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欣成個月都冇聲冇氣。

雖然佢唔係第一次唔睬我,但從未試過好似今次咁,成個月連一粒字都冇,而且我畀佢嗰啲訊息全部都係得一個剔,好似連電話都冇開。

我靈機一動,走去書櫃左摷右摷,摷咗中學畢業嘅時候我有份整嗰本記念刊出嚟。揭去嘉欣嗰版,上面果然有佢屋企嘅電話號碼。

電話打通。接聽嘅係Anna。

「喂。」





「Anna,我係家俊呀,即係之前上嚟探嘉欣嗰個……」

「哦!係你?」

「係呀,請問嘉欣喺唔喺度?」

「佢唔知去咗邊呀!」

「佢出咗街?」





「佢唔見咗!」

「吓?」

「嗰日佢話去游水,之後就冇返過嚟,我地以為佢去樓下個泳池游水,但救生員話冇見過佢。」

「係幾時嘅事?」

「上個月喇。」





「咁耐?」

「先生太太報咗警,但咩消息都冇。」

「佢有冇話同邊個去游水?」
 
「冇呀,佢通常一個人落樓下游水。」

「咁佢平時同啲咩人有聯絡㗎?」

「先生太太去佢之前做嘢間琴行問過,冇人見過佢。我話畀佢地知幾個月前有個男仔嚟過探佢,但我唔記得你叫咩名,又唔知點聯絡你。佢有冇搵過你?」

「冇呀,佢成個月都冇覆我啲message。」

「連你都搵唔到佢,真係唔知邊個可以搵到佢。」





「或者我搵下佢啲舊同學,睇下有冇消息啦。」

「好。」

收線之後,我再揭開記念刊,打畀幾個讀書嗰時同嘉欣比較熟嘅同學。

其實我知道嘉欣好少同啲舊同學聯絡,但只要有機會揾到佢,我都要試下。

不出所料,佢地對於嘉欣失蹤覺得好驚訝,又話已經好多年冇見佢。

我再打畀Anna,約佢見面。


 




星期日上晝十一點正,我坐喺馬爾代夫餐廳等Anna。

十一點零二分,Anna拉住個篋入嚟。

「你去邊呀?」我問。

「我走喇。先生太太冇同我續約。」

「咁你會去邊?」

「我個新老闆住喺北角,但我會返菲律賓探下屋企人先。」

「好彩喺你走之前見到你。我想問下,嘉欣失蹤之前有冇咩特別嘅事發生?」

「冇喎。同平時一樣。」





「有冇同阿爸阿媽嗌交?」

「冇。」

「咁你可唔可以話畀我知嘉欣失蹤之前做過嘅每一件事?」

「冇乜特別喎,都係同平時一樣。」

「就算冇乜特別都唔該你話畀我知。可能你會覺得我好煩,但我好需要知道。」

「嗰日……佢都係十二點幾起身……入廁所……跟住出嚟食飯……」

「食飯嗰時有冇講嘢?」





「應該冇……」

「食完飯呢?」

「應該入咗房……冇幾耐就出嚟同先生太太講去游水……」

「佢著住咩衫?拎咗咩出去?」

「我洗緊碗睇唔到……」

「咁你地之後有冇發現字條或者遺書之類嘅嘢?」

「冇呀。先生開埋佢部電腦嚟睇,但入面咩都冇。」

「咩都冇?」

「先生係咁講。佢話部電腦好似新買返嚟咁。」

我記得嘉欣將佢細個啲相同舊年去行山影嘅相擺晒喺C Drive,佢地冇理由搵唔到,除非嘉欣喺失蹤之前已經洗晒。

「佢床下底嗰啲舊玩具仲喺唔喺度?」我問。

「冇晒啦,前排佢揀咗啲新淨嘅公仔同玩具出嚟捐畀人,其餘嗰啲就叫我幫佢掉。」

我個心沈咗一下。

聽到呢度,已經心中有數。


 
食完嘢之後,我陪Anna行去大圍站。

「你會留喺菲律賓幾耐?」我問。

「兩個禮拜。」

「咁都好吖,可以探下個仔。」

Anna苦笑。

「做咩呀?唔係應該開心咩?」我問。

「係嘅,不過……」Anna望住遠處嘅車站,「我唔識佢,佢又唔識我……不過我好幸福㗎喇,起碼仲有個仔。先生太太連唯一嘅女都冇埋,好慘。」

「佢地而家點呀?」

「好唔開心呀,食又食唔落,瞓又瞓唔著。我想繼續幫佢地手㗎,不過佢地話唔使。呢排佢地成日做家務,可能有啲嘢做下日子易過啲啦。太太而家仲開始煮飯,佢煮啲嘢好難食,不過我諗佢地而家食咩都冇味。」

