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卻難靜。

預示死亡的槍聲以誇張的數量不斷響起,菲爾身前的大卡車彈孔越來越多,教他身子不得不緊縮起來,以免中槍。

附近十幾名殲魔戰士也各自以車子作掩護,可是對方火力數倍於己,他們連頭也不敢胡亂抬起來。

「殲魔協會的傢伙,剛剛你們不是很威風,怎麼現在當起烏龜來了?」公路的盡頭一名殺神戰士大聲嘲笑,另外百多名撒旦教徒聽見,便即放聲齊笑。

和菲爾躲在同一輛卡車的中年老戰士,聽到撒旦教徒的冷嘲,按奈不住,怒吼一聲想要衝出去和對火一拼,可是他的頭才伸才半點,三顆子彈已經把他的頭腦射個開花!





熱騰騰的血水和腦漿濺得菲爾滿臉皆是,教這位初出茅廬的戰士,一時呆在當場。
       



「冷靜!」遠處一名樣子和菲爾有些相像的男人,驚見同伴被殺,再次大聲呼喊,「四目將早已派出支援,很快便來!」

眾人聽到他的話,心下卻是半信半疑,因為他們被困在此,足足有半個小時。








呼喊者名叫鍾斯,是菲爾的哥哥,也是這一隊殲魔軍的領軍人。先前他與四目將項羽一起殺進香港,後來項羽留在港口接應,便派他帶著三撥人馬,追殺逃走的十數名殺神戰士。

他們知道目標當中有一名魔鬼,於是便依循魔氣,一路緊緊追隨。

來到關口,赫見那十多名殲魔戰士進了中國邊境,三隊人馬連忙全速前進。

可是,首兩隊殲魔戰士才越過邊境,兩地之間的橋突然爆炸斷開,近百名殺神戰士,突然從出入境大樓各處殺出,頓時把殲魔大軍從中截斷成半!





鍾斯和菲爾皆在尾隊,遇上埋伏後,連同二十多人邊戰邊退,但一直退到公路時,後方發生巨大爆炸,卻是先前十多名殺神戰士路經時埋下的炸藥,被遙控引爆。

前後無路,鍾斯等人只能以車輛作障,等待救援。




刺耳的槍聲不絕,不斷折磨著眾人意志,滿臉血水的菲爾,則仍是呆若木雞。

鍾斯眼見弟弟如此狀況,猛聲大喝:「菲爾,別走神!」

菲爾聞言一震,連忙抹走臉上血污,重新握緊手中機槍,「哥……援軍還未來嗎?」

「很快便會來。」鍾斯大聲喝道,語氣堅定。菲爾聽到哥哥的話,卻臉露猜疑。





從少到大,鍾斯總是出類拔萃,聰慧過人,而且對信仰堅定不移,因此年紀輕輕已是殲魔協會中最高級別的殲魔師。反觀只比他年輕數載的菲爾,至今也不過是名「狙魔士」。
 
不過,菲爾從小到大,不知何故總不肯相信哥哥的話,縱然這二十多年的相處中,鍾斯的判斷大多正確,但每一次菲爾在心底都會有一絲疑惑。
 
菲爾知道自己不是妒忌、也不是討厭優秀的哥哥,他只是純粹不信任理應和他最親近的兄弟。

至於箇中原因,菲爾自己也說不上,總之他總是對兄弟的每一句話,都產生質疑。
 
這次也不例外,菲爾聽到鍾斯的話,心裡再次感到疑惑,無奈前方槍火不絕,後頭去路又毀。

菲爾此刻唯一想到可做的,就是禱告。

霎時之間,菲爾腦海一片澄明,只想低頭合什,尋求心靈平安。

他才閉上眼,背後那些震耳欲聾的槍火,似乎同時消失。









「不,真的停火了!」

菲爾驚然睜眼,發現槍聲果已停頓下來。
 




正當他以為神蹟降臨時,一小團黑物突然拋進了遠處一名殲魔戰士的藏身之處。
 




那小東西滴溜溜的打了幾轉才停下來,菲爾藉著火光一看。
 
 
 
 
原來,是一枚手榴彈。
 
 
 
 
 
轟!
 
 
 




 
烈火爆風同時亂湧,把周遭的殲魔戰士統統炸開,本就不穩的防線,頓時崩潰!
 
原本用以掩護的車輛被炸開,數名殲魔戰士不得不提槍反擊。
 
可是,他們才射出不過十多發子彈,盡頭的殺神小隊便以百倍之數奉還,把他們一下子轟成蜂窩!
 
其餘沒被波及的殲魔戰士見狀大駭,卻只能繼續緊縮在車子後。
 
菲爾看到數人身上瞬間被射出無數血肉彈孔,心下一涼。
 
「那些殺神小隊的手榴彈該早已用盡,不然他們早就把我統統炸掉。」菲爾看著那片炸碎的地面,心道:「投彈者定是援軍,如此說來,我們另外兩隊已被全滅!」
 
菲爾附近,暫時無恙的鍾斯也察覺到這一點,神情大為黯然。
 
他帶著近百人追殺至此,生還者卻只剩下十分一,心下自責不已。
 
「哥,真的有救援來嗎?」菲爾再次開口問。
 
「有的,一定會有!」鍾斯抬頭看著弟弟,心裡還是如此堅定,「神,一定會保佑他的子女!」
 
菲爾沒有作聲,只是再次低垂下頭。

就在兩兄弟各懷心思時,公路另一端的殺神部隊決定再次發動攻擊。

「縮頭烏龜,你們的同伴都已經統統戰死了!」剛才大聲叫囂的那名殺神戰士,一躍到一輛房車頂上,放聲吆喝:「你們還要縮在那些龜殼,不在死前示一些榮耀嗎?」

他和其他殺神戰士連喊幾聲,見始終沒有回應,便大聲咒罵。

「讓老子把你們統統炸熟!」他戴上熱能探測器,剛好察看到鍾斯兩兄弟的位置,便取過一枚手榴彈,拉開保險絲,想要擲向二人所在之處。




可是,就在手榴彈脫手之際,一顆小銀彈忽自極遠處,旋飛而至,並極精準的射中了手榴彈。
 
 
 
 
銀彈穿透手榴彈。

接著,自然又是一記爆炸!
 
