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微冷。

  破曉之前,我都是半睡半醒的狀態,而她早在完成畫作後伏在我肩睡著。她合上畫簿箍在脅下,我都不敢取來窺看。

  四周漆黑無人,唯有寒氣劃過,幽靜伸出利爪想將我們吞噬,我們卻憑著彼此的溫度築起一道堅不可破的牆。

  或者我們都渴望在塵俗繁榮下找到伊甸園,在一片安寧純潔下與靈魂伴侶朝夕相對,在那裡再不受任何束縛,沒有善惡,沒有對錯,只以我們的浪漫和喜好作法則。披星戴月,迎來的只有喪氣和無奈,兩袖清風,卻也沒見得能避過社會的道德。

  再次醒來已是清晨,錯過日出的她咕噥道:「這樣又浪費了一個美好的早上。」





  「日出很多。」我懶懶的道。

  「可是我們剩下的時間很少。」

  「怎麼說?」

  「不知道,是感覺吧。」

  我默不作聲。因為我也有這種感覺。





  下山以後,我們找了間街坊食店,坐在室外的膠椅圓木桌,吃著油條粥麵。平淡的味道加上透骨的寒冷讓我們像在飲露餐風,卻頗有脫俗的優越感。

  我望著她低頭細嚼,想說些甚麼,卻欲言又止。我對她一無所知,但性格興趣都很投契,那段距離似有還無,然而教人沉迷不已。

  曾經我與某某也有過類似的關係,無從得知她的名字身世背景和年齡,徹夜無眠時,卻自然地想起每次在熒幕前的邂逅。

  這種關係的結局多是遺憾的。

  「你理想的愛情是怎樣的呢?」她忽然停下碗筷問道。





  「呃......我沒有想過,我比較喜歡隨緣。」我愣了一愣。

  「有甚麼原因會令你猶豫不決?」她凝視著我道。

  「也許是未準備好......另外心情也很重要呢。」我沒看著她。

  「我覺得只要兩情相悅就可以一起了,我相信世上沒那麼多玩弄感情的人。」

  「這是年輕應有的任性。」我微笑道。

  付過錢後,我們回到沒有閉門一天的士多,裡面竟是完好無缺。那是應該的事,我們卻要慶幸,喝了兩樽可樂慶祝。

  接著我們相望伏在櫃台上入睡,她的短髮不會擾到我的手臂,只有淡淡香氣引我入夢。

  我在夢中來到一個廣闊的搖籃,那裡的住民性格溫柔,意清幽惡添擾。他們喜歡以書信來往,會為女孩唱九十九夜的情歌,繪下黃昏的姱姿,獻舞月光。





  這是我發過最甜的夢。

  此時久違的聆聲響起。那是一間公司的回電。

  「誰打給你啦?」她醒來問道。

  「有公司聘請了我。」說出這句話時,我竟有點惆悵失望。

  「我的感覺果然沒錯。」

  「甚麼?」

  「我們剩下的時間很少。」





  「說不定我現在不喜歡麵包?」

  「不會的。」她堅定道。「十多天的時間,不會使一個人改變性格。」

  「且慢-」我道。「難道兩者不能兼顧嗎?」

  「你說出這句話,就知道你選擇了甚麼。」她苦笑道。「或者我們應該珍惜剩下的時光。」

  我沉默無語,心裡卻是交纏煎熬著。其實愛情和麵包,我的選擇是愛情。因為麵包會過期,而人和經歷是沒有過期的,只有老去和藏在心中。

  可是在香港,我們永遠不可能演出一套現實的《Before Sunrise》,只會因為自己遊手好閒而發窘,也許人們會想想用乘火車的錢去吃一頓放題跟韓燒,或是到酒吧買一趟無謂的醉,還是努力唸書上班會否對自己比較有好處。

  更可笑的是,縱然口裡嫌棄地說著,我依然俗不可耐做著同樣的事,或者自幼喜歡天使的純潔,戴上光環能夠讓自己滿足,人看起來驕傲。

  很多人都跟我一樣,這種人最沒出色,至少我現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