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份工係收錢幫人拆散情侶》: CASE04: 林一健
我分配好大概的工作方向後,這一次的會議就此完結。推開K房的門,他們先行離去,我到櫃台交代一下,才真正離開。
五人都各自消失在人海之中,下班時間愈近,街上的人流開始增加,我習慣性地看看四周,也混到人流之中。
我們是所謂的「自由工作者」,那個所謂的辦公室,只是一個聚腳點,真正的「辦公」都不在那兒進行。只是我們都要一個地方「扮工」,比方說我向外宣稱我是在人力資源顧問公司做「公關」,肥祖是人力資源顧問公司的「電腦技術員」,阿婷是人力資源顧問公司的「秘書」....
而這間所謂「人力資源顧問公司」,是用「祈少鋒」這個不存在的人名注冊,唯一的生意是幫一條公屋的老式辦館打理兩個員工,分別是老闆何伯和吉祥物「阿們」-------一隻老貓。
我買了一杯熱朱古力,在人群中冉冉向「公司」走去。
那杯朱古力,在十分鐘後被一撲而上的小巴打翻在地上,那小子還想去舔!活得不耐煩啊!
我把牠從狗隻不能進食的朱古力旁拖開後拖乾淨地板,再次開始工作。
「嘟...嘟.....」
「喂?邊位?」知道我手提電話號碼的人不多。
「阿強呀,你地係咪接個單case呀。」
我調至免提mode,繼續在網上看著這兩個名師的資料:「係呀,做咩?」
「我都估到,」他很識做,不會在電話中直接談及內容,「嘛..呢單野係幾有意思。」
「有意思?」
「我指,咳!有挑戰性,仲好好pay添!」
我看看那個預算金額,的確是:「你都有得分架啦扮乜呀你。」
「嘻,掛住個老友啫,再傾!」
屏幕顯示已掛斷的字樣,我再次看著資料。
名師,人生,指導,洗腦,戀人....
我的長處,我會稱為「弱點分析」,我很擅長在種種情況中,找出事物的弱點,再加以攻破。張子康一案中,我就是找到他的潛在暴力傾向和男女神的自傲,而一舉攻破他們的種種甜言蜜語。
其實唔難。
如果是開設中心經營的話,金錢就會是最大弱點吧。
但傳統的套路,對他們這種這樣攻於心計,有效嗎?
我看著他們網頁的課程內容,心中也不禁讚嘆他們的心計之深。
課程的重點,在於「證明」和「結伴」。
證明愛,證明信念,證明譴言..........課程的說明不斷在重覆這點,換句話說,男女的一方只要對課程有興趣,另一方便被逼要用證明那樣證明這樣,最後被另一方強行參加。
二人中只要說服一人,便自動連帶二人。
光是這一點便很高明了,然後他們不斷以自己和一些情侶作例子加強說服力,文筆不但誘人,而且好像一些宗教的宣傳.....
「嘟。」
咦有人回來了?
我出房一看,只見是帶著眼鏡的...
「漢娜?」
「大佬!」
「咁夜返黎既?」男女獨處一室令我很不自在。
看到我不自覺的後退,她俏皮地向前邁進:「唔歡迎我咩?」
「歡迎...有咩搞?」
我轉身逃回房間,同時按鍵點亮所有燈光照明。
「做咩咁晒電姐,」她直接關掉電源,以一對玉手撐在我的桌上同一雙明目盯著我...
好香..
可是正當我要出現不必要的反應時,連串不快畫面在我眼前閃過--
「咳!好啦,請坐。」我指指椅子。
她見沒趣,也回復正常:「聽講你會返黎睇佢D資料啦嘛,未黎幫下眼囉,大~佬~」
「你睇下呢D。」我把屏幕轉45度使她也能看到,「好熟,但又講唔出。」我不是萬能的。
「哎喲~行家WOR。」她托一托眼鏡。
「行..唔係下,我地呢行都有行家?!」
「唔係,係我行家。冷讀術同心理學既行家。」
「嗄?」
「呢D資料,結合作好多心理學上既技巧,仲有冷讀術,冷讀術除左面對面既講野,係書信上都可以用得著。另一方面佢地既理論同簡介,結合左唔少NEW AGE既概念,例如呢個: 重新發現屬於你和另一半的現實。正係NEW AGE既一個理論......」
「長話短說,唔該。」
她白我一眼:「即係,佢地心計好重,嚴格黎講同我地幾相似,算半個行家啦。」
「OK...等埋肥祖搞掂,我都大約有方向對付佢地。你睇下呢度,講到似層層咁,其實細諗根本咩內容都冇....你搞緊咩?」
「搞掂!」
「搞掂咩?」中計的第一步。
「你後日唔係話約左阿強咩,關你咩事,唔講你知!」她把眉毛一揚。
「冇約佢WOR,我後日都冇野做。喂講一半唔講一半好咩咁!」中計的第二步。我忘了她的冷讀可以無形中施展。
「好,後日我同你間野個試堂,五個鐘,唔俾唔去,我知你得閒架!」
「......」我無言而對。
算了聞名不如見面!
兩天後。
當我第一眼看到漢娜時,我便明白了她今天早上特地叫我穿灰色衣服的原因--我本來是打算穿我慣常的黑色---她和我穿了情侶裝。
「搞邊科...」
「你要知道其實好多人都讚我靚女,」她走到我身邊一把捉住我的手肘,害我馬上全身發麻混身不自在,「如何你唔同我著情侶裝,真係冇人會信我會同你係一齊。」
「哦..」我似懂非懂,但是再想深一層...「等等,你係未笑我緊我柒?」
「嘻,邊有呢!」
試堂舉行的地點是在尖沙咀一間酒店的會議室,我們用假名登記了後就各自獲發了一張通行證和........