 
 
 

轟!

烈火爆出,擲彈者首當其衝,上半身立馬炸成肉碎!
 
「發生甚麼事?」其他殺神戰士驚覺異變,無不錯愕當場,一時忘記攻擊。
 
遠處的菲爾和鍾斯也聽到敵方陣中發生爆炸,他倆雖好奇,但不敢胡亂探頭去看。
 
「哥,是援軍來了嗎?」菲爾問道。
 
鍾斯心中正有同一疑問時,前方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引起他的注意。

鍾斯兄弟隱約看見一條修長身影,正在緩緩踏步走近。

「嗶嗶嗶……」細微的聲響自鍾斯頭盔中的魔氣探測儀響起,但頻率細長緩慢,不像一般遇到魔鬼時急促。

這種特別的聲響,代表散發魔氣的屬於殲魔協會一方。

與此同時,鍾斯的防護眼罩屏幕下方,標示了一個「7」字。

「是『七刃』?」菲爾也看到注意到自己屏幕上的數字。

殲魔協會擁有魔鬼戰鬥力已不是甚麼秘密,為免戰鬥時誤傷同伴,因此他們特別改裝儀器,紀錄了殲魔協會旗下的魔鬼魔氣,並各配上編號。

當中五位目將及會長塞伯拉斯,分別以自身擁有的魔瞳數目作為編號,至於獲配「7」字編號的,就是「七刃」。

鍾斯入會近十年,卻從未見過「七刃」。他只知「七刃」在一年前才獲配號碼,據聞是七名魔鬼組成的組合。

這一年來「七刃」殺敵之多,堪比其他目將,名聲早傳遍會內。

此時來者走近,二人藉著周遭火光一看,卻見來者是名高壯男子。男子身穿貼身黑衣,留著絡腮鬍子,看起來神情有點頹靡,但一雙眼睛目光殺氣騰騰,教人不寒而悚。




鍾斯此時已明白,剛才撒旦陣營的騷動,該是「七刃」引起。但鍾斯左顧右盼,只看到一人,別即問道:「另外六位呢?」

「甚麼另外六位?」「七刃」皺眉,沉聲問道。

「你是『七刃』吧?你們不是七人一組的戰鬥團嗎?」鍾斯奇道。

「我從來只是孤軍作戰。」「七刃」拍了拍腰,說道:「『七刃』,指的是它們。」

鍾斯和菲爾聞聲一看,發現原來「七刃」腰間左右,分別懸掛了一柄西洋劍,一長一短日本太刀,腰環了一束軟劍,背後更負了人高的寛闊巨劍!

直到此時,他兄弟倆才明白「七刃」這外號的由來。

不過,他們發覺「七刃」身上的刀劍,握柄處全都不見,只有一個凸出的勾扣,狀甚奇怪。菲爾默默點算,更發覺他身上只掛了五柄,不足七刃之數。

菲爾還沒開口,「七刃」似乎已看穿他的心意,忽然雙手反抽出一直縛在雙臂上的手槍。

二人還未明白他的意思,「七刃」雙手一振,手中的槍槍管突地挺直。

但見槍管閃著刃光,搖身一變竟成了一雙短劍,加上身上另外五具,正好有七柄兵刃!





「吩咐其他人,繼續躲在車後別出來。」

沒理會二人的驚愕,「七刃」沉著聲線拋下這句話後,便握著兩柄「刃槍」,化成一團黑影,衝進敵陣之中!

鍾斯和菲爾聽從吩咐,躲縮在車後。他們只聽得「七刃」離開不久,撒旦教陣營立時傳來一陣喝叱,無數槍聲同時響起。

但過了半晌,二人只聽得刺耳的槍聲漸漸減少,呼喝也統統變為驚叫;又過一會兒,他們再聽不到半點叫聲,只餘下慌亂的槍聲。

槍聲逐漸零碎,到了最後,另一邊終於完全寂默下來。




「完了?」

一直躲在車後的殲魔戰士不敢抬頭,只是側耳傾聽。

那邊再沒有呼喝,再沒有槍聲,只剩下沉重、緩慢的腳步聲。

「完了。」眾人還在猶疑,「七刃」忽然再次出現在眾人之前,「你們不用再躲了。」

只見那一邊佈滿了上下身分離的屍體,場面極盡血腥。
「人……都是你殺的?」菲爾問道。
「是的。」「七刃」微微點頭。
其實菲爾早知道答案,但「七刃」走了一轉,渾身安然無損,只是褲腳邊沾了點血,這才教他心下起疑。
「七刃」沒再理會他,只是雙手一揮,把短刃變回手槍,插回臂上束套。




其實「七刃」正是鄭子誠。兩年前畢永諾在耶路撒冷潛修後,他便跟隨殲魔協會的大軍東征西討。憑著一顆復仇的心和不凡天資,子誠在槍火血肉之中快速成長,力量突飛猛進。

某天,他感到猶大所授的「槍刃術」似乎威力有限,便苦思增強之法。有一次,子誠跟隨宮本武藏戰鬥時,見他憑一雙大小太刀,輕易便能殺入千人大軍,忽有所感,便跟他學習起日本劍道來。

