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十厘米的距離
 
 
要改變一個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改變自己已經很難,改變別人更是難上加難。
 
如果有一個人祈求改變,神會如何去幫助她?
 
這是我的考題。




 
「傾姐——」我站了起來,高大地看著她,「陸傾兒,我唔知自己可唔可以幫到你,但試下講左比我聽先。」
 
我的眼神,是認真,再加上認真。
 
「真係咁認真?」陸傾兒笑了,隨後,笑容漸漸淡去。
 
「其實頭先,我真係想借玩個遊戲,將自己既野講比你知,所以我先上黎,但係……」她說,「可能我唔夠醉啦。」
 
「一支啤酒,可能真係唔夠。」她低落地說。




 
「你屋企仲有冇啤酒?紅酒,或者其他酒都得架……」她問。
 
我搖搖頭。
 
「恐怕連米酒都冇。」我說。
 
她笑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夜已深,即使留在家中也會覺得冷。




 
陸傾兒坐在沙發上,緊合雙腿,把雙掌放在腿間。
 
「等等我。」我進入房間,搬了一張大被子出來。
 
「唔該。」她說,被我披上。
 
「喂,你都坐過黎丫。」她說,拍拍左邊,「唔好企係度喇。」
 
「望咩啫?你唔係唔敢坐啊?」她取笑,「喂話時話,你知唔知,我以前個花名係咩?」
 
「係咩?」我問。
 
總覺得,只要不是嚴肅的話題,什麼話她都可以大聲地說出來。
 




「Looking me. (陸傾兒)」她說,自己笑了,「所以你一望住我,我就……諗起個舊花名。」
 
然後,我拉起被子,坐在傾姐的左邊。
 
把被子蓋好,看一看右邊的她。
 
「好啦,雖然冇酒……但都開始啦。」她說,也看著我。
 
「我想問,你頭先去左邊?有冇去搵蔣少,你同蔣少係咩關係?」我問。
 
「我同蔣少……點講呢?應該話……我屋企同蔣家既關係好親密。」傾姐說。
 
「我爸爸……
 
我爸爸在蔣家的公司工作,是蔣老闆身邊的一個高層。他的收入相當可觀,在公司也有很大權力。




 
不過,他並不是一開始就上到這個位置。
 
幾年前,爸爸陷入公司內部鬥爭,幾次幾乎辭職。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離去。
 
「哩個時候,我識左蔣少。」她說。
 
那時是新年,爸爸帶了我到蔣老闆的家中拜年。那是一座豪宅,裡面除了蔣老闆、妻子和傭人,還有一個很壞的男孩子。
 
他就是蔣志誠,人稱蔣少。
 
「蔣少一見到我,就由好唔聽話,變成好乖好聽話。」傾姐回憶著。
 
他整個人變了,就像有雙重人格的人,換了另一個人格出來。
 




整頓晚飯,他都很少說話,都羞羞澀澀。
 
由於蔣老闆從來都沒見過自己的兒子變成這樣,於是很喜歡我,還叫我多點上來吃飯。
 
那時候的爸爸,遇到這種機會,當然馬上同意。
 
其後,我每次去蔣宅,蔣少見到我,都會十分有禮貌,常常一起溫書,再吃過晚飯才走。
 
蔣家的人,都對我很好,說只有我才可以治到他;
 
有些甚至把我當成他的未來新娘;
 
要我肩負教好蔣少,培育蔣少成才的重責。
 
當然,我家的人也是這樣希望,總教導我嫁一個有錢人並不容易,要珍惜。說女人要生存,爬上上流社會,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嫁給富家子弟。




 
「唔通你想學我,係公司捱生捱死咁搏上位咩?」爸爸總說。
 
「你知唔知商業社會幾黑暗?公司既人事鬥爭幾複雜?」爸爸總說。
 
「依加又唔係叫你做啲乜,叫你幫手睇住蔣少之嘛。爸爸又唔係叫你即刻嫁比佢。」爸爸總是呢喃。

「總之——」傾姐看著被子,「自此之後,我地兩家人就來往得好密。」
 
「唔怪之得,佢蝦蝦霸霸個樣,同等你食飯個樣,咁唔同啦。」我恍然明白。
 
似乎兩人並不是情侶關係,傾姐對蔣少也沒有什麼好感。
 
兩人的關係,算是怎樣?未婚夫妻?
 
