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倫敦。一個長時間被陰雲覆蓋的城市。
 
撒旦教和殲魔協會的戰爭,並沒有波及到這個以經濟重心的城市。眼下戰爭結束,街上已回復人來人往,車馬不絕的情景。
 
只是,人們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淡淡的愁容,似乎他們都知道,紛爭並未完全停止。
 
我站在倫敦橋其中一個橋塔的塔尖,看著泰晤士河兩岸的情景,此時一陣風在我身旁輕輕刮起,接著一股幽香撲鼻,我沒有回頭,便知來者是誰。
 
 
 




 
「前輩,還是沒有消息嗎?」
 
我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妲己問道。
 
為免惹人注目,此刻妲己沒有身穿慣常的鮮紅古袍,改為穿著一套沉色撲素的淑女裝。
 
當然,她那副美貌,並沒因此失色,仍教看者心動。
 
「沒有。那人不知是否察覺了咱們,這幾天似乎都沒有現身。」妲己玉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長髮,看著我說道:「賤妾讓一批流浪貓駐留在倫敦主要出入通道,另一批則在城中各處遊走,但兩組貓兒皆沒發現『弱水』的氣味。」




 
妲己雖然是狐狸,但也略通其他動物的溝通方式,她和煙兒及莫夫去到火車站後,發覺那『弱水』的氣味竟只停留在車站內,似乎是持有者故意消匿氣味,讓她們難以追蹤下去。
 
這時妲己想起拉哈伯曾在香港,驅使流浪貓尋找自己所在位置,便重施故技,讓倫敦的流浪貓記住『弱水』氣味,然後四散找尋。
 
至於,她和煙兒莫夫三人,自然也沒有閒著,只是直至我來到了,三人仍一無所獲。
 
 
 
 




「難不成,艾馬納已離開了倫敦?」我摸著下巴喃喃說道。
 
「賤妾前來倫敦途中,伊卡諾斯已同時駭進倫敦所有出入通道的監察儀之中,但並沒有發現艾馬納的蹤影。」妲己頓了頓,道:「當然,這乃以他是『弱水』持有者來論,若然神器不在他身上,那麼咱們便得從頭來過。」
 
雖然還沒有確切證據證明艾馬納藏有『弱水』,但兩者同時出現在一班列車上,實太巧合,我和妲己都相信『弱水』的下落,必與艾馬納有關。
 
就在此時,藏在我臉脥內的小型通訊器,突然傳來伊卡諾斯的聲音:「諾,我先前提過的東西,已有一千隻到了倫敦,開始工作了。」
 
「好,謝謝你。」我按著皮膚下的儀器,輕聲說道:「城中的攝錄器,還是未找到他嗎?」
 
「還沒有。」伊卡諾斯的聲音,伴隨著一連串急速的打字聲,「以防萬一我把周邊城市的監察器都一併讀取,只是暫時還沒有發現。」
 
「那麻煩你繼續監察了。」
 
「嗯,有消息再聯絡吧。」說罷,他便掛了線。




 
 
 
 
「怎麼了?」妲己待我通話後,便即問道。
 
「伊卡諾斯趕製了一千頭機械鼠,已竄進了倫敦城內各處,除了街頭,它們還在渠道裡、牆壁上四處遊走。」我答道。
 
「只是機械蜂已被他們發現,這些機械鼠又有何用?」
 
「先前的機械蜂因為體積細小,伊卡諾斯並沒多費功夫裝飾,任由它們保持原有的金屬外表,不過這批機械鼠卻全都有著真實老鼠的外表,加上動作靈動,幾可亂真。」我跟妲己解釋道:「雖然我覺得艾馬納,或者那個出手滅掉機械蜂的人,也很快會察覺到老鼠真偽,但只要他們有多一點猶豫,我們便有多一點時間趕到現場,而假若其中一頭被無故消滅,我們亦可以立時鎖定他們所在地點。」
 
「公子所說有理。」妲己聞言輕輕點頭,「賤妾奔走多日,也無所獲,似乎那人真的深藏不出,希望這法子真有效用。」
 
「但願如此。」我輕輕嘆罷,話題一轉,問妲己道:「對了,前輩怎麼放心煙兒一人獨自出去?」




 
 
 
 