後來,子誠更向蘭斯洛特學習西洋劍術,又另外修習巨劍軟劍等技擊法,使自己的攻擊模式更為多元化。

如此修練一年有餘,子誠終於把自己所學,融會貫通,實力再次邁進一步,幾乎不亞四位目將。

經過多番激戰,屠魔無數的子誠終得到了「七刃」這一稱號。
 
 
 
 
「只剩下你們了?」子誠環看一眼,只見鍾斯一組人不過十七人,眉頭不禁微皺起來。
 
「是的,其他弟兄都光榮犧牲了。」鍾斯低頭說道,語帶慚愧。他畢竟是這次討伐隊伍的頭兒,二百多人死了大多數,難免自責起來。
 
子誠卻沒有理會內疚的鍾斯,只是遙自看著邊境的另一頭,道:「剛才我來這兒前,曾感受到附近有傳出一陣魔氣。」
 
「對!這組殺神小隊因為有魔鬼幫助,先前才能在巷口中突圍而出。」菲爾連忙說道。
 
「嗯,就不知對方走了沒有。」子誠喃喃自語。
 
說罷,子誠從後腰背包中掏出一道十字架型,約半臂長的工具,然後倒插在地上。

十字工具以金屬製造,看起來像是某種儀器。十字架直臂上佈有十三枚按鈕,橫臂兩端則是整條的電子螢幕柱,顯示著一堆複製的數字。

鍾斯和菲爾一眼便認得,這十字架正是長距離的魔力探測器。殲魔戰士一般安嵌在頭盔內的探測器雖然精密,但有效範圍只得百米,而這種十字探測器則能有效探測近十公里的範圍,不過所需時間亦較長。

二人看到子誠把十字架逆插在地,心裡暗覺不妥,但礙於身份,最終沒有作聲。

子誠按下其中一個按鈕後,十字儀的短臂突然急速轉動起來,過了好一陣子,儀器忽然閃了一點紅光,短臂的運轉倏地緩慢。

悠然轉動良久,短臂終於停下。

但見短臂其中一頭,閃著暗紅燈光,電子螢幕柱顯示羅馬數字「I」,接著又有一連串數據。

鍾斯二人抬頭一看,但見短臂所指處,正是邊境另一頭一座雙子大樓。

「只有一頭魔鬼,事情應該不會太難辦。」子誠看到結果,便即把十字儀收回,轉頭跟鍾斯說道:「你們先在這兒整頓,等待援軍。」

「不行,我隨你去。」鍾斯斷言拒絕,他覺得自己需為那百多條人命負責。

「隨便。」子誠淡然說道,把十字儀放進包子後,轉身便走。

鍾斯正想跟隨上去,他弟弟菲爾忽然一把拉住他。

「你在幹甚麼?」鍾斯皺眉說道。
 
「哥,別跟上去吧。」

「不,我也要一起去,我得去那邊,看看弟兄們最後的英容。」鍾斯堅定的說罷,轉跟菲爾道:「倒是你,千萬不要跟隨。你只是名狙魔士,還沒有能力以小組戰對付魔鬼。」
 
菲爾本來打算留下,但聽到鍾斯的話,心中忽然有氣,冷哼一聲,竟轉身往邊境方向走去。
 
鍾斯見狀,連忙攔了下來,但菲爾沒有理會他,逕自追上子誠。鍾斯雖然心急,但見子誠越走越遠,只得容許菲爾伴隨。
 
 
 
 
此地為兩岸交接處,由於戰火頻繁,所以早沒平民居住。
 
三人一路走來,但見四處荒蕪,倒是遍地彈孔,死屍處處。鍾斯見到當中有些屍體,是同行的殲魔隊員,心下悔疚,忍不住要走上前把他們的雙眼闔上。
 
反觀子誠一直沒看過腳下屍首一眼,只是抬著頭,遙看不遠處的雙子大樓,腳步沒緩下半分。
 
三人快要接近雙子樓時,鍾斯和菲爾頭盔中的魔氣探測儀突然發出訊號,訊號來源是大樓東翼。
 
二人看到訊息,正想抬頭察看之際,子誠忽然猛喝一聲:「別抬頭!」二人聞聲一震,正想揚起的頭,連忙壓下。
 
 
 
 
「對方正散著微約的魔氣,該是開了魔瞳,你們和他目光接觸,隨時著了道兒。」子誠沉聲解釋罷,忽抬起手,遙指西翼大樓:「你們看看。」
 
二人轉頭一看,只見八十多層樓高的西翼大樓高處,突兀地橫插了十多條粗大鐵枝。
 
不過,子誠要他倆看的,並不鐵枝,而是懸掛在鐵枝上的十數具殲魔戰士的屍首!
 
 
 
 
「為……為甚麼要這樣糟蹋他們的?」鍾斯一眼便認出同伴,忍不住激動的說。
 
大樓上懸掛的死者,統統都是鍾斯的親近下屬,雖然他不能仔細看清楚其死狀,但如此被掛在半空,已教鍾斯怒不可遏。
 
「也許他在耀武揚威,但也許只是他發動能力後的效果。」子誠瞇眼看著那十多具屍體,「你們沒有發現嗎?那些屍體所在,和敵人的位置在同一水平。」
 
二人聞言查看儀器,發現東翼散發魔氣的地方,果然和那十多具屍體成一條橫直線。
 
「樓上那人,是不是先前在維港把敵軍救走的魔鬼?」子誠問道。
 
鍾斯按了按儀器後,搖頭說道:「不,魔氣的頻率不相同,這是另一頭魔鬼。」
 
「嗯?竟然派了兩名以上魔鬼?這撒旦教在打甚麼主意?」子誠低頭沉吟。
 
「長官,我們現在該強攻上去嗎?」菲爾小聲問道。
 
「知己知彼,先了解一下對方的能力吧。」子誠看了菲爾一眼。
 
「但…..我們從未和他交手,其餘弟兄也全數被滅,怎樣才能得知他的異能?」鍾斯不解地問。
 
 
 
 
「『看一看』就一清二楚了。」子誠淡然答道。
 
說罷,子誠忽然閉上左目,再打開時,瞳孔已變成如血般鮮紅!
 
