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序章 0-5
漆黑的空間內泛起一點點亮光。
白晢的臉龐、清澈的眼神、真摰的笑容……
咚！──咚！
蔣笙驟然瞪開雙眼，凝視著雪白的天花板，不遠處傳來金屬撞擊硬物的鏗鏘聲。他撐起身坐在縐褶的白布上，盯著眼前的深啡色長鬈髮及眼熟的側臉輪廓，有點詫異地道。「凱琳？！」
女醫師猛然轉過身，雙手插進白袍的口袋內，渾圓的棕色瞳孔瞟了一瞟蔣笙，然後走到床邊，冷冷地道。「請叫我王醫師。」
蔣笙低下頭，嘟噥道：「對不起……」
「你可以走了。」王凱琳的語調不帶一絲情感。
「對我……做過了什麼的化驗和測試嗎？」
「你的腦袋。」她簡短地道。
「腦袋？！」
「走到一處密閉房間內與一頭被鎖上的不明生物擁抱纏綿。就是發現牠擁有一丁點的少女特徵，立即跟牠接吻──」王凱琳一口氣罵過不停，被自己的唾液嗆了一嗆。
「她完全處於虛脫的狀態啊！」蔣笙努力為自己辯護。「況且她只是一名少女。」
「少女？」王凱琳咆哮道：「既沒有男性的性器官，且沒有女性的……你認為牠是屬於哪一種性別呢？」她扯高嗓音。「人類嘛？你會將潛藏於地洞的那群惡魔稱作人類嗎？」
蔣笙不吭聲。
王凱琳吐出一口大氣，讓自己的情緒平穩過來。「我們還未攪清楚這些鳥人究竟是屬於哪一類型的物種。」
「鳥人？！」蔣笙詫異道。
「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她輕蔑地睨了一眼。「你是忘記了長官的訓示，還是以那套我行我素的態度在部隊裡混過去呢？」
「嗯。」蔣笙點一點頭，沒有做出什麼回應。
王凱琳帶點憤慨地咕噥道：「那群軍人以為有絕對的權力封鎖消息嗎？以為是避免人心惶惶的最佳辦法嗎？」她猛然轉身，雙臂交疊在胸前，語調變得有點譏諷。「對喔，我也明白的。誰會在意你這個特種部隊的小頭目呢？」
蔣笙垂下頭。「對不起……」
王凱琳凝視著他的失落神情，感到有點悔疚。不過，她沒有打算對他表達任何歉意，只是把嗓音調控一下，減少戾氣。「這幾個月的行動中，在太古、天后、銅鑼灣的車站內也捕獲了不少這種生物。牠們體形不一，樣貌各異。有的背上長有複翼，甚至三對……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不存在任何俱有生殖能力的性器官。」
蔣笙仍然保持緘默，雙眸凝視著披在雙腿上的白色薄毯，眼神空洞，腦海裡漸漸浮現出那張雪白的臉龐。
「怎麼樣了？」王凱琳用疑惑的眼神盯著他。
「我可以……」蔣笙嘟囔著。「……跟你約會嗎？」
「什麼？！」王凱琳喊叫道。
「就是說……」他抬起頭來，微笑道：「一起吃晚飯，可以嗎？」
王凱琳呆木地凝望著他，靜默了半分鐘，然後揮揮手，苦笑了一聲，轉過身來，繼續整理四周的醫療設備器材。
兩人頓時陷入侷促的氛圍。
「這個星期天。」王凱琳簡短道。
蔣笙的臉上呈現出燦爛的笑容。「就在你最喜愛那間的餐館。」
王凱琳身穿一條淺藍色吊帶連身裙，在一間充滿浪漫情調的西式餐館內用饍。她紮起鬈曲的秀髮，落下一束縷絲在圓潤的臉腮上，令輪廓顯得有點尖削；兩片潤澤的唇塗上亮麗的口紅；頸上掛了一條天使吊墜的銀項鍊。坐在對面的蔣笙，只是套了一件黑色的襯衫，配上一條牛仔褲，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隨便。然而，蔣笙的裝扮沒有惹來王凱琳的抱怨。他們言談甚歡，彼此在兩小時的黯淡環境中渡過了令人愉快的晚上，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離開餐館後，他們走到一處清幽寂靜的公園，在細碎的鵝卵石路上漫步。
濃厚的雲霧沒有散開，仍然擋住了明月及星塵，反映出紫藍色的夜空。一排排聳立的街燈，照射出澈白的光線；兩旁的樹影半遮半掩著他們的輪廓，增添了幾分浪漫的情調；四周響起韻律的窸窣聲，令人心神舒緩。
兩人並肩而行，手背不時輕輕相互擦碰。