「賤妾並不放心。只是煙兒已非無知小孩,賤妾總得讓她獨自歷練一下。」妲己幽幽嘆了一聲,然後苦笑道:「再說,賤妾也不知道能保護她到甚麼時候。」
 
「前輩此話何解?」我聞言問道。
 
「賤妾……看不清楚未來。」妲己深呼吸一下,又重重嘆了口氣,才道:「賤妾成魔多年,經歷甚多,對即將發生的事,是好是壞,多少能捉摸到一麟毛爪。只是自從兩教大戰後,賤妾但覺世上一切都變陌生,對於未來狀況,更是完全沒有頭緒。」
 
「你怕有一天,會不再在煙兒身邊?」我問道。
 
「是的。賤妾活了這把年紀,本應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有了這個女兒,有了牽掛,便開始怕死。」妲己苦笑一下,「看不透的前路,尤其讓賤妾擔心,怕會有這麼一天,來不及道別一聲,便會自女兒身邊消失。」
 
聽到妲己的話,我心中不禁心生歉意,因為要不是我,她此刻和煙兒還在雪山之中,平靜隱居。




 
「公子,別要自責。」妲己看穿我的心意,微微抬頭,輕聲說道:「身懷魔瞳之人,即便能得安穩,也只是一時片刻。」
 
「那麼這次尋到『弱水』後,前輩你就帶煙兒再避上一避吧。」
 
「公子,你我心知肚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還在後頭蘊釀,天大地天,卻沒一處地方能避過它。」妲己忽然笑道:「若能避過,賤妾眼下又怎麼會狠心,逼迫煙兒成長呢?」
 
 
 
 
妲己所指的,自然是天使大戰。
 
眼下『地獄』雖仍被封印,但薩麥爾落下的束縛,已不再堅固,過不多時,『地獄』應像撒旦所言,無條件的吸數所有負靈魂。
 
當『地獄』與『天堂』的靈魂數量一旦同步,天使大軍便會降臨。




 
那時,亦是所謂的世界末日。
 
 
 
 
「前輩說得對,這一天很快便會來。」我看著灰暗的天空,說道:「那時候,誰也躲不了。」
 
「再說即便要躲,賤妾恐怕煙兒也不那麼輕易離公子而去。」妲己柔然笑道:「公子消失的這兩年,那娃兒不知暗地裡流過多少眼淚。」
 
「但若然大戰爆發,我身邊該是世上最危險的位置。」我無奈苦笑一下,旋即又問:「對了,前輩你可有打算,讓煙兒安上魔瞳。」
 
 
 
 
「沒有!」
 
妲己聞言,俏臉一正,果斷說道。
 
 
 
 
我看到她的反應,不禁一愕,此時但見她臉色稍寬,解釋道:「賤妾,並不希望煙兒成為魔鬼。雖然魔瞳能讓她變得更強,但同時也會為她帶來更多危機。最可怕的,就是一旦讓眼瞳變得赤紅,她的道路,只剩下兩種結果;要麼竭力捕食靈魂,走那永不能完的人生,要麼不得善終,被人所殺,或是受那『天劫』而亡。」
 
聽完妲己的話,我頓時明白,她剛才為何會有如斯反應。
 
替女兒安上魔瞳,妲己顯然已想過不止一次,只是當了數千年的魔鬼,妲己絕對明白當中的痛苦、赤眼所帶來的枷鎖,如何巨大,又如何難以抗拒。
 
 
 
 
 
「公子,雖然賤妾並不希望會有這個機會,」妲己看著我,正容說道:「但若然……若然有這麼一天,煙兒在你面前,受了致命的傷、或是有甚麼危險、威脅,非安上魔瞳不可,請公子你花一個剎那,想一想那時候,活著,是否比離去要好。」
 
我沒有回應,而是默默細想妲己這一番說話。
 
正當我靜靜沉思之時,忽然遠方傳來兩道輕盈的腳步聲。
 
我沒有回頭,只聽那腳步輕重頻率,便知二人是莫夫和煙兒。
 
 
 