強大的魔氣自他身上湧現,教站鍾斯兄弟心頭感到一陣惡寒,忍不住後退數步。
 
打開了「追憶之瞳」的子誠沒再理會二人,逕自仰首,凝神看著西翼牆上其中一條掛屍。
 
雖然距離遙遠,但經過兩年來的訓練,子誠實力已今非昔比。
 
他的目光才接觸到其中一具屍首了無生氣的眼睛,一段清晰的記憶立時湧入他的腦海之中。
 
 
 
 
在記憶之中,子誠只見死者和另外十多名黑衣隊員,正手提著槍,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盡頭,有一扇高身木門,戰鬥隊神態慎重,腳步輕柔的走到門前,然後輕輕貼在牆身。
 
眾人透過頭盔儀器,確認門後敵人位置後,領行者向其他人作一個手勢,十多名黑衣人便同時衝進大門。
 
 
 
 
 
可是,就在下一剎那,子誠只見景象一轉,十多名殲魔戰士竟已身處在西翼大樓牆外,身體各處皆被鐵枝貫穿,詭異地掛在半空上!
 
十多名士兵懸掛樓外,大半立時斃命,餘下的要害重創,也是命不久矣。
 
子誠所觀看的記憶所屬者,一時未死,但痛楚已使他幾乎要昏厥過去。
 
他勉強抬頭,藉著街道餘光看東翼大樓那名魔鬼。
 
最後,他只見到東翼大樓某層,有一名穿著鮮紅西裝、胸插白花的男子,站在一道以血塗滿眼睛圖案的落地玻璃窗前,若有深意地看著十多名殲魔戰士。
 
 
 
 
記憶就此中斷,子誠帶著疑惑,回到現實。
 
「嗯,這下子有點棘手。」他喃喃自語,眉頭輕皺。
 
子誠心下不解,接著又移了幾步,看看另外幾名掛在半空的屍體記憶,但每一名死者也是在踏入大門的一瞬間,便突然被轉移到另一座大樓上。
 
到了最後,子誠還是找不出對方的能力。
 
唯一令他覺得有關聯的,就是玻璃窗上那些血紅眼睛圖案。
 
「看來,我們還是得親自上去一趟確認。」子誠對著二人說了一句,轉身便朝東翼大樓走去。
 
 
 
 
 
叮。
 
東翼大樓唯一一座升降機,在第八十八層也是頂樓,打開了鐵門。
 
大門一開,一段悠和的交響樂頓時傳入三人耳中,替即將到來的戰鬥,添了一絲怪異感覺。
 
三人只見面前是一條燈火通明的長走廊,兩側掛滿油畫,氣派不凡。
 
走廊盡頭有一扇四米高的木門,也是這一層唯一一間房間,鍾斯二人看到這種格局佈置,推測到這裡本是某位機構高層的辦公室。
 
鍾斯和菲爾神情戒備,小心翼翼的走出升降機,因為他們知道那名魔鬼,就在木門之後。
 
子誠倒是一臉淡然,也不見他拔出任何武器,他是不徐不疾的離開升降機廂,然後走到大木門前。
 
 
 
 
咯,咯。
 
出乎鍾斯和菲爾的意料,子誠沒有強攻,沒有施計,竟只單純的叩門,然後問道:「有人在嗎?」
 
室內的魔鬼似乎也預料不到子誠會有此一著,過了半晌,室內才傳來一道沉厚的聲音:「沒有人,只有魔鬼。」
 
「真巧,我也是。」子誠又問:「那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那道聲音回答:「不過,我想你們已經看過西翼牆身上的同伴吧?」
 
「你想說,只要我一踏進這門,就會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子誠反問。
 
「對。」
 
「可是你知道,我不得不進來。」子誠嘆了一聲。
 
「嗯,我知道。」室內那魔鬼頓了一頓,續道:「似乎你也是個沒有選擇的人。」
 
「選擇?」子誠忽然失笑,「當然沒有,打從你們撒旦教殺死我的妻子後,我的路只剩下復仇一道。」
 
室內魔鬼語先是「啊」的一聲,接著語氣真誠地說:「對不起,令你想起傷心事。」
 
魔鬼的態度讓子誠略感意外,不過想起亡妻,子誠心情不禁憂鬱起來。
 
 
 
 
「雖然我不能代表撒旦教。」室內魔鬼說道:「但我實在替你的遭遇感到難過。」
 
「嘿,你不用惺惺作態。」子誠冷笑道。
 
「我沒有。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因撒旦教而變得沒有選擇的人,只不過我是打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往後的路。」室內魔鬼笑道:「你有聽過『七罪』中的『傲』吧?」
 
「自然聽過。」子誠說道:「我也知道他就是楚漢時期的韓信。」
 
「不錯,就是他。」室內魔鬼忽然笑道:「而我,則是他的長孫。」
 
聽到室內魔鬼自表身份,子誠微感驚訝,接著只聽得對方繼續說道:「我爺爺早在我出生之前已成魔鬼。那時,他娶了一名人類妻子,有了我父親,後來我父親又有了我。」
 
「但在我出世不久,劉邦因為害怕我爺爺反叛,設計殺害他。我爺爺被擒下,他的家人也悉數被誅,幸好在危急之時,薩麥爾大人派人出手相救,把爺爺的頭顱保住,也拯救了還在襁褓中的我。」室內魔鬼嘆道:「我成了家族中唯一一個子孫,爺爺以防再有事端,便求薩麥爾大人賜我一顆魔瞳,因此我還未懂事,已然入魔。」
 
