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放學後回家是一個人旅程
 
 
面對李可兒的熱情,我是盡可能想回避的。如果是以前中學的我,應該會很開心可以跟她做朋友才對。但現在的我,明知道是錯的人,就不會過份投入時間和感情了。
 
我還是積極展開下一步計劃吧。
 
第二小息過後,由於各自的選修科不同,我跟目標對象陸傾兒也是分開上課。
 
正當我想努力觀察她的時候,她就拿著課本離開了課室。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總是跟陸傾兒分開上課?我更不明白,神為什麼要安排我上健康管理與社會關懷?這是什麼鬼科目?集合了兩樣我最討厭的東西。
 
不,不能這樣想,神明丁可能很喜歡。
 
上課的時候,班上很嘈吵,聽書的沒有幾個。跟陸傾兒在的時候,完全是兩種秩序。
 
會不會是因為傾姐在的時候,大家不敢亂來,所以上課都乖乖的?
 
先前英文堂的時候,也許因為Miss Lee年輕和漂亮,所以男同學還是很專心上課。




 
但上健康管理與社會關懷,就還原本性了。會不會是這樣?
 
這個發現有點意思,我就先記下了。
 
中午,是午饍時間。
 
「程老師再見。」大家齊齊說,送別了一個很好人的老師。
 
分班上的同學再次回到班房,班房再次滿座,包括歐陽派也回來了。




 
「有冇可能,可以跟傾姐去食飯?」我問。
 
我不打算放過任何可以接近目標人物的機會。
 
「收皮啦你。」歐陽派聽完,正在拿銀包的手停下,「憑你?過多一萬年先講啦。」
 
「吓點解?」我問。
 
「喂,你唔係想食李可兒之餘,仲想食傾姐吓話?」歐陽派難以置信,「戇鳩仔,你會死架,你諗都唔好諗啊。」
 
還沒有開始反駁,班房外已來了一位圍頸巾的男學生。
 
他看上去很富有,樣子也比較成熟。
 




「傾姐,蔣少又黎接你喇!」陳菲菲熱烈地說,引起大家一陣艷羨。
 
「蔣少?」我拉拉歐陽派,「邊撚個黎?」
 
「高我地一屆,今年中六,超級有錢仔。」他悄悄地說,「父母每年都捐好多錢比學校,係哩間學校幾乎話晒事,係真正既學校話事人。」
 
「咁傾姐……同佢比呢?」我問。
 
「傾姐之所以咁威,就咪係有蔣少係背後撐腰囉。」他悄悄再說,「關於蔣少,聽講下年蔣少畢業之後,學校就會加佢個名上去,變做乜乜蔣志誠中學。」
 
「屌哩啲野,你知就好喇,唔好周圍揚啊。」他再三叮囑,還再說,「唔好話我勸你,你真係諗都唔好諗住媾傾姐。仆你個街,書都冇撚得讀架。」
 
我聽著夾帶髒話的勸喻,看著陸傾兒右肩負著手袋,走向門口的男學生。
 
這五秒鐘左右的路程,很快就結束,卻在我的腦海裡循環了無數次。




 
「今日想食啲咩?」蔣少細心地問。
 
「你話事。」陸傾兒雙手插袋。
 
然後蔣少開車載了陸傾兒出去。
 
雖然在場的女同學都很羨慕,但是我不覺得陸傾兒是高興的,至少心裡面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想法。
 
因為她在過程中,沒有笑過,表情都是冷冰冰的。
 
這時,我想起了神的練習簿第一頁——
 
「陸傾兒,17歲的少女,願望是可以脫離現有的生活。」
 




她會不會想脫離的,就是這種被大家關注的生活?
 
回過神來,我已經跟一群男同學逼在茶餐廳中。
 
「等等,我收資源先。」兩人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來點去。
 
「喂,你哩關過左未?」又兩人交換問問。
 
「睇下,我琴晚抽到五星英。屌,真係勁撚屈,我即刻比晒啲裝佢。」再有人展示炫耀。
 
「屌你玩撚晒啦,勁唔公平囉,我十連抽三次,一隻五星都冇,仆街再冇我就Del game。」
 
落單後,我拿出黑布銀包看看,是我在書包某一格找到的,裡面剛好有40元。
 
然後我現在看看有什麼證件,有基本的學生證、圖書證等等,還有一張年齡錯誤的身份證。




 
沒有信用卡和提款卡……
 
只有40元,我如何生存?
 