 
「媽!大哥哥!」
 
人未至,煙兒的聲音已然響起。
 
我回頭一看,只見煙兒穿了淡藍色輕便裝束,甩著馬尾,幾個跳躍,便已自橋頭來到我們身邊;至於一身深灰色衣服的莫夫,則緊緊跟隨其後。
 
妲己看到煙兒,眼神頓時變柔,她掃了掃煙兒有點凌亂的髮,同時柔聲問道:「你們那邊沒有發現嗎?」
 
「沒有。」煙兒搖搖頭,略為失望的道:「我和莫夫走了幾遍,也嗅不到那『弱水』的氣味。」
 
「這下子真的有點棘手。」妲己秀眉輕蹙,道:「咱們這幾天已翻遍了整個倫敦,但丁點兒線索也找不到。」
 
「那氣味怎麼可能在火車站裡憑空消失?」莫夫想了想,忽然推測道:「難道那人一直匿藏在車站裡?」
 
「若是這樣,會不會他已遁著原車回到法國?」煙兒拍一拍手,叫道。
 
 
 
 
「不,他沒有離去,還在倫敦!」
 
我肯定地說,因為臉頰裡的通話器,傳來了伊卡諾斯的消息:其中一頭機械鼠,在大英博物館中,發現了艾馬納!
 
 
 
 
我沒有去過大英博物館,只是聽過其名,倒是妲己說她曾參觀博物館十數次之多,因此知道消息後,她便即領著我我們,前往博物館所在的大羅素街。
 
我們在倫敦市,高高低低的大廈頂部,全速奔馳,如此過了數分鐘,妲己忽然說道:「就在前方!」
 
妲己沒有指出博物館所在,但我卻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房屋群內,獨有一座巨大宏偉的古羅馬柱式建築,佇立中央,不問而知,那正是大英博物館。
 
 
 
 
「伊卡諾斯說,他在埃及館,現在還未走,也未發現到一直藏在通風道內的機械鼠。」在眼看快要到達博物館,我想了想,便即跟三人說道:「前輩,勞煩你到後方守住。莫夫、煙兒,你倆到左右等候吧。煙兒,記住太危險就別出手。」
 
三人沒有多話,只點點頭,便即分朝三個方向走去。
 
我收攝氣息,看準時機,便自屋頂,跳回地面,然後融入人群之中,自正門走進博物館內。
 
雖是假日,但由於戰爭才停止不久,人們大多深居簡出,因此博物館內的遊客並不是太多。
 
我隨著人流,走進有著玻璃天花的中庭內,看了看指示牌,便逕自走向左方的埃及館。
 
才踏進埃及館,燈光驟然暗淡,我四處張望,很快便看到左方盡頭,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男子正負手站在一座玻璃展示櫃前,昂頭觀看內裡一座豎立的大型木乃伊棺。
 
我看不到男子樣貌,卻嗅得出那股長年不見天日,與屍首棺墓為伴,僅在艾馬納身上出現過的氣味。
 
除了那氣味,我還嗅得出他身上,正散一股濃濃的絕望、傷心,又有強烈殺意。
 
不過,偏偏整個埃及館內,沒有半點『弱水』的氣味。
 
 
 
 
「難不成『弱水』真的不在他身上?」
 
我心下奇怪,仍然不徐不疾的走了過去,艾馬納似乎沒有發現到我,直到我在他身邊停步,他才赫然轉過頭來。
 
艾馬納看到是我,一雙滿佈紅絲、深陷臉龐的雙眼閃過驚訝,不過那雙眼睛旋即變得死氣沉沉,接著脫口說道:「小永諾,怎麼……怎麼會是你?」
 
艾馬納的訝異雖然一閃即逝,但不像作假,我見狀立時笑道:「我早幾天來了倫敦,剛才在博物館外看到你走了進來,便來跟你打個招呼。好久不見,你這兩年過得怎樣?」
 
「沒怎樣,還是老樣子。」艾馬納淡淡說到,復又把眼光放回面前的木乃伊棺。
 
艾馬納沒再作聲,只是看著棺木發呆,我站在他身旁,把嗅覺提昇,卻始終嗅不到半點『弱水』的氣味。
 
我心中納悶,見艾馬納始終不發一言,便先打開話題,問道:「你認識棺中人嗎?」
 
「不認識。」艾馬納說罷頓了頓,才道:「但這個棺,老子在差不多廿年前,曾嘗試偷過,最終卻失敗了。」
 
「失敗?」我故意謔笑道:「原來你這傢伙也有失手的時候啊?」
 
 
 