「你的命是薩麥爾所救,因此你便得一世效忠。」子誠聽罷,問道:「這是你沒有選擇的意思?」
 
「不。那一場危機在我還是嬰兒時發生及結束,因此我對薩麥爾大人其實只是心存感激。」室內魔鬼長嘆一聲,道:「我指的選擇,是血緣、親人。我是韓信的孫兒,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你不喜歡你爺爺?」子誠奇道。
 
「不喜歡。」室內魔鬼沉聲說道:「我爺爺是一個城府深,喜歡計算、操控一切的人,他覺得只有他所說的,才是正確。我自小便得活在他的監控下,一言一語,都不能逆他旨意。」
 
「那你沒有嘗試過離開他?」
 
「怎會沒有?我跟隨他大概兩百年後,有一次終於忍不住逃了出去。我找了一座無人荒島,與世隔絕的生活不知多少時日,才回到人世間。」室內魔鬼笑道:「我重踏大陸時,原來人世已過了千年,那時撒旦已死,殲魔協會和撒旦教兩雄分立。我小心翼翼,不露聲息的繼續生活,如此又平安的過了一千年。」
 
子誠默言不語,因為他知道故事還未完結。
 
「這些年我一直在歐美等地裝作是普通人那般生活,從未使用過魔瞳一次。我在一個地方生活不到十年,便會藉故離開,因為我不想有人發現我的容貌一直不會衰老。」說到這兒,室內魔鬼忽然語氣一柔,「一直到十多年前,我在加拿大識認到某位女孩,我才有了安定下來的想法。」
 
 
 
 
「那女孩子是一位加藉華人,她為人爽朗活潑,但我之所以對她著迷,只因她長得和我在漢朝時的結髮妻子一模一樣。」室內魔鬼笑道:「我知道,這世界縱然有相似之人,但決不可能會性格愛好也相同。那時我便想,那女孩很可能就是我自己的後代,但我卻沒有因此抗拒,只是如常交往。」
 
子誠聽到這兒不禁皺眉。雖然他也是魔鬼,但這種離經背道的事,聽起來略感怪異。
 
「那女孩實在太像我的妻子,我和她一見如故,發展迅速,很快便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一直到她說要帶我見她的父親時,我才知道,一切並非如我所想。」室內魔鬼不知子誠的反應,只是繼續說道:「那一天,她帶我到她家裡,大門一開,我就見到我的爺爺,坐在火爐之前。我還記得他那張高深莫測的臉,被火光照得格外陰沉。」
 
子誠對這結果沒有意外,只是追問道:「那女孩的父親,就是韓信?」
 
「那只是爺爺騙女孩的話。事實上,女孩不是我的後代,而是貨真價實,我在漢朝時迎娶的妻子。」室內魔鬼忽然笑道:「只是她並非真身,而是我妻子的複製人。」
 
「但,她總算是你的妻子。」室內魔鬼雖然笑著道出這答案,但子誠卻聽得出對方心中無奈與悲痛,「所以你便得重新被韓信控制?」
 
「不錯。那時,爺爺給我兩個選擇。」室內魔鬼應道:「要麼打敗他,帶走女孩;要麼加入撒旦教,保女孩平安。」
 
「最後你選擇了後者。」
 
「不,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室內魔鬼語氣激動起來,「爺爺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這根本只是一種虛偽的問題!我根本無從選擇!」
 
「你說得對。世上許多事,都被人故意包裝得彷彿能給我們選擇。」子誠嘆道:「但說到底,我們根本沒有抉擇的權利。」
 
室內魔鬼默言不語,好半晌才淡然說道:「所以,我明白你的苦楚,但我為了她,我不得不犧牲你們的性命!」
 
經過短短交談,子誠知道室內人並非凶惡之徒,但他為了亡妻,也不會亂生同情。
 
「你的魔瞳叫甚麼名字?」子誠忽然問道。
 
「『洞悉之瞳』。」
 
 
 
 
「很好,我會記住這魔瞳的名字,以及它主人的經歷。」子誠說罷,忽然閉上眼睛,伸腳把大門踢開,手中早已上膛的槍子同時連珠炮發!
 
大量銀彈激射而出,一時間辦公室內物件盡毀,但子誠知道,對方不是一般魔鬼,定能躲過這一波攻擊。
 
不過,子誠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辦公室盡頭的玻璃窗!
 
 
 
 
嘭!嘭!嘭!嘭!
 
 
 
 
清脆的破裂聲混集刺耳的槍聲,表示整堵玻璃窗已然粉碎,散落街上。
 
彈藥耗盡,子誠依舊閉著雙目,同時矮身藏在門前的沙發後,迅速換彈。
 
他凝聚魔氣,側耳一聽,聽不到室內有半點心跳或呼吸聲,也無半點血腥氣味。
 
子誠知道,剛才對方已把子彈悉數避過,並隱藏氣息起來。
 
 
 
 
「想不到你的氣息能藏得這麼好,一直到開槍一刻,身上沒散發半點殺意,教我險些著了道兒。」室內魔鬼的聲音在子誠腦內響起,顯然是用上「傳音入密」。
 
「你也不賴,反應如此迅速,在這小小房間之中也能閃避自如。」子誠也以「傳音入密」回應對方。
 
他稍稍睜眼,看到辦公室大門外空無一人,相信鍾斯和菲爾已經躲在兩側。
 
「留在原地。」子誠向二人發出訊息後,繼續屏息戒備。
 
先前那批殲魔戰士,全在進屋一刻,沒有和那魔鬼對視,便已統統轉移到屋企,因此子誠便想,對方以血塗在玻璃窗上的眼睛,才是引發魔瞳異能的關鍵。
 
「若然我推測不錯,你能力發動條件,就是必需背對對方,然後以血眼代替本眼,只要對方目光和血眼相接,便會頓時轉移到遠方。」子誠以「傳音入密」說道。
 
「你說得一點也不錯。你剛才已被所有玻璃窗打破了,那麼,」對方回應,語氣輕鬆,「你還躲在那邊等甚麼?」
 
剛剛那一波攻擊,子誠已經肯定把玻璃窗全部擊碎,只是他肯定對方除了玻璃窗外,定必在其他地方,塗上血眼。
 
而且,子誠對於對方能力,還有一點未弄清楚,一時間不敢胡亂動彈。
 
思前想後,子誠最後只想到一個方法來解開疑惑。
 
 
 