這年代還有這樣的……不,在上流社會,也許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過,蔣少長大後,他的父母會否容許他娶傾姐,又是另一回事了。
 
上流社會跟一般家庭的分別在於,把「拍拖」和「結婚」分開得極遠。有錢人容許子女瘋狂拍拖,但不代表會准許你結婚。至於一般家庭,拍拖兩三年,父母就已經問什麼時候結婚,有沒有結婚計劃?祖母已經催要抱孫。
 
「咁你頭先又去完佢屋企?」我問。
 
她的手,抓住被子。
 
「我冇去。」她說。
 
「咁你……」我側望她。
 
這時候,她也望向我,要我坐近一點。
 
於是,我把屁股移近她。
 
傾姐向著我的耳朵,悄悄說,「我上網識左個男仔,佢約左我去街。」
 
「上網識?」我瞪大了眼。
 
「係啊,手機app之嘛。」她得意地說。
 
「所以你先化晒妝,著到咁靚咁出去?」我不滿地問。
 
「做咩啫?唔得咩?」她反問。
 
「梗係唔得啦,如果遇到色狼咁點算?」我反反問。
 
「哦?孫正直同學,你做咩咁擔心我?」她露出狐疑的目光。
 
「又想問我係咪鐘意你,係咪?」我問,拜託地說,「唔好玩住啦,依加認真緊啊。」
 
「網上識男仔幾好丫,冇人知我係傾姐,冇人會傾姐前、傾姐後咁叫我。唔知我係咩人,唔知我做過啲乜,又唔會怕我。」她輕鬆自在地說。
 
「陸傾兒,望住我。」我嚴厲地說。
 
「話比我知,今日嗰個男仔對你做左啲咩?」我嚴厲再問,「竟然搞到你要去望海。」
 
「愈睇,愈覺得你可愛。」她卻說,「傾姐係咁容易約架咩?」
 
「今晚……」她沉思。
 
「我最後都係冇去到見個男仔。」她說,「唯一見既人,就係你。」
 
一張被子之下,沙發上坐了兩個人。
 
「我聽講,你屋企人唔想你去交流團喎……點解呢?」我慌忙問,「係咪都係因為蔣少?」
 
「係啊,佢地寧願我陪多啲蔣少,好過去英國玩喎。」她嘆息,再說,「我既人生,我既將來,似乎都離唔開蔣少。」
 
「我會諗辦法幫你!」我說。
 
「憑你?點幫?」她質問,想笑,「你唔好以為擺條片上網就搞掂左蔣少,就算佢退左學,我都一樣走唔甩,屋企人一樣要我去搵佢。」
 
「如果佢轉校,我可能都要跟住轉添。」她憂鬱說。
 
「唔一定既!」我說。
 
可是這話無法傳進她的內心。
 
「如果冇用,咁點解……」我平靜地問,「你今日唔捉我?」
 
明明她檢查了我的手機,知道是我做的,理應會捉我。
 
「哩條問題既答案,同我問你點解要幫我一樣,都係——」她鬼馬地說,「唔話比你知。」
 
「原來係咁,我明喇。」我懂了。
 
「你明咩?」她問。
 
「你鐘意我囉。」我說。
 
「痴線。」她秒答。
 
時間繼續過去——
 
陸傾兒把雙腿縮上沙發,仍然在被子之下。
 
我去拿麥提莎,回來後坐上沙發。
 
屁股坐上。
 
距離卻變回最初那麼遠,坐近之前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