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亞伯帝爾

人生,人生
--人的生命,人的生存,人的生活。

但,活著,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滿足七情、六慾?
為了體會貪、嗔、癡?
為了嚐百苦、歷千劫?
為了經歷生、老、病、死?





那,死後,又到底何去何從?
去天堂或去地獄?
在六道之中輪迴?

到底,人是為了什麼生存?

那我,到底為了什麼而繼續苟且偷生下去?

亞伯帝爾從睡眠之中驚醒過來,額上滿佈冷汗,氣喘不斷。當他想用手抹走額上的汗水時,才發現自己雙手也在顫抖,原來那時的恐懼、驚慌從沒有消失過。





那些畫面就彷如鬼魅一樣,緊緊纏著他的腦海,人們的吼叫聲、痛嚎聲,移動鐵鏈的金屬聲音,焦肉的氣味,冰水的溫度,屍體的腐爛臭味,還有來自魔鬼的嘲笑聲和穿著白色大袍的人臉上的認真表情⋯⋯那些畫面都一一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不,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中,永遠都無法磨滅,不能磨蝕。

自那日他從那煉獄中逃離,就開始不斷的奔跑,跑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裡。他走過了暴雨,走過了狂雪,走過了冰川,走過了高山,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去那處,不能再回去那個地獄,那個讓他失去一切的地方。他心中不斷怪責自己的懦弱,怪責自己的弱小,同時,怪責著自己的生存。

「點解!點解只得我一個生存到,點解只得我一個,可以逃離,點…解…點解?」

在這瘋狂的奔跑中,無人能夠追到他,無人能夠傷到他,而他一直以為自己能逃脫只是上天的眷顧,是幸運,就如自己的名字一樣;諷刺的,就只有他一個人能夠離開。

亞伯帝爾呼出一口氣,在這天氣之下,這口暖氣化為白煙,緩緩升起消失。他依然,呼吸著;依然,感覺到世界的冷暖;依然,觀摩到世界的色彩;依然,嗅到雪落的氣味;依然,覺得心痛著。





到底,人是為了什麼生存?

那我,到底為了什麼而繼續苟且偷生下去?

不知從何時起,即使在這麼寒冷的天氣下,他也不需要穿著太多衣服,而且身體的質素也比其他常人高出許多。「唔通係…?」不知何故的他,在這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慢慢走著,去到了一個村莊,那裡的人有的哭著,有的歡笑著。

他從報紙上看到那個大大的標題。「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結束。」在這大大的標題之下,有著一段段的文字去講述之後的事情。看著看著,亞伯帝爾看得極怒,一不小心把那份報紙分成數份。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中,軸心國逐一投降,最後由同盟國勝出,改變往後的世界--至少從表面而言,世界政治氣候和格局都改變不少,可是世人從不知道這些改變,亦改變不到一直在背後掌握經濟大權的神秘組織。

​亞伯帝爾失去了所有親人,流離失所,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繼續生存,日復日如行屍般生存,這,不是生活,只是單純的生存。他曾多次欲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奇怪的是,彷彿一隻命運之手在阻止著他,要他生存下去。

人在生命之中迷失了,迷路了,那可是很難才可以重拾或找回自己的生活重心,尤其當人失去了一切,真的,是所擁有的一切,包括親人、朋友和家,只剩下自己。





戰爭從來也是殘酷的,而最諷刺的是,受苦最多的往往是平民,是一國之中最無辜的人民。他們從沒有提槍出去殺害別國的人民,他們從沒有投放手榴彈去炸傷別人;可是同樣地,他們亦沒有打算會家破人亡,沒有打算在自己的家鄉受人侮辱,被人虐殺。

佛學說道,世間因果循環,善惡到頭終有報。但到底,世上多少惡人,真的有惡果?

或者,他們在下一生才會承受這份惡果,這份惡業。

可是,這樣就能平服別人的心靈嗎?

後來,紐倫堡審判,眾多納粹黨派的首領被判死刑或終身監禁,這樣的刑罰算是最嚴重的懲罰;另一方面,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亦開始進行戰爭罪列的起訴,針對著日本的高級軍事指揮官或其他統領,像納粹黨一樣,最高指揮官全都被判死刑,其餘的參謀長或高級軍官則被判終身監禁,可是在其後,這些人亦假釋出獄。

可是,被輪姦過、虐待過的慰安婦,被折磨過、摧殘過的人民,會認為這一死就可以抵消他們所犯下的罪孽?對被殘害的人,即使那些惡人被判的是絞刑、電椅、割腹等等,通通都不足夠,即使他們死十次、百次也不可以。

更甚的,沒有被判刑的人呢?被奪去良心的軍人呢?泯滅人性的科學家呢?若那些將領犯了戰爭罪,軍人們和科學家們就是犯了謀殺罪。為什麼…他們能夠避開一切?

他們或許不是下達命令的人,可是,他們正正就是執行一切的人,斬頭、拿人來做實驗、殺人、姦淫擄掠等等,那些他們沒有做過?他們享受著那些快感,踐踏著人的尊嚴,玩弄著人的生命,嘲笑著被捉的人,猶如看著卑弱的螻蟻。





亞伯帝爾在不同的媒體中,看見眾多的軍人不單沒有被起訴,而且更是慢慢重新融入社會。在此時,他才真真正正對這世界感到絕望,墮入無盡的黑暗。「呢個不知所謂既世界…惡無惡果,善無善報…」

一陣遮天蓋地的殺意在他身邊圍繞著,幸好他身於波蘭了無人煙的村莊,否則如此濃烈的殺意一定會令身邊的人感到恐慌。這一陣駭人的絕望,只有負面的意識、情緒緊緊烙在他的靈魂之中。這些殺意一絲絲被壓進亞伯帝爾的身體之中,慢慢凝結著,變得更加緊密,光是那陣殺意已彷似能把人千剮萬割。

人,要經歷多少才能去到絕望?要經歷多少才能對一切都沒有希望?再不在乎任何事物,再不在乎人?

「善?惡?罪?」經歷過徹徹底底的絕望之後,他收起了所有的殺意,沒有散發那種恐怖的氣勢。彷彿,他已經再沒有任何情緒。

這,就是一種無情的狀態,在絕對恐懼和接近死亡之下,心靈的完全覺醒,令他突然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

「父親,你講得岩。我唔會忘記你既說話。」因此,他捨棄了亞伯帝爾這個名字,捨棄了過去的一切,把自己一直躲藏在黑暗之中。

到底,人是為了什麼生存?





那我,到底為了什麼而繼續苟且偷生下去?

「終結…呢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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