「請交出你地既手機。」工作人員攤著雙手問道。
「....下?」我當然不就範。
「打令呀人地係禁架~」漢娜二話不說交出我們的手機,在我耳邊低語,「唔係我做咩俾部流既你呀..」
折騰了一大輪後我們終於走到會場中。會場已經佈置成一個標準的講座樣子,在講台後有一個巨大的布幕印著「景如人生指導中心」八字和袁偉業和景恩晴的相片。在照片旁用文青字體寫著「結伴同行,證愛成仁」的一句意義不明的口號。
放眼四周,來者全是情侶。
「等陣記得,唔好信佢地講既任何野,佢地叫你去諗咩,都唔去諗,佢地叫你做咩,都唔好去做,佢地講既所有野都係假,都帶有惡意,OK?」
「得啦....」沒手機的我沒事可幹,只能不斷打量四周。
參加者不斷進入會場就座,四周的空位漸漸被填滿,我注意到不少情侶都是女方興奮雀躍,男方就是強顏歡笑,大概就是被逼來證明甚麼甚麼的情況。
「各位,歡迎進入戀情同人生一同昇華既第一步!!」
YOUTUBE影片那把朗誦女聲突然出現,現場所有燈光熄滅,幾支射燈照射全場後定在講台上。
二人出場。
漢娜一直都在我耳邊低語:「視線誘導,當全場都冇光既時候,人就只會望向有光既地方,令人無法分神專心聽佢地既洗腦。」
他們的樣子和景如的宣傳印象很似,只是現在的妝沒有這樣濃,也沒有大衣,反而是男的穿著一件看似很舒服的毛衣,而女的就穿著一件印有中心LOGO的風褸。
「同宣傳唔同,想透過舒適既衣著好似同你閒話家常咁,令人戒心下降。」
「歡迎,歡迎....歡迎咁多位。」說話的是袁偉業,他雙手按在講台上,一動一靜在宣告著自己的權威性。我注意到他的飾物都和景恩晴都是一對,沒有浮誇地在曬恩愛或強調自己,而是在這些地方加入暗示,手法高明。
「大家食左飯未呀,尖沙咀呢附近真係冇咩好食,真係貴夾唔抵。我同恩晴今日都係沙田食左先出黎,天寒地凍呀!」他故意抱臂一下,台下傳來陣陣笑聲。
「好啦,今日有冇人係唔識食廣東話既?我可以用英文講下架WOR!」
有人舉手。
「玩野咩!我呢句咪廣東話囉!」
「哈哈哈哈!!!」台下再次爆發陣陣笑聲。
「好!今日又有幾多對情侶,睇下先!拍緊拖既,舉手!」
無數隻手在觀眾席間舉起,有只有情侶一方舉手,又有雙方都舉手,至於漢娜就把我的手舉起...等等你說的「佢地叫你做咩,都唔好去做」呢?
「我廢事俾人懷疑咋!」她猜到了我的心聲。
「有冇結左婚既?黎,舉手睇下先,睇下先!」
這次舉起的手比剛剛少,但還是有。感覺上,袁偉業已經掌握了整個會場的節奏,他的確是一個演講的能手。
「好啦,大家黎得試堂,都係愛你身邊個人既,事不宜遲我黎講下點解要JOIN我地先,咪眨眼啦!」
沒有完全說中,至少有兩個人是來研究如何拆散你們。
看著他們這樣的以星級情侶自居,我眼中好像看到正在儲蓄脂肪過冬而變得肥美的獵物,把他們拆散不但為男女方帶來絕望,更多情侶的信念或偶像也煙消雲散吧。
他們在重覆和更深入地說明網頁和影片的內容,背景響起低沉而帶節奏的音樂,甚至有一些香氣飄散在空中,我看到附近的情侶變得很是雀躍,很是興奮,好像入了迷一樣。
至於我已經把頭腦放空,我開始在思索今天晚上該吃甚麼:壽司?可是天氣已經夠冷想吃熱的,打邊爐?我沒這個耐性。小巴和小斯的身影飄到腦內,洗髮劑好像用光了,樓下的茶記好像過了年又加價........
「砰!」
一下巨響把我從無盡的想像中拉回會場,我左看右看都是一片黑,目光又飄到被燈光打亮的舞台.....
「唔好聽佢地講,」漢娜拉著我的手阻止我,「佢地知道有D人會專登唔聽講,所以用巨響吸引佢地一下子既注意力.......」
音樂很好聽。
好香...
「記唔記得,你當年愛到不能自拔,但係下場悲慘既戀曲?」說話的已經變成了景恩晴。
「大佬..望住我,唔好聽佢講野佢地用緊既係強烈既心理暗示...」
一個人影失控地從我腦海中飄出,心中的抽痛感覺愈來愈真實,那人影在空中凝結成幻覺,四周景像以她為中心扭曲變形...
「一健...專注.....係.....」
「你當年,好愛佢,係唔係?」
對。
「但係人生總有遺憾---」感覺她說話的節拍是在故意跟著音樂,不過真的很好聽...
「如果人生要進步,就要面對當年既痛楚---」
眼框一濕,景像和漢娜的樣子化成一團顏色,我感覺腳下突然沒有了實體,天,地,回憶中的天,回憶中的地把我吞噬-----
那年,我中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