送咗Anna去車站之後,我唔知去邊好,又唔想返屋企。

我一口氣跑咗上望夫石。



星期一,我如常喺七點九起身,如常刷牙洗面剃鬚,如常換上裇衫西褲,如常喺八點三出門口,但冇如常返工。我打電話返去話屋企有急事,請假一日。

我搭車去北潭涌。我想行返同嘉欣一齊行過嘅路,想喺呢個遠離塵囂嘅地方,俾裏面嘅情感盡情傾瀉。

行到大浪西灣,我見到一班後生仔著住印有「山社」字樣嘅T裇,面對面排成兩行,喺度玩集體遊戲。我唔知佢地玩緊乜,總之就歡天喜地。

我搵咗一個冇人嘅位置坐低。

呢日陽光燦爛,天空一滴雲都冇,微風將海水嘅生命力吹送過嚟。我合埋眼,將手插喺溫暖柔軟嘅沙入面,幻想自己捉住嘉欣隻手。

我記起嘉欣挨喺我身上面嘅感覺,甚至隱隱聞到嘉欣頭髮上面嘅淡淡幽香,我全神貫注,怕一個唔留神,香氣就會消散喺四周嘅空氣之中。偏偏喺呢個時候,一陣不近人情嘅風喺我身上擦過,將香氣連同嘉欣嘅氣息完全吹散。

空蕩蕩嘅感覺令我不自覺咁喊起嚟。

我感覺到身體入面僅餘嘅水份不斷被抽上眼,成為淚水。淚水滋潤俾太陽曬到乾裂嘅皮膚,然後又俾太陽蒸發,留底痛澀嘅淚痕。

我從未試過喺大庭廣眾之下流眼淚,但有咩所謂?佢地沈醉喺歡樂之中,跟本冇發現我嘅存在,更加唔會留意我做緊乜。我同佢地屬於兩個唔同嘅世界。我係一個幽靈,只有我見到佢地,佢地唔會見到我。佢地年輕、純真、無憂無慮,而我,已經永遠失去青春同歡樂。

沙灘嘅另一邊,有兩母子坐咗喺蓆上面,仔仔大約兩歲,嬌嗲咁伏喺媽媽身上,又用塊面摩擦媽媽嘅大脾,媽媽就一邊睇書一邊撫摸佢柔軟幼嫩嘅頭髮。

冇幾耐之後,有兩父女由海邊走向佢地。囡囡大約四歲,喺高大健碩嘅爸爸身邊顯得更加幼小。囡囡喺媽媽手上接過水樽,飲咗兩啖,然後又拉住爸爸隻手走去海邊。

佢地停留喺海水啱啱浸過囡囡大脾嘅地方,囡囡用手將水潑向爸爸,爸爸就扮跌喺水入面,然後突然跳起將水撥到佢身上,搞到佢呱呱大叫。就喺呢個時候,一個大浪湧埋嚟,爸爸即刻掅起佢等佢跳過個浪,佢興奮到尖叫。

呢邊廂,仔仔企起身,喺媽媽嘅注視下論論盡盡咁行咗兩步,然後停喺度,望住媽媽儍笑。有兩個少女行過,覺得佢好可愛,同佢玩咗一陣,又同佢影相。

我受唔住,起身離開呢個快樂得令人傷感,美麗得近乎殘忍嘅地方。

我行上山,由大路轉入小路,再走上山坡,穿過叢林,之後又係小路、山坡、叢林……最後已經唔知自己喺邊。我隱隱聽到海浪聲,於是向住聲音嚟嘅方向走,最後行咗落一個海灘。

又係大浪西灣。

我喺士多買咗一份腿蛋治同一枝可樂,一陣狼吞虎嚥之後,就成身軟晒咁攤喺沙上面,連郁一隻指嘅力都冇,好似將會死喺度。我有啲迷糊,好似瞓著咗,又好似清醒;忽然覺得自己喺夢入面,忽然又覺得眼前事物真實得可怕。

坐返起身嘅時候,我發現自己仍然生存。太陽已經落山,沙灘上面得返好少人。

望住海中間嘅小島,我諗記嘉欣話想游過去。

游水?冇錯,嘉欣話去游水。

我企起身,慢慢向住海嘅方向行。

電話震咗一下。

「返嚟未?」Vivian 7:07PM。

我將電話插入一個用沙堆起嘅城堡入面,然後除鞋,走落水。水由腳㬹浸到小腿,由小腿浸到膝頭,再由膝頭浸到心口。

​我停落嚟,合埋眼感覺自己嘅呼吸。心裏面有把聲喺度數: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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