 
「你們二人,誰不怕死,就現身走到門前吧。」子誠以「傳音入密」,向二人吩咐。
 
雙方無聲無息,原地僵持,室外兩名殲魔戰士早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亂喘,忽聽到子誠的話,心中一跳,二人神情複雜的互視起來。
 
鍾斯和菲爾都知道,只要他們一往房間看去,就會落得和先前那些同伴一樣的下場。
 
死,誰不怕?縱然經過了兩年的戰火磨練,死亡也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我來。」鍾斯看著菲爾,以唇語說道。
 
「不行!你會死的!」菲爾瞪大了眼,以唇語應道。
 
「對,會死的。」鍾斯笑著說道:「但要是我不現身,你願意走出來嗎?」
 
菲爾看到兄長的話,一時無語。
 
 
 
 
「好好照顧自己。」
 
鍾斯沒再理會菲爾,他咬一咬牙,提槍轉身便往辦公室衝去!
 
鍾斯希望能在觸發技能前,能稍微射傷對方。
 
可是,他才剛現身,還未完全面向房間,便一下子消失不見!
 
「哥!」菲爾看到兄長突然消失眼前,忍不住嚎呼起來!
 
「謝謝你,我已經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子誠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心下暗道。
 
 
 
 
幾乎在鍾斯消失同一剎那,子誠渾身魔氣爆發,轉身便衝離沙發。
 
這一次,他沒有閉上眼睛,只因他已有信心破解對方魔瞳異能。
 
子誠一站起來,便看到不遠處站了一名紅色西裝男子,背對自己,雙手卻高舉過頂。
 
紅衣魔鬼雙掌向後,掌心正中,則塗了一對血眼!
 
子誠才看到血眼,只覺眼前一黑,呼吸困難,再回復過來時,竟已身在半空之中,掛著十數屍首的鐵枝群則近在眼前!
 
鐵枝以極速接近,但子誠毫不慌亂,連閃避的意思也沒有。
 
 
 
 
 
因為,早在從沙發走出來之前,子誠已把背後巨劍,移到胸前!
 
 
 
 
 
「碰!」
 
沉實的撞擊聲響起,子誠已然帶著十數具屍體,陷進西翼大樓的瓦礫之中!
 
有了巨劍擋下鐵枝,子誠安然無損,遠方的紅衣魔鬼看到也是大吃一驚,因為他萬萬沒料到子誠有這種招數擋下攻擊,。
 
其實先前子誠吩咐鍾斯身先士卒,就是想確認紅衣魔鬼轉移受術者的方法,究竟是「空間移動」還是「高速移動」。
 
萬一是「空間移動」,那子誠無論如何防護,都不可能避免被鐵枝貫體。縱然子誠不會因此便死,但身體受傷,行動有礙,定必令對方有機可乘。
 
不過,幸得鍾斯捨身試探,子誠才能從他消失瞬間,肯定「洞悉之瞳」的能力,只是單單把受術者高速移動到另一水平點。
 
 
 
 
「這次,到我反擊!」
 
躺在泥石之中的子誠沒有急於起來,只是高舉雙槍,瞄準遠方的紅衣魔鬼,連環發射!
 
可是紅衣魔鬼並非等閒之輩,銀彈雖快,但二人畢竟相距甚遠,紅衣魔鬼看準子誠雙槍位置,捉摸到子彈軌跡,恰能閃避過去。
 
子誠槍火不絕,但終究沒一顆銀彈能打中對方,紅衣魔鬼東閃西躲,看起來雖然狼狽,但他始終氣定神閒。
 
紅衣魔鬼沒有焦急,因為他知道子誠的雙槍雖然厲害,但彈藥終會耗盡。
 
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趁著子誠更換彈藥的空檔,紅衣魔鬼便會再次發動能力,把子誠拉回來。
 
就在閃躲了差不多一分鍾,辦公室快沒有一片完好地方之際,子誠終於把子彈射光!
 
紅衣魔鬼沒有多想,連忙轉身,雙手高舉,他知道子誠的手腳再快,也沒可能快過目光交接。
 
 
 
 
 
 
 
 
不過,紅衣魔鬼沒料到,子誠身上除了慣常的雙槍,此刻還多了一柄槍子。
 
一柄殲魔戰士攀爬用的抓槍。
 
紅衣魔鬼也沒料到,早在子誠被他轉移到西翼大樓前,他故意遺下了一把武器。
 
一柄他常用的小太刀。
 
紅衣魔鬼自然也沒料到,剛剛子誠還未把子彈用盡,便已換上了那柄抓槍,而子誠最後射出的一發,不是子彈,而是一枚鐵爪。
 
鐵爪佯作攻擊,紅衣魔鬼如常閃躲,鐵爪最終便擊中了真正目標,亦即是小太刀。
 
彈藥用盡後,子誠並沒有急於換彈,而是用力拉扯鋼絲。
 
所以,當紅衣魔鬼剛轉身,雙手反舉之際,小太刀已經帶勁橫砍胸前!
 
