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的計策,都離不開打亂別人的節奏和部署,還有就是帶別人進入自己的節奏和部署。

我一說要邀請他加入,他和奧蘇利雲莫不愕然,畢竟他沒料到我會說這句話。

奧蘇利雲說:「你說什麼,我們不是老早就在一隊了嗎?」

「民仔,你應該很清楚我的能力不止於此的。」我說,輕聲說。「你也當知道我本來沒打算過勝出⋯⋯」

他點點頭。





「但現在不同了,我無論如何都要勝出。」我堅定地說。「當是為咩咩報仇也好,當是一雪前恥都好,我都要勝出。」

不要把事和盤托出,但也不要一話不發。這樣和不信任的人聊天才會有力而安全。沒錯,我不信任民仔,尤其剛才他說的那句「對不起」,我完全知道他沒有道歉的意思。只是一時間,他知道道理在我,不好再說什麼。

他根本不是關心伙伴生死的那種人,他只是要勝出;這一點和墨鏡男很像,只是他比較冷靜和沒那般心狠手辣。

「所以你是安排好才派他們兩個過來嗎?」

「阿智和阿芝不是我的手下,只是我請他們幫我一個小忙把你邀來。」我說。「說到底,我一要看你的反應,也要讓你知道咩咩的死和我無關。你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想親自確認你可不可靠。」





「那麼你有沒有結論?」他揚揚眉問我。

「有,」我說。「我需要你的帶領。」

「哼。」民仔說。「我憑什麼信你?」

「因為我很想羸,而且我們都很清楚大家的優勢。」我誠懇地說。「然後,你看過第一車廂嗎?裡面的屍體堆積如山,車廂的幸存者是一個冷血而且思想極端的瘋子,你需要一個團隊,當然我也是。第十二卡裡剩下的人都不像之前那麼好騙,我們不能再靠煽動去減卻人手,必要時我們要用到武力。你和我都要找信得過的夥伴。」

在游說的過程中,沒有比「信任」和「我們」更甜美的謊言了。





但我還是說了好些事實,就是我們都需要對方。

「來吧,民仔。」我故作理性地說。「不是你信不信任,而是需不需要。」

他看著我,又看看阿智和阿芝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他們兩人站著覺得尷尬,又仿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思考時手指會這樣彈指,所以都皺起眉頭來。

最終,他看著兩人,但問我:「這兩人信得過嗎?」

我說:「信不過也得信,他們本來就沒有必要找我;所以,應該信得過。」

我其實相信他們二人多於民仔的,當然是因為笨人的思想比較好理解。

「嗯。」民仔說。「由現在開始,你們要聽我指揮。」





「為什麼⋯⋯」阿智第一個就不服氣。

「阿智。」我揚揚手制止他。「他比我們任何一個都適合作主。」

沒錯,要勝出的話第一步就是要把人放在適當的位置,明知自己不是當領袖的材料,就不要強出頭。這是達叔和大嗓子給我的教訓。

「總之,第一步,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民仔說。

這時,奧蘇利雲不好意思地舉舉。

「我加入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他說。「我想問可不可邀請小咪加入?」

我和民仔面面相覷,然後隨即笑了出來。他先說:「當然沒有問題。」





我和他笑,那一份默契油然而生,畢竟多一個人不會害我們什麼,而且女孩子也有她的用處,

邪惡的默契。

到了這時,我們都默認了民仔是我們的領袖,縱使阿智不服氣,但他還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壓場能力。短短一陣子,民仔就主導了大家的節奏和氣氛。

「阿秋,你可以說說你所有情報嗎?」

「現在說?我想我們只餘下兩小時左右而已。我們還有時間去搜集食物嗎?」奧蘇利雲問他。

「不用怕,這些工作交給車廂的其他人負責好了。」民仔說。

我不禁偷笑一下,這就是實行共產制的壞處,總有些人像我們偷懶,偏偏莽撞想勝出的自肥者就會努力奉獻所謂的領導者。然後,我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們。由我上車時才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手錶;咩咩的死;遇上智和芝的經過;最重要是墨鏡男和粗壯男的威脅⋯⋯

