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柔看到桌上的花很震驚,那送花的人跟到哥哥墓地拜祭的應該是同一人,但晉柔是第一個到辦公室的人,沒有別的同事看到是誰把花放在她的座位。但晉柔心中已有一些想法,為甚麼她自己在這工作這麼多年才收到這充滿含意的花,代表那個人之前並不在醫院,而只有他—鄭醫生,是記憶科新來的醫生。

基於這跟哥哥有關係,晉柔決定找鄭醫生問清楚。
「請問那花是你放在我桌上的嗎?」
「是呀!」鄭醫生笑著回答。
「你......認識我哥哥?」晉柔疑惑的問道。
「不只認識,他還是最好的朋友。」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也應該認識我的。」
「我們之前見過嗎?抱歉,我是一點印象也沒有。」晉柔尷尬的笑著回答,因為知道很可能是哥哥介紹過,但自己並不記得。




「我們也朋友,只是你忘記了。」鄭醫生憂傷的說道。
「什麼!」晉柔不明所以。但她還有一個疑問,她問:「我哥在6年前已經過身,為什麼我從沒見過你來看他?直到6年後的昨天,你才⋯」
鄭醫生苦笑著說:「因為我也把你哥忘記了。就像你把我忘掉一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說我把你忘了,而你把哥哥忘了。到底你想說些甚麼?」晉柔焦急的問,因為她總感覺鄭醫生隱瞞了一些事,而這些事是跟她和哥哥有關的。
「再過一陣子,你就會明白了。我相信不會很久的。」鄭醫生沒有直接回答晉柔的問題。「鄭醫生!」得不到滿意的晉柔喊道。
「你以前都不會這樣叫我的。」鄭醫生直盯著晉柔說,眼神中盡是無奈。看著鄭醫生的表情,晉柔知道今天是問不出答案的了,便徑自走出辦公室。她心中想:明明是他有所隱瞞,為什麼眼神好像透露出絲絲憂傷和無奈,好像我忘記了他,是我對不起他一樣。難道我小時候見過他?回到自己的位置,看著那被掉落兩塊花瓣的藍玫瑰,心裏想:畢竟哥哥並不多人知道喜歡藍玫瑰,我想我可以相信他真的是我⋯我們的朋友吧!現在唯有等待他肯說出真相的時候。而晉柔離開鄭醫生辦公室後,鄭醫生則欣慰的說道:「你終於對自己以前的事開始好奇了,我相信真相很快就會出現在你腦海。」

過了不久,晉柔便和鄭醫生一同連續接了兩個新症,是兩兄弟,他們一同進來診症。他們要忘記的是同一件事。就是弟弟和哥哥的妻子搞上了,雖然哥哥很生氣,和弟弟又打又鬧。但他最後仍選擇了原諒,於是兩兄弟一同來了醫院做手術來忘掉這件事,以消除彼此之間的芥蒂,希望重新開始,重拾兄弟情。真是難得遇到來做手術的人是懷著釋懷原諒的心,真的想令自己的未來快樂。他們被安排在同一天手術,弟弟先做,之後到哥哥,這手術的次序是哥哥要求的。到了手術那天,他們兩兄弟一同到病房準備,哥哥親眼目送弟弟進手術室做手術,而當弟弟手術完成出來,還在昏迷狀態的時候,哥哥卻脫下了病人服,說:「手術我不做了。」,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時晉柔就知道,當病床上的弟弟睜開眼的時候,他將要面對非常殘忍的事實。就是他的哥哥背叛了他。不過,也是他背叛他的哥哥在先的。顯然而見的,弟弟是希望透過手術跟哥哥和好如初,但哥哥並不這樣想,他想利用這個手術報復。弟弟醒來後,他忘掉了自已做過的錯事,但卻受到周遭家人、朋友的白眼和厭惡。
「這就是我對你的懲罰,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什麼錯事,卻要承受所有人的遣責。這都是你應得的,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是兄弟。」弟弟質問哥哥原因,卻得到他這樣的答覆。弟弟面對這樣大,這樣殘忍的轉變,他跑上了醫院吵鬧。看到在登記處吵吵鬧鬧的他,晉柔主動走上前調解,用那公式化的回應。
「我到底忘記了些甚麼事?快點告訴我。」弟弟說。




