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龐拿」這名字,薩麥爾收起笑容,雙目竟流露出罕見的疑惑,「我,也不知道。」

我聞言不解,正猜想薩麥爾是否有所隱瞞,此時他卻繼續說道:「其實,龐拿出現了,才不過七年。」

「七年?」我心裡算了一下,大概是拉哈伯出現將我帶去埃及的時候。

「自從第六百六十六個複製體,亦即是你,培育失敗後,我便將整個『路斯化複製計劃』擱置,好等我教裡的科研隊伍鑽研出更好技術,才繼續試行。你的屍首在猶大叛教時雖然不知所蹤,但當日我可是親眼目擊你氣絕身亡,所以對此一直沒太上心。其餘失敗品的遺體,我則是全都存放在青木原基地一所密室之中。十多年來,那密室皆無人進出,可是一直到七年前,密室卻突然起火!」薩麥爾遙看大海憶述,「那時我人剛好在日本,得知消息後連忙趕去,來到現場,只發現所有複製體皆已焚毀,火場之中,唯有一人,赤裸裸的跪在正中。」

「那人,就是龐拿?」我問道。





薩麥爾點點頭,繼續說道:「當我看到他的與撒旦未獸化前的外貌完全一樣時,我便知道,龐拿就是其中一名複製體!」

「慢著,你意思是那時的龐拿,已是成人模樣?」我皺眉疑惑道:「那六百六十五個複製體,不是應該在幼嬰時便已氣絕嗎?」

「這一層,我也解釋不了。我看過出事前的閉路電視影像,發現載著『六六五』複製體的玻璃箱,有一刻突然無故自爆!」薩麥爾說到此時,神情也略顯迷茫,「爆炸過後,本來的遺體消失不見,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上,就只剩下已是成人模樣的龐拿。」

我聽著薩麥爾的話,越聽越是難以理解,「變故發生之前,密室有沒有被別人入侵過?」

「我後來讓『慵』作了整整一年的調查,那個密室,自複製計劃暫停以後,都沒有再有他人進入過。」





「會不會是『婪』以『消匿之瞳』,暗中潛入?」我摸著下巴問道。

「『消匿之瞳』可以隱藏自身,但若他以隱形狀態,觸碰那密封的玻璃瓶,玻璃瓶多少會有異樣。不過我們翻查的影像之中,那玻璃瓶十多年來,一直都絲毫未動。」薩麥爾看著找,正容說道:「說實在,一切可能的入侵我也設想過測試過,可是所有證據,皆指向一個結論,就是龐拿切切實實,是在那詭異的爆炸之中,一下子『活過來』。」

「而且,還瞬間長大成人。」我依然覺得難以置信。

「事實如此。」薩麥爾說著,神情又回復冷靜,「龐拿突然成長,但智商顯然不是初生嬰兒般幼稚無知。他完全聽不懂我們的話,可我從他雙目之中,卻看到一種只有歷盡風霜才有的深邃。」

「難不成是撒旦所使用的靈魂載體,殘留的記憶?」我思索著薩麥爾的話,同時猜想。





撒旦為了讓靈魂碎片能脫離封印著的『地獄』,皆會在魂海之中找一個精神力強韌的靈魂作載體。不過,撒旦亦說過,他嘗試了六百六十六次,也只有我這一次,能成功破印而出,其餘碎片,按理應該留了在『地獄』之中。

「對於靈魂,我實在了解不多,不過從他眼神可知,龐拿並非爆炸一刻,才擁有知覺。說不定,他被製造以來,已經感應到外界一切。」薩麥爾皺著清秀的眉,繼續說道:「只是,我們一直將他困在玻璃箱之中。」

薩麥爾的推測有其道理,不過當中真正原因,也只有龐拿自己才知曉。

「看到其他人的出現,龐拿並沒反抗,只是默默聽從我們的指示行事。我們花了一些時間,讓他了解一下這個世界,但他卻對一切事物,都沒顯出任何詫異或好奇之色。不論在他面前展現甚麼,龐拿只是默默觀察,讓我們始終捉摸不到,他到底是天生冷靜過人,還是早就知道了解世情。」薩麥爾續道:「我們又嘗試教他語言,不到一星期,他已經能使用簡單的日語漢語和我們溝通。不過,當我們嘗試讓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為『撒旦』時,龐拿卻極度抗拒,口中只不斷重覆一組毫無意義的音節。」

