結、貧富懸殊、中央干預的情況一樣,
而且梁振英好像沒放棄,正在密謀下一屆再出來選,
同樣被時代遺棄的二人,東拉西扯聊著兩個世界的異同,尋求晚上片刻的溫暖。
「Fay,我差不多要睡了,明天妳唔好遲到呀。」
「基,做個好夢,放工後見=]」

「點呀你個筆友,係咪豬西嚟?」星期五的酒吧,肥超問,
「唔好咁膚淺啦!樣貌真係咁重要咩?!」我臉露不悅,
肥超拍了拍樹人的肩膀,好像我說了些很荒謬的話,




「係嘅係嘅,做人唔好淨係睇樣咁膚淺,都要睇埋身材架嘛!」肥超大笑乾掉杯中物,
「阿基,你自己鍾意就得,唔使理佢,不過最重要.......」樹人一臉正經地凝望我,
我回望他,等待他給我些充滿哲理的建議,
「........最重要聽日記得嚟練波呀!!」他敲了一下木檯面,
男人的朋友就是如此,我失笑搖搖頭,學肥超般乾掉Double的Macallan威士忌,
18年的濃度在口腔裡盤旋,些微的果味使我全身發熱,
「嚟!再嗌多兩Round等條戇鳩仔寫唔到信!」肥超使力招手,
歡笑聲中,我不知喝了多少杯酒下肚,眼前兩個豬朋狗友都變模糊了。
回到家,我迷迷糊糊地靠著牆,喝了兩杯水後酒意稍醒,
家裡很安靜,我走到窗前,晚上開始有點冷,但同時天色比較好,能看得見滿天星星。
在人生的絕大部份時間裡,朋友可以陪伴的只佔極少數,
和友人一起的歡笑,反使孤獨時的寂寞更強,
這一刻,世界好似離開了我,我是夜空下的一粒塵,吹去哪都沒所謂。
倚在窗前的我情緒就似坐過山車,上半夜狂歡,下半夜寂寥,
肥超常常說我最後一定是自殺而亡,因為我想太多了,




對,我也很羨慕他,抱完不同女孩只會感到沾沾自喜,沒有被空虛吃得內心空洞。

然後,我看見床邊多了一隻玩具熊,熊上貼了一張紙,
「基,有時候我想,可以到另一個時空生活的話,我會否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尤其在這樣的夜裡,我覺得自己好像時間裡的一點塵埃,好靜,靜得很可怕。」
在同樣的夜裡,我和Fay看著同樣的景色,想到同樣的事情,
我幻想,如果此刻Fay出現在我面前,我們會有怎樣的對話。
乘著酒散發的餘溫,我放棄睡眠和Fay徹夜互傳訊息,
「Fay,除了維持自己的生活,妳覺得生存在此時此刻仍有甚麼意義?」
「基,大抵沒有甚麼意義,我們的存在對父母重要,但對朋友可能已不那麼重要,再下一層更不用說了。」
「Fay,多數的人際關係只是寂寞的延伸,越寂寞的人,越苦心經營。」
「基,我們都寂寞,面對自己是痛苦的,因為我們可以裝成任何人,騙過所有人,但永遠都騙不了自己。」
「Fay,所以人生不過是苦中作樂,拒絕承認痛苦,只會令自己更慘。睡了,晚安。」
「基,讓我們一起擁著遺憾而睡吧,Good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