「基於保密條款,我們是不會透露任何你刪除記憶的內容的。」晉柔回道。
「那你們幫我恢復我的記憶。」
「記憶一旦刪除,就不會有存檔,也不能恢復,而且你在做手術前也已經清楚這些條款。希望你離開,不要再在這裏吵鬧,影響其他病人。」
「我不管。你知道我現在就像為了自己沒做過的事付出沉重的代價。」
「你忘記了,不代表你沒有做過。你選擇做手術去贖罪,就要承受它可能帶來的後果。」晉柔不屑的說道。
弟弟聽到了,十分生氣,舉起右手,想打下去。
晉柔卻一手捉住他,怒瞪著他說:「今日你所得的所有結果,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不要怪別人。」
弟弟看到晉柔突然兇狠的樣子,反而被嚇呆了。但在一旁的鄭醫生看到這個狀況,就衝了過去,推開了弟弟,抽住他的衣領說:「你幹什麼?」
晉柔看得出來,鄭醫生很生氣,像上次晉柔被那護士揮到頭一樣。晉柔見狀,為免鄭醫生惹上打病人的麻煩,也拉著鄭醫生說:「我沒事,不要這樣!」鄭醫生放開了弟弟,跟他說:「我是幫你做手術的醫生,跟我來,不要找別人麻煩。」
晉柔無奈的拉著鄭醫生說:「不要,你沒必要跟他多說。」鄭醫生拍拍晉柔拉住他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但晉柔仍是不放心,跟了他們一起進辦公室。





在走向辦公室的路上,晉柔覺得自己剛剛在處理事情時有點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自己越想越懊惱,這樣的自己跟佩珊有何分別。但晉柔生氣不在於那弟弟做過錯事還無理取鬧,而是氣自己怎麼事先發現不了一點端兒。最近發生這麼多事,晉柔開始漸漸懷疑記憶刪除手術的價值,為什麼這總是為人帶來不幸。甚至現在有人把手術當成報復的工具。當記憶成為武器,它對人的傷害是非常徹底的。這使她漸漸懷疑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是否值得。
回到辦公室,鄭醫生像回自己地盤般從容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並示意弟弟坐下。弟弟沒有坐下,一進來就質問鄭醫生:「你看過我和哥哥的記憶,你應該知道哥哥他是一心為了報復。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而是任由你的病人跌落別人設下的陷阱。」鄭醫生聽了,微笑的回答:「怎麼你會覺得我會知道你哥哥想以此報復你。」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看過他的記憶。」
「我想你有點誤會,我是不能從你們的記憶中看出你們的心情和想法的。我只會看到你們協議一同做手術,但我是不會知你們對此的心情,我又如何知道你哥是一心想報復呢!」
「不可能!怎麼可能!」弟弟愕然的說道。
「記憶是沒有感情的,回憶才是有感情的。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因此同一件事對某些人而言可能很重要,但對另一些人而言就微不足道。只有自己在回憶自己的事的時候才會有自己的領悟。」
弟弟聽過鄭醫生的話後,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便不再吵鬧,離開了。只剩晉柔站在鄭醫生前面驚訝的看著他,晉柔是因為他說的話而驚雅。因為晉柔哥哥也說過這樣的話,還是在臨終之前。晉柔哥哥離開的那天,晉柔在病床旁守著,哥哥捉著他的手說:「妹,我最後只想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晉柔忍著淚水說。
「永遠不要做記憶刪除手術。記憶是沒有感情的,回憶才是有感情的。每個人的回憶是獨一無二的,回憶一旦被刪除,只會變成垃圾,毫無價值。我不想你淪為這樣的人。」
從回憶的思緒回到現實,晉柔開口問:「記憶是沒有感情的,回憶才是有感情的。這句話⋯」
「是你哥哥臨終前說過的。」沒等晉柔問完,鄭醫生已經回答了。
「那時我也在,為什麼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說過了,因為你忘記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天,我哥哥離開了,那天的回憶我是多麼的深刻,我怎麼可能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晉柔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忘掉那天的事。




「你就像肯定自己沒有做過記憶刪除手術般肯定自己不會忘記那天的事。但我想說你所相信的未必是全部。」鄭醫生的話充滿別的含意。
「夠了!你總是話中帶話的給我暗示,你到底想說甚麼?不要再帶我繞圈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你隱瞞了甚麼。」晉柔對鄭醫生的詭異言論已經忍耐到極點,生氣的質問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這些問題的答案,我還要等你告訴我。」鄭醫生微笑說道。
「呀!」晉柔心中吶喊,但她沒說任何話,生氣的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