「瘋狂的人⋯⋯」他沈思著。





奧蘇利雲則急著說:「我們的處境好危險啊!剛才我和小咩走過美心快餐的門口時也看到很多屍體,想來也是他們的好戲吧。」

「咦?大約是幾時發生的事?」我問他。

「就來之前的五分鐘左右。」

「大約有多少人?」

「差不多三十人。」

「嗯。」我回想著⋯⋯

「不是他們殺的。」阿智篤定地說。





大家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我想大家都發現車廂開門的次序是以車廂內的剩餘人數排列,人愈少開門開得愈早。」他說。「第十二卡排第二,你們說只有第一卡比你們先開門,就是說他們一定比你們人少。我假設你們車廂只有六十人,他們的車廂只有五十人左右,但因為屍體都堆在一起我計不準但也離不開這數字。然後,我計算過每一個車廂的平均人數為八十人左右,就只是粗略估計的⋯⋯所以我猜第一卡的人數只會在六十至八十人左右。
「我聽你們說墨鏡男揚言要把所有人殺死,我想能在第一卡逃出來的人都不敢和他一隊。所以,換了是正常人,逃出者應該會努力和其他人組隊。被孤立了的墨鏡男組合怎可能一口氣殺死三十多人?我想他們既然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之後只會潛伏在一角搞暗殺。而那三十多人,大概是兩個車廂的爭奪糧食發生衝突居多。」

阿智說完,阿芝和奧蘇利雲都不停點頭。

只有民仔皺著眉說:「你的推測漏洞百出,不過你指出了一點,第一個車廂人數比我們十二少是正確的。其他的推測都蠻好聽,但不能作準。但,我想我知道了那個戴墨鏡的在想什麼。」

我聽到這裡,接口說:「我突然也知道了。」

三人還是看著我和民仔。

我握著拳,氣忿地說:「他媽的我差點上當了。」

民仔笑著說:「沒錯。我也是。」

奧蘇利雲著急地問我:「你們究竟說的是什麼?」

「你有沒有看過一本漫畫叫火鳳燎原的漫畫?」我說。「裡面有一種兵法叫暗行兵法,其中一招是『屠一城,降十城』。」

大家都「啊」一聲,看來都明白的樣子,只有阿芝一個人懞懞的不明白。

「簡單一點,就是把一個車廂屠了大半,然後把十多人嚇到其他車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沒有死。「我就是被放回來負責傳話的人。」

「為什麼不殺了你放走咩咩?」奧蘇利雲說。

雖然聽起來是正常不過的問句,可是我心入面還是覺得很不好受。

「我想是因為咩咩比較好殺吧!」我冷冷地說。

「所以到你們了。」民仔說。「你們知道什麼?」

比較懂說話和三八的阿芝說:「我們第三次玩這個遊戲。」

「前兩次我們都活下來,玩的都是在一個密室裡抓兇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人被殺。我們都是靠著躲起來然後等到遊戲結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拿了五萬元。老實說,第一次我們很害怕,第二次好像比較習慣一睜開眼到了陌生的地方,今次我醒來就想:『又是掙錢的時候了!』」她娓娓道來。「我和阿秋一起到了車站後我一眼就認出阿智了,所以一衝衝到他身邊,回頭卻不見阿秋了!我本來以為又玩一次妙探尋兇了,但是沒想到上車後卻完全不是這回事,每一個人都像著了魔一樣為五百萬瘋狂了。你說你們車廂死命湧到另一個車廂,我們車廂最後三十秒聽說隔壁車廂人數比較少也是這般著魔。」

「就每一個車廂都一樣啊!」我笑著說。

「當然,因為消息是我發佈的。」民仔說。「不,該說是我叫人發佈的。」

「你?」我們吃驚地說。

「沒錯,我之前一晚不停跑來跑去,就是找出所有沒回來的第十二卡的叛徒,我姑且這樣叫他們吧。」民仔說。「然後告訴他們另一個車廂的人數比較少,說大嗓子約他在另一個車廂等。說的時候大聲一點,讓其他人聽到。沒想到真的收效。」