手機,我找過了,書包裡面沒有。
 
「喂,新同學,平時玩開咩Game?」有人問我。
 
「冇……冇玩咩Game……」我說。
 
「睇你個樣,平時都係去媾女架啦,邊有時間打機丫係咪?」有人揶揄。
 
「唔係囉,其實我係想玩都冇得玩囉。」我吐苦水。
 
可是沒人傾聽,大家都在忙於玩手機。
 
「喂你以前間學校係點?」又有人問我問題。
 
「我以前?我以前……」我想答。
 
可是大家都只顧問,而沒有打算聽,就再次看手機。
 
我也就亂說幾句,扮回應算了。
 
本來我還想打聽多一點大家的嗜好,好讓我融入到大家的圈子當中,或者八一些情報回來……
 
但總覺得自己只是聽到一堆沒用的廢話。
 
「始終我年紀大佢地太多。」我滄桑地想,加上遠離人煙多年,有些事情已經脫了節。
 
午饍之後,大家又再次回到課室。
 
四十元已經用盡,換來久未試過的飯氣攻心。
 
說實話,很久沒試過吃這麼飽了。
 
最後兩堂是中文堂,班主任張Sir再次出現。
 
「今堂希望大家作一篇文比我,即堂交到就即堂交,交唔到就聽日交。」張Sir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標題——
 
「錯的人、對的人。」
 
「各位可以運用返上幾堂教既論說文技巧……」張sir說,一邊派原稿紙和參考寫作大綱。
 
「自由發揮?」有人舉手問,「有冇話咩題材唔寫得?」
 
「係自由發揮啊,你鐘意啦,唔好太18禁就OK。」張Sir回答,繼續派發。
 
收到原稿紙之後,大家都拿出筆,都前思後想。
 
果然,傾姐在的課堂,大家會特別守紀律和積極。
 
這篇文,我當然是亂寫的,就是把在孤島中想過的東西寫一點進去。
 
趕緊完成之後,我便留意著傾姐。
 
她似乎很用心地構思,十分專心,沒有與人交談。
 
有時候,看她在課堂中很安靜的樣子,我不禁想:
 
「會不會,她也是一個很孤獨的人呢?」
 
時間到,很多人都交出去了,包括我和陸傾兒。
 
我很好奇她寫了什麼,如果可以拿來看,便可以知道她很多看法。雖然我不知道,這年代還有沒有人寫真心話在作文中。
 
「你寫左啲咩?」歐陽派問,剛才他一直不讓我偷看。
 
「關你撚事。」我冷漠回應。
 
一天的課堂結束,便是收拾書包的時候了。
 
大家寫好手冊就紛紛對傾姐說再見,然後雙雙離去。
 
「聽日見。」「拜拜。」之類充斥於耳。
 
「你仲唔走?」李可兒背著書包問我。
 
「我……仲想留多陣,你走先啦。」我語塞地說。
 
原因無他,就是想用「神的學生桌」來做功課,把一天的功課都做完,回到家裡就不用煩了。
 
正當我忙於把功課放進櫃桶之際——
 
我才想起了一個重大問題,「PK了,我根本無家可歸,而且身無分文。」
 
打開學生手冊,查看自己的住址。
 
「神明庭1404室。」
 
「神明庭,係邊度黎?點樣去?」我寫在紙上,朝下放進櫃桶中。
 
得到回應:
 
一幅地圖,畫了路線指向,請先步行約38分鐘去〈御龍庭〉。
 
然後會有路牌,指往去〈神明庭〉的方向,再步行3分鐘。
 
注意,神明庭目前只有你一個住客,你隨意開任何單位的門,都會通往1404室。
 
注意,神明庭目前只有你能夠前往,你沿路牌方向隨意走3分鐘就會到達。其他人除非緊隨著你,或曾經去過一次,否則永遠迷路而進不去。
 
「咁神秘?」我心想,竟然設在離校步行41分鐘才到的地方。
 
「摺——」我把回信摺好,需要用的時候再看。
 
「仲要得我一個去到,咁我唔洗旨意有車搭啦。Call的士嗰啲都唔洗諗啦。聽日我點返學?」
 
這時候,陸傾兒也準備離開了。
 
在陳菲菲等人的護送下,她似乎十分安全,也十分氣派。
 
「唉……」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今天,我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只收集了一堆不知有沒有用的資訊。
 
很失敗,好像。不知道神給我多少分。
 
總之,現在有種收工的感覺,明天再戰吧,反正我也擠不進陸傾兒身邊。
 
迅速把功課放進櫃桶,給神明丁做了,然後我便背起書包,離開了課室。
 
站在走廊,沒有人在等我。
 
我從高處往下看,陸傾兒一個人上了的士,已經離去。
 
「我係咪應該再積極啲去接觸佢呢?」我心想。
 
可是根本一個機會都沒有。
 
忽然之間,我想起了中學時一段類似的經歷。
 
就是我暗戀過一位女同學,在班房還會有一些玩笑的機會,可是放學就拜拜了。
 
我沒有機會去加深了解她,我不知道她星期六、日會在家做什麼,也不知道她上街會到哪裡玩。
 
我認識的,就只有星期一至五、在學校裡穿著校服的她。我甚至沒有她穿便服的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謝師宴的一襲晚宴裙子。
 
我總是覺得,要不是一班老友經常拉我去打籃球,我能夠在小息、午飯和放學多點跟她嬉戲的話,說不定,我就……
 
「仲諗哩啲做咩丫。」我叫醒自己,都已經是過去多年的事了。
 
「返去啦。」轉身,往樓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