 
艾馬納聽到我的話,沒有反唇相稽,只是淡然解釋道:「那時老子才出師不久,正自盤算從哪兒開始,心想各地的博物館,皆如此明目張瞻地擺放著古舊文物,防盜設施又不嚴密,便決定挑一所下手。其時這博物館正在宣傳埃及文明收藏品,老子既是埃及人,看到古代文物失落他國,便決定向其下手。
 
「老子花了半年時間,在不同時間,不同日子,以不同裝扮進出博物館數十次,仔細觀察埃及館的每一個防盜設備所在。回村後細細推敲,擬定了十多個潛盜計劃,又反覆修改。最後在那一年冬天的最冷一夜,老子帶齊裝備,潛進博物館。」
 
說到這兒,艾馬納便沒再作聲。
 
「你潛進這兒,然後呢?」我追問道。
 
「沒有然後,因為老子鋪走進埃及館,便發現有一名女子,早已站在走廊中。那女子身材高佻,留了一把爽朗短髮,看來弱質纖纖,只是當她朝老子一笑,那笑容卻帶著無窮殺意,讓老子心下一涼。接著,那女人看著我笑道:『孩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以為你幹的事情沒人知道,你每一次到訪,其實我也看在眼裡。』。」艾馬納憶述道:「聽到這句話,老子沒有多想,轉身拔腿便逃,幸好那女人沒有追上來。不過就那笑容,教老子一時不敢再打這博物館主意。直到若干年後,老子偶爾從他人口中得知,這大英博物館其實另有底蘊。在建築物底下,其實有一巨大空間,官方記錄說,那是一個儲存文物的倉庫,但實際上,那空間是殲魔協會英國分部的基地!」
 
「原來是殲魔協會的基地。」我恍然大悟,並沒感到太過奇怪,「那麼那個女的……是協會的人?」
 
「嗯,她叫作桑利亞,而且是一名殲魔師。」
 
「啊?你後來曾經回來?」我聽出艾馬納話中的含義。
 
艾馬納點點頭,續道:「那是失手後十年的事。其時老子已當了十年的驅屍人,盜了十年的寶藏異棺,膽識和身手長進不少,便決定嘗試再次盜這木乃衣棺。」
 
「只是你最後還是失敗了。」我指了指玻璃展櫃裡的棺材,笑道:「不然,它也不會安放在此。」
 
「不錯……」艾馬納嘆了一聲,道:「那一次老子沒立即逃走。雖然桑利亞的殺氣依然逼人,但老子至少與她交手了數十回合。只是她比老子技高不止一籌,老子最終失手被擒,然後被她折斷雙手。桑利亞說,那是一個懲戒,但若老子再次回來盜棺的話,便會殺了老子。」
 
 
 
 
聽到這兒,我眉頭不禁皺起,說道:「依你這樣說,桑利亞豈不是轉眼便至?」
 
「老子前兩次摸黑而來,她不過一分鐘便出現,此刻光明正大站在這兒差不多半小時,她卻始終沒有露面……不,」艾馬納忽然頓了一頓,雙眼稍稍睜大,「她似乎來了……」
 
就在艾馬納說話同時,我聽到正大廳中央的柱體房間,有一陣機器運動聲,一股微弱的殺氣自地底慢慢上昇。
 
艾馬納感官敏銳,長期在地底泥土中活動,只要腳踏著地,地底異樣他大多能感受得到。
 
桑利亞顯然比艾馬納厲害,但眼下強敵將至,艾馬納依然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我見狀心道:「難不成,他身上真的懷著『弱水』?」
 
正當我想出言試探之際,艾馬納卻忽然開口問道:「小永諾,你可知道,我們埃及人怎樣看待死亡?」
 
雖然我曾在埃及生活數年,但大多時間也只是苦練,對於艾馬納的提問,我只能搖頭示意不知。
 
 
 
 
「我們埃及人認為,肉體只是靈魂的容器。每天早上,我們的靈魂寄居在肉身之中,但晚上則會離開,在天地間浮遊。我們認為死亡之後,靈魂並不會消滅,而是於末日重生,然後活在永恆之中。」艾馬納眼神凝聚於櫃中棺木,繼續說道:「但若要復活,則肉身必須完整無缺,因為在死後的國度,唯有靈魂和肉身再次結合,才可以享受永生。所以,埃及人至古以來,皆對屍體保存很講究,而且對屍體也很是尊重。若非有深仇大恨,我們一般都不會破壞屍體,就算是敵人,殺死了便是……但我的村人……他們……」
 