「快將要向九龍區進行淨化……」蔣笙打破沉默，支吾道。
「你認為我會不知道軍中的情況嗎？」王凱琳語帶譏諷。
「不，不……我的意思是……」蔣笙咕噥道。
「戰略部已經訂下目標，要向九龍東及九龍西同時間進行對抗戰。」她插口道。
「聽說這種生物……」他遲疑片刻，繼續道：「就是鳥人，總共有一百零八隻。」
王凱琳禁不住大笑起來，聲音略帶輕蔑。「噢！你以為牠們是從實驗室裡逃跑出來的複製品嗎？你以為我們能夠操控牠們的慾念嗎？還是以為我們擔當了預言家及救世者的角色呢？」
蔣笙苦笑了一笑，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當我們清空了一個洞穴，以為怪物的數量相對地減少。想不到數週後，牠們就輕易地重新霸占了。繁殖的速率驚人，且遍佈每一角落……沒完沒了……這種情況，只會在神話及預言裡發生。不是在這個世代，也不應該在現實世界出現。」
「這就是愚蠢的人類所做成的惡果。」王凱琳停下來，聲音變得低沉。
蔣笙繼續向前走了幾步，發覺旁邊僅餘空氣，瞬即停下腳步，猛然轉過身來。
王凱琳就在兩步的間距，用一雙充滿怒氣的眼睛緊盯著他。「就是喜歡這樣子……你……總要攪翻……」
「我──」
「我以為我們能夠持續在餐廳裡說著輕鬆愉快的話題。霎時間，我以為可以改變以往那種關係。可惜，走到這公園內，你再一次把工作拋出來。」她打斷他的話語，扯高嗓音咆吼道。
「對不起，我忘了──」
「直接說出來吧！」她又一次打斷他的話語，只是情緒略為緩和。
蔣笙默不作聲，雙眼垂下，視線移開，不敢直望她的臉龐。
「你是有事請求，才會把我誘出來。就跟上一次的情形一樣。」
「不……」蔣笙欲言又止，帶著歉意及尷尬的眼神瞄了她一眼。
王凱琳的雙臂交疊胸前，嘴唇緊閉合，瞳孔凝望著他那侷促不安的神態。
「我可否……再見一見她……」
她輕蔑地哼了一聲。「我就是說，根本是同一回事。」
「不。」他緊張得兩手亂揮，極力釐清一切。「這一次不同。跟以往的情況完全不同。這是攸關──」
她撐大喉嚨喊罵，掩蓋了四周的聲響。「對。攸關你的事業、前途、理念。不過，一切一切也與我無關！」
「你會錯意了，凱琳。」他急忙走上前，抓住她那對白晢的手臂。
「吻了幾下，就已經為牠意亂情迷。」她開始有點歇斯底里。「我就只能算上是你的工具嗎？」
「不是這樣子的，凱琳！」他的雙手握緊她的胳膊，輕輕搖晃，希望讓她清醒一下。
「你從來沒有理會我的感受！」
「我有的！」
「沒有！」她狂亂地吼叫道：「你從來沒──」
蔣笙沒有給她機會把話說完，已經把整張臉緊貼到她的紅唇上。
王凱琳整個人酥軟下來，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蔣笙輕撫她的雙臂，然後把她擁入自己的懷裡，用粗壯的臂彎將她摟抱緊。
「你最能明白我。你知道我為了什麼而做出這個決定。」蔣笙沒有鬆開雙手，臉頰幾乎貼到她的面孔上。
「迄今以來，你遵循自己的直覺；自己的理念……」她的眼淚禁不住淌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可惜，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我無法跟你相提並論。我不配──」
「你是我的最愛。」蔣笙打斷她的話。「我只能容納你一個人。唯一的……」
「請不要找其他人……」她啜泣著。「當你想接吻時，請來我這裡……只有我……」她踮起腳，把唇貼向他，輕吻了一下，然後從連身裙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條銀色的項鍊，為蔣笙扣上。
他輕揉了一下銀扣上的天使形吊墜，咕噥道：「你仍然相信有天使存在嗎？」
「我相信你。」王凱琳堅定地道。
「嗯……」蔣笙點點頭，輕撫她緋紅的臉頰，然後倆人再次沉醉於熱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