 
 
 
切。
 
紅衣魔鬼一臉驚訝,連魔氣也來不及催動護身,小太刀已斬了一個俐落清脆,把他上半身和雙手都切斷。
 
紅衣魔鬼錯愕倒地,鮮血把原本已是鮮紅色的西裝染得更為血腥。
 
忽然一陣腳步在身邊響起,卻是子誠藉著鐵索,躍回辦公室內。
 
「抱歉,勝負已分。」子誠沒有直視對方,只是揮手一振,化槍成刃後,直插進大小太刀刀身上的空檔位置。
 
短刃一插即自動扣上,搖身一變成了刀柄。
 
紅衣魔鬼浴身血池,驚訝的看著子誠提刀走近。
 
子誠一臉淡然,沒有露出太大起伏。
 
 
 
 
然後手起,刀落。
 
一雙太刀瞬間把紅衣魔鬼的頭分成數段,他錯愕的表情永遠停留。
 
 
 
 
沒有讓對方說遺言,或逼問軍情,因為這些資訊子誠可以透過「追憶之瞳」直接得到。
 
其實子誠心底頗同情紅衣魔鬼的遭遇,只是經歷過這兩年的戰爭,他知道對敵人唯一的仁慈,就是盡快讓他們脫離這個人間煉獄。
 
因此,他沒有太多廢話,只是單單用手中槍刃作結。
 
「安息吧。」子誠以布拭淨雙刀,喃喃說道。
 
把武器收好後,子誠便挖出紅衣魔鬼的兩顆眼球,貼身收藏起來。
 
這時,門外的菲爾聽到戰鬥已完,便即衝了進來,急問:「七……七刃大人!我哥哥他怎麼樣?」
 
「未死。」子誠看著遠方的西翼大樓,「但不遠了。」
 
菲爾聞言大急,想要下樓走到對面,此時子誠一把抓住他手臂,運氣於腿,然後一躍過了西翼大樓破洞處。
 
 
 
 
剛才子誠被紅衣魔鬼拋到大樓,背後巨劍把牆身撞出個大洞,那些被鐵枝掛著的屍首也都統統撞到瓦礫之中。
 
子誠閉目凝神半晌,忽然指著一疊瓦處,道:「他在這兒。」
 
菲爾聞言,立時走了過去,把瓦礫撥開,撥不過多久,便看到身上插滿鐵枝的鍾斯,正奄奄一息。
 
鍾斯雙眼半開,氣若游絲,眼看快要不活了。
 
他看到弟弟無恙,先是一喜,又看到子誠站在不遠處,便問道:「大人……收拾了那頭……魔鬼了?」子誠點點頭,算是應了。
 
菲爾看到哥哥這個模樣,心中悲痛,雙眼早已通紅,嗚咽的道:「哥,先別說話,我們這就把你送去醫治。」
 
「嘿…..算……算吧,我知道的……我這狀況,怎可能熬到回去?」鍾斯苦笑道。
 
「不!一定可以的!哥你不能放棄!」菲爾激動的道。
 
「別……別勉強啊……」鍾斯搖搖頭,正想再說甚麼時,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菲爾見狀,心下也是涼了一片。
 
 
 
 
「不,你弟說得沒錯,你可以不死。」
 
就在二人都心灰意冷之際,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子誠,忽然插話。
 
縱然相處不久,但二人對子誠的能力毫不懷疑,聽到他的話後,彷彿見到一線生機,都靜了下來,等子誠續話。
 
此時,子誠卻再沒說甚麼,只是從懷中掏出一件事物。
 
 
 
 
那就是,紅衣魔鬼的「洞悉之瞳」。
 
 
 
二人看到子誠手中眼球,皆感意外。
 
「把這魔瞳安上,你的傷口就可以復原。」子誠拋了拋手中眼球,看著鍾斯。
 
殲魔協會現在雖有了魔鬼作戰鬥力編制,但畢竟自古以來,協會皆是與魔為敵,所以會內凡人對魔鬼皆有一種難以消除的隔膜,而兄弟二人本身是虔誠的教徒,對魔鬼一向懷有不少的恨意。
 
只是,為了生存,看到眼前的魔瞳,鍾斯和菲爾的心,不禁動搖。
 
「哥,你要是留下命,還能繼續為神除害,神會原諒你的。」菲爾擔心哥哥會心硬,開始游說起來。
 
鍾斯看著子誠手掌上的眼珠,沒有理會菲爾,只是虛弱的問道:「你……你天生……就是魔鬼嗎?」
 
「不,我只是入魔不足三年。」子誠淡然答道。
 
「那……成……為魔鬼以後……你,慣不慣……」
 
「嘿,怎會習慣?許多時候,當一名魔鬼比人還要痛苦。」子誠淡然一笑,「人死易,魔殞難。」
 
鍾斯兄弟默不作聲,只是在想這話中意思。
 
 
 
「不過,死後世界,未必比活著的好。」子誠再次說道,打斷二人思緒,「所以,成不成魔,你自己想想吧。」
 
鍾斯看著那顆血淋淋的眼珠,一時心思如潮翻湧。
 
在聖經裡,魔鬼從來都是「罪」的代名詞,每次出場,都是和上帝作對。
 
或是誘惑,或是欺詐。
 
縱然這兩年,曾和不少魔鬼站在同一陣線作戰,但自小耳濡目染下,鍾斯內心始終覺得,魔鬼是一種黑暗之物。
 
「他們的血與罪,真的能輕易洗刷掉?」
 
想念及此,鍾斯決定閉上雙眼。
 
 
 
 
「看來你哥哥有了決定。」子誠看到鍾斯的模樣,便把魔瞳收起。
 
菲爾見狀大急,連忙問道:「哥,你怎麼了?你連命都不要嗎?」
 
鍾斯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七刃,他只是一時想不通,求你把魔瞳給他吧!」菲爾焦急的向子誠求道。
 