艾馬納忽然開始嗚咽,一時說不下去,我站在他身旁,感覺到他的情緒開始有了異常波動。
 
我思緒一轉,已隱約猜到他激動的因由,但還是得沉著聲子問道:「他們怎麼了?」
 
 
 
 
「他們死了!全都活活被燒死了!」艾馬納忽然轉過頭,雙眼通紅的看著我吼道:「整條村子!八十七條人命,無一完屍!」
 
「燒死了?」我聞言不禁一愕,「發生甚麼事了?」
 
我的話才問完,只聽得外面中廳突然微微響起「隆隆」一聲,似乎那個自地底而來的升降機已經到達地面。
 
「就是他們……就是殲魔協會!」艾馬納必地轉身,指著埃及館外的中庭大廳,激動地說:「他們說,老子的驅屍術是邪魔外道,想要了老子的命!他們殺老子不成,便把矛頭轉向了我那些無辜的村民之中!」;
 
我先前已隱隱推測到艾馬納的村子遭受不測,但從沒想過下手的是殲魔協會!
 
 
 
 
 
「殲魔協會不是第一天知道老子的存在,老子亦知道過去有些單子,是殲魔協會所下的。老子和他們一直互不相犯,但誰不知現在他們卻突然發難!」艾馬納咬牙切齒,恨恨的道:「他們要老子就擒,嘴裡說是因為老子的驅屍術觸禁,但老子心知肚明,他們另有目的!」
 
「甚麼目的?」我心中一緊,問道。
 
「小永諾,你還記得三年前,你那朋友鄭子誠,曾替老子解開那個金字塔密盒,取出當中的藏寶圖吧?」艾馬納雙眼瞪得老大,「老子和佩琳依著那藏寶圖的指示,到了埃及對出的深海一岩洞之中,得到了一件奇物。後來回到地面時,我們剛好遇上了殲魔協會的部隊。他們不問因由,便向我們開火,我們為求保命,不得不反擊。本來殲魔協會火力比我們要強大得多,但藉助海底岩洞所得的奇物,我們反將那部隊悉數殲滅。由於無人生還,老子本以為事情會告一段落,但殲魔協會後來還是尋上了,派了一隊又一隊的殲魔士來追捕老子。」
 
「你的意思是,他們目標是你所得到的那件奇物?」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艾馬納所說的事,和楊戩之前提過的幾乎一樣,若是這樣,艾馬納所說的奇物很有可能就是『弱水』!
 
「難道不是嗎?殲魔協會沒提過被殺的殲魔士,只說是驅屍術而要老子束手待擒。老子想要擺脫他們,想不到他們竟以我村人相脅,最終卻連累了他們……」艾馬納說著,一手忍不抓緊自己的頭髮,雙眼再次紅起來,「他們一直緊緊不放,就像數天之前,他們更派了一些機械蜜蜂,來追踪老子…….」
 
聽到這兒,我不禁心生疑惑,因為艾馬納口中的機械蜂,顯然是伊卡諾斯製造那些,而我在找尋『弱水』一事,楊戩早已知道,按理他不會派人去奪取。
 
正當我在懷疑艾馬納是否誤會了殲魔協會時,一陣腳步聲忽自中庭傳來,一道女聲同時由遠至近的響起:「艾馬納,我說過你要敢再來,我定會取你的命!」
 
我回頭一看,只見一名身材高佻的短髮白人女子出現在埃及館門前。
 
那女子一身灰黑戰鬥裝,殺氣外露,一雙大眼瞪著艾馬納不放。
 
艾馬納一時沒有說話,只是緊握拳頭,雙目緊閉,重重的呼吸。
 
過了半晌,他才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桑利亞,沉聲說道:「老子自覺已死,靈魂已隨我的村人而去,眼下只剩下一具肉身。」
 
 
 