「你蠻厲害啊!」阿芝拍手。「非常收效啊!人人都好像怕死一樣衝到另一個車廂,我也是其中之一啊!幸好在走廊門關上前的一刻阿智把我拉回來,不然我就被關在走廊了哈!」

「不要說這個。」民仔問道。「所以你對遊戲的主持人一點頭緒都沒有,也沒有相關的情報嗎?」

「沒有,三次的聲音和語氣都不同的。」

「嗯。」民仔說。「那麼上次你參加遊戲後有沒有後遺症?」

「好像沒有。」

「『好像』?」民仔聽到就盯著阿芝,又是那雙讓人無力的眼神。

阿芝被他盯得退後了半步,說:「我沒有。反正是拿了⋯⋯」

突然,她目瞪口呆,盯著我們身後。

我們第一反應是茫然,但一下下「砰砰砰」的聲音把我們嚇得回過神來,我們轉過身來,只見有一個滿身鮮血的女人拍門求救。她身後站著一個男人,手執著小刀。

他架著墨鏡。

我無法忘記他的猙獰面孔,還有淌血的手。

「救命⋯⋯」茶色玻璃透著她的求救聲。

我懷著巨大的恨意,想衝出去。

這時,有人把我拉住了。

我以為是民仔,沒料到拉著我的是阿芝。

「不要出去!」她說。「我們遲些再報仇。」

我看著她,她的眼神充滿恐懼。

「求求你,不要出去。」她死命地拉著我。「他會殺死你的。」

「難道你想置那個女人之不理嗎?」我細聲說,怕是外面的墨鏡男聽到。

「不要。」她拉著我。

這時民仔卻出人意表地把門推開,把正在拍門的女人拉進來,而我比任何人快瞄到門外,看著墨鏡男。他臉上興奮的表情不減,反而因為人多了而笑了起來。這人真的沒有考慮過自己有多不利嗎?

「一⋯⋯二⋯⋯三⋯⋯四⋯⋯五⋯⋯」他一個個地點著。「又少五個人。」

我想衝前,但民仔舉舉手制止我:「你別動手,別上當。」

墨鏡男把目光由遊離轉為集中在民仔一人身上,仿佛為他的不為所動感到吃驚。但這神情只一閃即逝,恐怕像我這麼集中的人才能發現他的改變。不到半秒,墨鏡男就用他高尖的聲音說:「你們想怎死?」

「夠了!你若是只有一道板斧的話,你走吧!」民仔大聲而且充滿嘲諷地說。「你知道只在裝模作樣的話,你可以過來試試五對一的感覺。我想你下一步又是殺一個人然後放過我們四個吧?」

「⋯⋯」

兩人頓了頓,氣氛緊張得讓人噤聲。
過了良久,我看到墨鏡男的眼球往右飄了一下。

這時,民仔先說一句: 「好吧!我放過你吧!」

想不到他居然會這麼說。
但更想不到的是,下一秒墨鏡男就從懷中拔出了一個東西丟進站長室來,我來不及看是什麼,身體便先動起來。在我踏出方寸小房時,我心下閃過了「手榴彈」這三個字。

「跑!」我大叫。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走出來,但我聽到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雖然沒有預期中的震撼,但也大聲得讓我一陣暈眩。我回頭一看,有一大團濃煙湧至,把我薰得眼水直流。

不是手榴彈而是煙霧彈,這該是萬幸的事吧?

再看回前方,民仔和墨鏡男雙雙不見了。

在場的只餘下我,奧蘇利雲,智和芝,以及在倒在血泊中的陌生女人。

然而,這麼大的騷動我也看到有好些人從二、三卡那邊跑來。

我想每一個人都想在這些時候分一杯羹。

「先回去吧。」我說。
「哪裡?」
「第一卡。」我沈思一下說。
我最擅長的,其實是捉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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