我沒有多想,便即反問道:「那個音節,就是『龐拿』吧?」

「不錯。」薩麥爾點了點頭。

同為撒旦複製體,龐拿的存在一直是我心頭之憂。數次交鋒,只論他對我的態度和舉動,怎算也是敵非友。

我原以為能從十二羽翼口中,探到一些他的身世來源,殊不知他的出現,竟是如此奇特。








「龐拿來歷如此神秘,你怎麼還敢將撒旦教交給他?」我看著薩麥爾問道。

「就因為他是撒旦複製體啊。我說過,創立此教,我為的只是群魔。」薩麥爾笑道:「當然,我本來是希望,將龐拿教育成我心目中的『撒旦』模樣。」

「顯然,他亦遺傳了撒旦反叛的基因吧?」我冷笑一聲。

「大概掌握了世界的運作,以及撒旦教的架構,龐拿便開始顯露自己的想法。對於我的話,許多時也只是表面聽從。不過,我倒是樂於見此,因為我終究相信,唯有『撒旦』,才能開闢魔鬼的真正出路。」薩麥爾淡然說著,語氣甚是誠懇。

我突然覺得,其實薩麥爾與拉哈伯和三頭犬等人,也是萬分崇拜撒旦,只是對於對撒旦的絕對忠誠,薩麥爾更著重於他心目中的「地獄之皇」模樣。







「那當你得知我的存在後,可有疑惑過,哪一個複製體才是你追尋的『撒旦』?」我問道。

「本來,我心中是有些想法,但當我知道撒旦已經計算到今時今刻,我便知道,要判定你倆誰是真正的『獸』,就只有一個方法。」薩麥爾看著我,微微一笑,「活到最後者就是了。」

聽到薩麥爾的答案,我先是一愕,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薩麥爾說的方法,聽似虛無飄渺,可是套在我和龐拿身上,又的確是唯一法則。

「或許,龐拿早就明白這道理。不然,他怎會對我恨意如此之深?每一次皆想置我於死地。」我說著,又無奈嘆道:「可惜,撒旦教已被殲魔協會滅掉,我倆就算真的決一生死,也無甚麼可繼承了。」

「嘿,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是植根二千年的撒旦教?」薩麥爾冷笑一聲,傲然說道:「『獸』的形像早已深入撒旦教教徒心裡,就算此刻殲魔協會作主也好,太陽神教稱霸也好,一切身有羽翼光環者,他們皆視作敵人。而你只要還能『黑闇化』,便能召集世上所有匿藏在暗處的撒旦教徒。」

薩麥爾的話,聽起來不像有假,我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你這數年來,不是一直在青木原閉關沉思嗎?怎麼還知悉外頭的事?」





「當你成了萬魔之上,你就該有千目萬耳,遍佈各地。」薩麥爾說著,目光瞥了三位『罪』一眼,意思明顯不過,「足不出戶,也能對千里之外的事了然於胸,乃是基本。」

「如此說來,你是打算讓我繼承撒旦教了?」我笑了一笑,試探地問。

「我不是剛說過創教目的嗎?」薩麥爾眉頭一皺,顯得有點不太耐煩,又說道:「不過,數年之前,我便已將教主一位,傳了給龐拿。雖然眼下他此刻下落不明,但說到要繼承撒旦教,他似乎才是你要問的人。」

「嘿,而且還要用『拳頭』去問。」我冷笑一聲,雙手不自覺地微微一握。

龐拿打從在青木原與寧錄戰鬥後,一直音訊全無。

不過我相信他並沒有落在寧錄手上,因為以寧錄行事作風,他定必利用龐拿來自振聲勢。

所以,龐拿該是安然無恙,只是不知此刻匿藏何處,又在盤算甚麼。

到了要緊關頭,他定會突然出現,殺所有一人個措手不及。









提及龐拿,我低頭想了一想,問薩麥爾道:「若有一天,我和龐拿決一生死,你會否出手助他?」

「我這人像水,難以捉摸。」薩麥爾遠目大海,俊俏的臉蛋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那刻會作何決定。我只知道,這刻我不會出手殺你就是。」

「嘿,那我現在該感謝你手下留情了?」

「真要感謝,就記住我的話。」薩麥爾朝我正容說道:「提防人類。凡事為魔。」

我還想再說時,一道女聲忽然在我身後插話:「十二羽翼,你實在太偏激了。」

我回頭一看,只見是子誠的母親,自下層休息室走了上來。

看到子誠母親,薩麥爾頓時變回平常冰冷臉孔,漠然說道:「這八個字,你應該感受特別深吧?」

子誠母親搖了搖頭,淡然一笑,「我可從沒後悔愛上人類。」

「等等。」聽到二人對話,我忍不住插話,「你倆早已認識?」





「因愛上人類而被折翼下凡,」薩麥爾沒有理會我,眼光依舊投在子誠母親身上,「織女,你可真從沒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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