 
「言下之意,這一次來,你是預備送死?」桑利亞朝我們踱著步,雙手自背後腰間抽出一對銀色匕首。
 
「不錯,老子沒想過會活著離開這兒。」艾馬納頓了頓,淡淡的道:「但我們埃及人的傳統,死時總得帶點陪葬品。」
 
「嘿,沒見多年,你的口氣怎麼變得這麼大了?」桑利亞步伐依然,雙手舞動了匕首一下,「你忘了十年前是怎樣敗在我手上嗎?難不成你這十年間,功年突飛猛進?」
 
「老子並沒忘記,功夫也無甚長進。只是頭兩次來,老子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不然村人的生活無以為繼,所以一次逃走,一次求饒。今天,老子卻了無牽掛,,因此一切已經不再相同。」艾馬納看著桑利亞,語氣冷靜,「老子這次來,只是想問你一句,你知不知殲魔協會把我村人燒死一事?」
 
「我知道。」桑利亞冷笑一聲,「你村子的位置,也是我告訴協會的。」
 
「為甚麼……為甚麼你要這樣做?」艾馬納倒抽一口涼氣。
 
「艾馬納,你我從來就是敵人。我們信奉的神不一樣,所行的事不一樣,守護的東西又不一樣。這些事情,在你我第一次時就該知道了吧?」桑利亞瞪著一雙碧綠的眼睛,散發著銳利目光,「至於我這次供出你村子所在的原因,你猜得一點也沒錯。」
 
桑利亞的答案,沒令艾馬納驚訝,卻讓我感到詫異,因為我想不到殲魔協會真的是因為『弱水』而去狙擊艾馬納。
 
 
 
 
「原來真的是為了這東西。」
 
艾馬納苦笑一下,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個渾圓的事物。
 
那東西成一球狀,渾體晶瑩剔透,散著令人難以形容的藍光,表面上佈有十多個指頭大小的洞孔,不過那球體最奇特的,是它彷彿由水凝聚而成,表面泛著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我站在艾馬納身旁,一直留神,當他取出這個水球時,本來有點昏暗的美術館頓時被藍光所映亮。
 
我看在眼裡,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艾馬納此刻手中所握住的,顯然就是神器『弱水』!
 
 
 
 
神器一現,桑利亞頓時止步,雙手兵器握得更緊。
 
她和我一般,目光皆聚焦在『弱水』之上,相反艾馬納那雙散佈紅絲,充滿疲意的眼睛,卻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
 
「老子當初深潛海底沉寶,為的就是尋得奇寶變賣,讓村人得以繼續安穩生活。」空洞地看著天花,艾馬納忽然笑了起來,「想不到到頭來,這東西卻要了他們的命。」
 
「如果你早早束手就擒,也許就能以一命抵百魂。」桑利亞冷笑道:「你村人的死,艾馬納你責無旁貸,唯一能彌補的方法,就是交出你手上的水球,然後讓我們協會潔淨你充滿罪惡的靈魂。」
 
「桑利亞,你說老子願不願?」艾馬納應道,頭始終上仰。
 
「你並沒有選擇的權利。」桑利亞雙手一擺,再次緩緩朝我們走來。
 
「桑利亞,似乎你並不知道老子手中的水球,有多大的威力。」艾馬納繼續微微笑道:「你再踏前一步,老子便真的要動手了。」
 
聽到艾馬納的威脅,桑利亞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冷笑道:「嘿,你儘管動手便是。」
 
艾馬納沒再說話,只是淡然一笑,右手五指同時插進『弱水』其中五個小洞之中,然後輕輕一舉,神器的光芒突地一閃!
 
 
 
藍光閃爍過後,四周卻沒有絲毫異樣,過了半晌,平靜如常。
 
 
 
 
「哈哈哈,驅屍人,你來這之前,曾付錢給幾個旅客,讓他們在館中暗角留下幾瓶開了蓋的瓶裝水,打算來這一記『出其不意』的攻擊吧?可惜你的招數,我們早就看穿,在你進館前,這些水瓶早已被我們清空。」桑利亞舞動匕首,謔笑道:「既然你動手不了,那就該到我出手!」
 
一語未休,桑利亞渾身殺氣突現,雙手平舉利刃,朝艾馬納衝去!
 
