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喝光咖啡,蛋糕也吃完,我和綻思倆的話題卻繼續。
也許是和綻思隔了一段日子沒見面,也許是剛剛的心有感慨。
當晚我和綻思之間的談興很濃,只想一直聊下去。
我們倆也從咖啡店的座無虛席,坐到快打烊時的七零八落才離開。

推門離開咖啡店時,迎面吹來一陣寒風,綻思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望向綻思,只見綻思對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冷清的咖啡店跟繁華的街道只隔了一扇門的距離。




一個轉眼,我和綻思便置身在街道的人海中,被四方八面的人潮包圍。

平安夜的街道上,人們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夜深了人反而更多。
在每個角落都濟滿人的街上,到處都洋溢濃烈的節日氣氛。
人潮擺佈了我和綻思的腳步,很快我們便迷失了南北西東。
我奮力緊隨綻思左右,才免卻在人海中走丟了綻思。

圍繞四週的人潮就似延綿無盡的熱帶雨林。
無論我與人群如何貼近,始終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每一次當我望向身邊的綻思時,便覺得自己從世界中分割出來。




身邊的一切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踪,變成了一個只剩我和綻思的世界。
好不容易擺脫人潮,把綻思送到家門口時才發覺已經過了凌晨。

「聖誕節快樂。」我站在綻思家樓下的門前,看了看手錶說
「聖誕節快樂!」綻思先是一愣,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謝謝你的蛋糕,真的很好吃。」我說
「不用謝,我很樂意。」綻思笑著說「想不到你變聰明了。」

「變聰明了?」我問綻思
「對啊。上一年你還是傻傻的,過了元旦才說聖誕節快樂。」綻思回想起往事,又笑了起來




「有嗎?好像沒這樣的事吧?」我裝作糊塗,但發燙的耳根卻出賣了我
「當然有,我記得很清楚!」綻思語氣肯定

「那些事就不用記得那麼清楚了吧。」我說
「不行,我偏要記住,而且要常常提起。」綻思故意跟我作對
「這又何苦呢?」我擺出一臉無奈
「我一點都不苦,苦的是你而已。」綻思說
「可惡!」我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懂反駁
「不跟你聊了,我先上去,拜拜。」綻思揮了揮手告別
「拜拜。」我目送綻思走進升降機,直到升降機門阻隔了我的視線才離開

告別綻思後我並沒有立刻回家,反而在綻思樓下的小公園找了張長椅坐下。
從吃完綻思的蛋糕起,內心便有種難受的空蕩,讓我不得不坐下來平伏自己。
我重重吸了口氣,接著緩緩呼出,冷空氣在肺葉打了個轉。
然而,我卻感覺不到一絲自己的存在。





平安夜,我和綻思不過是一如以往般約會。
但是我的內心深處知道自己和綻思愈來愈難「一如以往」。
在咖啡店內和綻思聊了很多,有些話卻始終被我放在心中。
面對著那條自己劃下的分隔線,我只有跨越的衝動,卻缺乏跨越的勇氣。
剩下半年不到我們便要畢業,那時候相約見面誓必更加困難。
我是否就甘心站在線的後面,永遠和綻思隔著一段瞹眛的距離。

思緒在腦內沒有規則地流竄飛舞,就像斷了線的風箏,。
我坐在長椅,過去的片段以及假想的未來,雜亂無章地在我眼前出現。
冷風不斷吹拂,在心頭的那份空蕩一直屯積。
終於在認識綻思的兩週年,我體會到甚麼叫寂寞。

我回到家時如常打開電腦,竟讓我碰到難得一遇的「月老先生」。





「聖誕節快樂。」「月老先生」傳來了訊息
「聖誕節快樂…」我回了一句
「那麼晚還沒睡?」「月老先生」問
「睡不著。」我看了看電腦的時間顯示,原來快要凌晨四點

「怎麼了?為情所困?」「月老先生」問句中帶點挖苦
「問世間情為何物?」我感嘆
「其實你也說不上為情所困。」「月老先生」忽然冒了一句
「為甚麼?」我疑惑
「你又沒有談情,怎麼可能談得上為情所困?」「月老先生」取笑

「唉…」我想了良久,卻不懂該如何回應「月老先生」
「談情有談情的苦,沒談情有沒談情的惱。」「月老先生」繼續道
「那我算甚麼呢?」我忍不住問「月老先生」
「你這算是自作自受。」「月老先生」立刻回了我一句





「還沒得到就怕失去,面對所愛又舉棋不定。」「月老先生」道破了我現在的景況
「那我該怎麼辦?」我不禁向「月老先生」求助
「你有聽過柏拉圖的愛情觀嗎?」「月老先生」沒有回答,反問了我一句
「沒聽說過。」我回答
「柏拉圖有一天問老師蘇格拉底甚麼是愛情…」「月老先生」說起故事來
「蘇格拉底怎麼回答?」我問

「蘇格拉底叫柏拉圖到麥田不回頭地走一次,在途中摘一棵最大最好的麥穗,但只可以摘一次。」「月老先生」接著說
「結果呢?」我又問
「結果大半天過了,柏拉圖卻空手而回。」「月老先生」答
「為甚麼?」我奇怪
「柏拉圖難得碰到一株看似不錯的麥穗,卻不知是不是最好的。」「月老先生」頓了頓「結果因為只可以摘一株,只好放棄再看看有沒有更好的。」
「最後走到麥田盡頭,柏拉圖才驚覺手上一株麥穗也沒有,是嗎?」我打道





「沒錯。」「月老先生」回了一句
「那跟我有甚麼關係?」
「在你的世界裡沒有麥田,只有一株麥穗。」「月老先生」打道
「…」我無言
「問題只是你想一直守候在麥穗旁等別人來摘它,還是自己去摘它。」「月老先生」下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