「不,這是他的決定,我會尊重。」子誠看了看菲爾,又看著地上快要斷氣的鍾斯,「選擇死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麼我看著我哥死在眼前便容易嗎!」菲爾激動的道:「明明有方法可以治好身上的傷,但偏偏視而不見!哥,難道這樣的行為神會讚同嗎?」
 
鍾斯很想反駁他的話,但他一提氣,便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哥!」菲爾抱住滿身污血的鍾斯,嗚咽起來。
 
子誠冷眼看著二人,忽然問菲爾道:「如果他不是你的哥哥,你還會這般傷心嗎?」
 
「你……你在胡說甚麼啊?」菲爾先是一愕,旋即憤然道。
 
「我的問題很簡單。如果他不是你的兄弟,只是一名普通的殲魔士,你還會如此激動嗎?」子誠淡淡的問。
 
菲爾心下茫然,渾不知子誠的問題用意何在。
 
他正想追問,子誠忽然說道:「收起你的眼淚吧。」
 
「你這是甚麼意思?難道他就不是我哥哥嗎?」菲爾怒道。
 
子誠沒有說話,只是淡然一笑。
 
接著,往後一翻,跳離大廈!
 
 
 
菲爾兄弟二人看到子誠突然離開,也是意想不到,但不過半晌,子誠忽然再次自地面跳回瓦礫之中。
 
但此時他手上,正橫抱著一名女子。
 
女子容貌慈祥秀麗,膚色微黑,眼睛充滿靈動之氣,身上只穿簡潔粗布,散發著獨特的氣質。
 
鍾斯早已失血過多,頭昏眼花,但菲爾定神一看,驚覺來者正是聖母瑪利亞!
 
 
 
 
「聖母!」菲爾一臉難以置信,拜伏在地。瑪利亞微笑點頭,伸手扶起了他。
 
「看來,神還不想你們兄弟分離。」子誠淡淡說道。
 
眾所週知,瑪利亞擁有治癒之能,她的出現,意味鍾斯不用成魔,也能痊癒。
 
瑪利亞扶起菲爾後,便赤足走到奄奄一息的鍾斯身旁。
 
此時,鍾斯早已氣若游絲,但他知道聖母來了,還是想動身行禮。
 
「你先別動。」瑪利亞柔聲微笑,伸手輕輕按住鍾斯,然後又閉上雙眼,口中唸唸有詞。
 
接著,鍾斯只感到一股沁涼感,自瑪利亞的手掌傳至自身,而涼快掠過之處,皆有一陣麻癢,他凝神一看,發現自己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
 
不消一會,鍾斯身上傷口已經全部痊癒,皮膚只剩下一塊塊粉紅色的疤痕。
 
死裡逃生,鍾斯心頭頓時一鬆,竟就此昏睡過去。
 
 
 
 
「萬福母后!」菲爾見到哥哥無恙,跪在地上,朝瑪利亞感激的道。
 
瑪利亞運功良久,氣息有點混亂,沒有說話,只是強顏笑了笑,示意他起來。
 
「幸好你來了,才能救回他一命。」子誠扶住瑪利亞,說道。
 
瑪利亞搖搖頭,道:「要是我能早一點能就能把其他人也救回。」說著,她看向其他掛插在鐵枝上的殲魔士。
 
「別太自責,戰爭裡犧牲的人太多了。」子誠也看了看那些殉戰的戰士,道:「就讓我們盡早結束戰火,好等事情能告一段落吧。」
 
「事情,真的能告一段落嗎?」瑪利亞小聲喃喃。
 
子誠沒有回話,只是抬頭,看著高空的明月。
 
 
 
此時,各人身上的傳訊器發出訊息,卻是殲魔協會的後援軍隊到了。
 
先前在維多利亞港救走撒旦教徒的是另一頭魔鬼,因此他們還需要繼續追蹤下去。
 
鍾斯現在已失去戰鬥力,菲爾抱起哥哥,想把他帶到軍醫處稍作休息。
 
踏出殘破的辦公室前,菲爾忽然回頭,看著子誠,問道:「對了,七刃大人,剛才你的問題,是純粹假設,還是真有其事?」
 
「你指你們二人的關係?」
 
「對。」菲爾點點頭。
 
子誠看著二人,默言半晌,才淡淡的道:「你應該知道,我們魔鬼的鼻子遠比凡人靈敏,能嗅得出許多種層次的味道,當中對血液最為敏感。」
 
菲爾沒有說話,只是繼續聆聽。
 
「每一個人的血液都會有一種獨特的氣味,但畢竟血液源於基因,所以要是有血緣關係的人,尤其是近親,血液裡都會有某些共通之處。」子誠說到這兒,忽然打住。
 
「你的意思是,我和哥哥的血液,絲毫沒有相同之處?」菲爾沉聲問道。
 
「嗯。」子誠稍微點頭。
 
菲爾聽後,看著正橫抱在手的鍾斯,神情忽然變得複雜起來。
 
但只是過了片刻,他一雙藍眼,倏地回復澄明。
 
然後,菲爾微微一笑。
 
「其實我早就有這一種感覺,無論他提出甚麼,幹些甚麼,我都總要駁斥,總要反對。我早在想,究竟我倆是不是親兄弟。聽到了你的話,倒是我釋疑。」菲爾看著熟睡中的鍾斯,笑道:「不過,我打從有記憶,便和他混在一起。是不是真正的兄弟,根本不重要。」
 
「是真是假,真的不重要?」子誠默默看著二人,低頭沉吟。
 
彷彿,這道奇怪問題,問的是他自己。
 
 
 
 
半晌,子誠忽然轉身,向破洞走去。
 
「誠,你要去哪?」坐在地上調息的瑪利亞見狀問道。
 
「你先去大隊回去。」子誠站在洞前,看著天上圓月,「我要探望一個人。」
 
說罷,縱身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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