 
 
 
不過,桑利亞才踏了一步,便突然駐足不前。
 
 
 
 
桑利亞臉上笑容依舊,眉心卻多了一個針孔大小的紅點。
 
但見紅點慢慢擴大,一直變大到指頭般大時,紅點突然湧出鮮血。
 
鮮血緩緩向下流淌,慢慢劃開了桑利亞俏麗、卻僵硬的笑臉。
 
 
 
 
「抱歉,老子哭了。」
 
艾馬納依舊抬著頭,但蒼桑的臉頰,有一道清晰的淚痕。
 
語畢,桑利亞便像洩氣皮球,整個軟倒地上,竟已死掉!
 
 
 
 
我一直默不作聲,任由二人對峙,一來希望弄清楚協會滅村的因由,二來其實是想觀察一下『弱水』的用處。
 
雖是電光火石之間,剛剛桑利亞停步之前,我看到『弱水』輕輕閃爍一下,接著一束泛光的事物,自艾馬納臉上,像飛針般插進了桑利亞的眉頭正中。
 
聽著二人的對話,這水球般的神器,作用似乎是隨意控制液體,而剛才艾馬納顯然是利自己的淚水,殺死了桑利亞!
 
 
 
 
桑利亞倒在地上後,艾馬納的目光終於放回她身上。
 
這時,他再次舉起『弱水』,只見水球藍光輕泛,桑利亞額頭流出的鮮血,突然像活了一般,飛到半空,散開成近百顆小血珠。
 
艾馬納語帶悲涼的喝了一聲,小血珠突然同時轟向桑利亞的屍首!
 
血珠挾勁而飛,像機關槍般掃射桑利亞,教原本俯伏不動的屍首,被射得在地面上不停詭異地彈動。
 
屍體轉眼間已被射成蜂窩一般,而新傷口流出的血,又被艾馬納以『弱水』轉化作新的血彈,繼續回擊。
 
艾馬納看著慢慢變成肉漿的桑利亞,臉上毫無表情,雙眼卻淚流不絕。
 
我默站一旁,卻沒喊停艾馬納的意思,因為我很清楚失去至親之人的感覺。
 
 
 
 
尤其是,那些重要的人,是因自己而死。
 
 
 
 
「各位旅客請注意,由於博物館內發生火警,請旅客保持冷靜,依隨工作人員指示離開現場。不便之處,敬請原諒。」
 
一段廣播突然在博物館內各處響起,引起一陣騷動,亦令艾瑪納停止摧殘桑利亞的屍體。
 
「嘿,火警?老子可是用水殺人啊。」艾瑪納冷笑一聲,同時自『弱水』中收回力量。
 
血珠不再受控,成了一場知暫的赤雨,灑落在已不成人形的桑利亞屍身上。
 
博物館內的遊客聽到廣播後,轉眼間已全部離開,連所謂的工作人員也一併消失了。
 
但表面安靜,我卻感覺到一團團殺氣,正自地底上昇。
 
這時,艾瑪納忽然單膝跪地,呼吸變得有點粗重。
 
我看到他臉色蒼白,額頭滿是汗珠,顯然是因為使用神器,耗力過度。
 
 
 
 
「矮子,若我所猜不錯,你手上的水球實是遠古神器『弱水』。」我看著艾瑪納說道:「使用神器,會大量消耗生命力。你不是魔鬼,壽命有限,再使用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危。」
 
「小永諾,老子剛才不是說了嗎?今天,老子沒想過要活著離開。」艾瑪納拭了拭額角,強笑道:「就是看看,老子今天能帶走多少陪葬品。現在,至少有一件了。」
 
「現在從地底上來的至少有半百人,那些戰士實力只會比桑利亞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縱有神器在手,但能應付多少過?」我看著艾瑪納,勸說道:「再說,下令的人、動手的人也未必在這批戰士之中。你若不分青紅皂白地攻擊,豈不連累無辜?」
 
「無辜!你是在說我那些手無寸鐵、一直安份守己的村民嗎?」艾瑪納瞪眼厲聲道:「畢永諾,老子不傻,你出現在此怎可能是巧合?你看中的,也是這個水球吧?」
 
對於艾瑪納的質問,我只是報以一個微笑。
 
「小永諾,若你當老子是一場相識,那麼就請先離去,待老子氣絕才回來,拿你想拿的東西。」艾瑪納瞪著我,冷冷的道:「但若然你堅持現在就要插手,那麼休怪老子不念舊情!」
 
我攤攤手,笑道:「那好吧,我會好好保存你的屍體。」
 
我和殲魔協會的關係不差,雖然眼下楊戩似乎有意染指『弱水』,意圖不明,但事情還未弄清楚前,我還是不希望和他們有任何衝突。

我本想勸退艾瑪納,只是他死意已決,我便只好抽手旁觀,順便多觀察一下『弱水』的神效。

此時,中廳又傳來過百道輕柔卻急速的腳步聲,一道又一道殺氣,毫不掩飾的朝著我們衝來。
 
「人數比我想像要多啊。」我瞇著眼睛,看著那百名各執奇形兵器的黑衣戰士,朝艾瑪納冷笑一聲,道:「矮子,想不到殲魔協會這般重視你。這下子,只怕你再痛哭一場也不行。」
 
 
 
 
「老子千里迢迢來到倫敦,並不單單是因為桑利亞。」艾馬納看著那些步伐越來越快的黑衣戰士,同時平舉泛著藍光的『弱水』,「還因為這個城市,雨下不停啊!」
 
 
 
 
艾瑪納的話一出,我立時看向中庭的玻璃天花,只見外頭烏雲厚重,正下著毛毛細雨。
 
那些雨點不大,降落不快,但鋪天蓋地,包圍了整個大英博物館。
 
也覆蓋了,煙兒所在的位置。
 
 
 
 
「矮子,住手!」
 
我沒有多想,立時動手想奪去艾瑪納手中『弱水』。
 
不過,在我動身瞬間,身旁突然傳來玻璃破碎聲,接著一陣壓力奇大的巨風同時刮起。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覺得右臂一陣劇痛,一股澎湃巨力把我擊開,直往埃及館的另一端飛去!
 
我錯愕不已,但連忙鎮定,在半空中連翻數圈,把力道盡卸於地,好不容易才站定下來。
 
我回首一看,卻見艾瑪納先前一直觀察的巨大木乃衣,竟有一隻比常人巨大數倍的手,自當中伸了出來,顯然剛才把我擊飛的,就是這隻巨手!
 
 
 
 
「小永諾,老子剛才說了的話,你應該聽好了吧?」艾瑪納沒有理會身旁的巨手,只是看著我,淡然一笑,「由這場雨開始,老子只能視你為敵了!」
 
我知艾瑪納定是想要操縱空中雨水,攻擊那群殲魔戰士,而這樣定必波及在博物館外守候的煙兒。
 
我和艾瑪納相距已遠,而他身旁又有怪手守護,我念及煙兒安危,便急催魔氣,手一揮,想要延長『墨綾』,保護遠處的她。
 
 
 
不過,當我魔氣一生,一股讓我渾身一顫的滔天殺意,突然自那副巨型木乃伊中傳出。
 
憑著本能,我讓剛祭起的黑布,在身前交織成盾,然後把渾身魔力,盡貫其中。
 
就在成盾一剎,我只見面前強光閃現,同一時間,一道巨力把我連人帶盾,撞穿牆身,飛到博物館外!
 
這一擊之力,幾如開天闢地,我整個人向後激飛了數十米才能狼狽著地!
 
就在我著陸之後,原本站立處,竟爆出一記雷響!
 
我心下一驚,沒有多想,運動體內撒旦力量,進入『獸』的狀態,全神戒備。
 
我目力一凝,只見那木乃伊已毀,艾瑪納身旁,卻多了一個四五米高、白髮白鬚的赤裸巨人!
 
 
 
 
那巨人一身精練肌肉,右眼澄藍,左瞳卻是散發著我從未見過的金色光芒!
 
 
 
 
「金色的眼瞳?難不成......難不成這巨人是天使?」
 
我呆在當場,感受巨人散發的那一股,類似魔氣、卻又有些不同的力量。
 
「難怪我覺得氣味有些熟悉,原來是路斯化。」巨人看著我,冷冷笑道:「本來以為還得要花些時間才找到你,想不到你會親自找上門來。」
 
巨人雖是笑著說話,我卻感覺到話中帶有一股深重的恨意,便即問道:「你......是誰?」
 
「怎麼連親手囚禁的人也記不起?難道你這傢伙關了太多人嗎?不對,定是因為我被關在那海底的時日太長了,你已經忘了我的存在!」巨人冷笑一聲,恨恨的道:「我是,宙斯!」
 
語畢,巨人忽地揮一揮右手,一股閃電竟自他指間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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