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

從後方望過去,便能看到橙黃色的袈裟隨風飄揚,沒有一絲頭髮的禿頭已經讓他們的身分呼之欲出。被指這些人包圍著的是我們的委託人,是一名比較年老的婦孺。我們只能從人群中聽到歡喜的交談聲。

「是佛教的和尚。」

「小妹我當然知道啦,你當小妹是笨蛋嗎?我是在問他們為啥會出現於此處。」

「我也不知道。」





暗暗感到有點不安的我住足不前,希望釐清那種不明的異樣感,不過在阿音的催促下我們只好繼續前進。可能是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差不多五對的眼睛同時間轉過來,注視著慢慢靠近的我們。
當中的微笑令我感到有一陣惡寒竄遍背脊,不過這時候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班傢伙⋯⋯

經過接近漫長的步行之後,我們總算走到人群的跟前。

「啊,真是碰巧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夏尚書呢。」

好了,這班傢伙肯定有問題,至少不會是善男信女。欸,你說那班人入面好像沒有女性?那就說是善男信男吧。





「想不到連佛教僧侶都認識我,真是我的榮幸呢。」

我在話語中稍微挖苦眼前一直保持微笑的和尚。他那細瞇得看不到眼睛的眼線,再加上長期掛在臉上的笑容,讓人無法完全猜透他的感情變化。

「笨蛋炎,快看!」

我被旁邊的阿音用手肘頂了一下側腹,讓我的意識從奇怪和尚身上移到了她注視著的委託人。

白色的毛,蛋黃色的眼珠。





絕對沒錯,委託人手上捧著的,正是我們昨天晚上捕獲失敗的白貓。

「怎麼⋯⋯可能⋯⋯」

就像要回應我的驚訝,委託人用著和詳的聲線向我們道謝。

「真是要感謝你們的幫助才能找回我的愛貓。尤其是各位佛教徒弟,雖然昨天才拜託他們,想不到今天早上就能找到了。」

「你太誇獎了。」

此時,被擁抱著的白貓發出了「喵」的一聲。

「哎呀,看來它肚子餓了。對不起各位,請先容我入去替它梳洗一下。再見。」





說畢,委託人的背影便隨著木門碰撞的聲音而消失。其實,我們的報酬呢⋯⋯

「奇怪⋯⋯」

阿音在一旁發出有點不甘心的感想,不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令她的心情大幅轉變成憤怒。

「我感覺到那隻貓咪被薄薄的魔力包覆著。」

「什——!」

我立刻轉頭瞪視著前方的和尚那令人發寒的微笑。

「請問夏大人有什麼疑問?我們會盡能力回答大人你的。」

「你們使用了幻術吧!」





代替我回答的阿音握緊拳頭,激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可是,一眾和尚並沒有被她的怒氣所震懾,反而稍微仰起頭,用著輕蔑的眼神(擅自猜測而已)看著我們。

「真是對不起呢,貧僧沒能明白姑娘你的意思。」

突然加插到話語中的敬語令人倍感焦燥。本身就已經怒髮衝冠的阿音終於按耐不住,拳頭開始動了起來。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立即阻止阿音的愚行;但是,現在被他們那種接近欺騙的行為所刺激到的我,心裡也有種莫名的鼓燥,使我失去了審視形勢的冷靜。

碰!

而這,大概可以說是我整天以來,最大意的失誤。

「咳!」





禿頭和尚對阿音使出拳擊!效果超群!阿音陷入頭暈目眩的狀態!

糟糕,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原本處於攻擊方的阿音被人於腹部處重重地施以衝擊,然後身體便順著施力的方向快速飛開,猛烈撞擊我後方的牆壁。

「阿音!」

我帶著兩個小孩,立刻奔跑到阿音的身旁。只見阿音痛苦地撫摸著腹部呻吟,鮮血隨著咳嗽吐出,沾汙了她粉色的上衣。

「拳頭是很危險的呢,貧僧現在有正當的自衛理由了吧。」

可恨的微笑和尚雙手合十,態度輕佻地俯視著跪在阿音身旁的我們。

這傢伙是故意的嗎?





由一開始出現在我們眼前、故意讓我們看到虛假的貓咪、令人憤怒的各種行為等,難道全部都是為了造就現在這種狀況嗎?

「都怪夏大人先出手啦——」

重拾冷靜的我當然不會理會他的挑釁,帶著因撞擊而導致意識朦朧的阿音,逐步逐步向大街退開。只要退到人多擁擠的地方,他就不能肆以妄為了——

「啊!對了,忘記提醒夏大人,貧僧可是在四周架設了『囚禁』結界啊,要逃出的話最好是先破壞四邊的符咒啦。」

我順著「哥哥」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有一張充滿紅色字詞的黃色紙張,輕飄飄地貼在牆壁上。

「笨蛋炎⋯只要⋯撕走一張的話⋯」

「對了對了,是要拋低傷者和孩子自己逃走,還是一起早登極樂呢?」

「這是什麼考驗嗎?」

我一邊希望以對話分散他的注意力,一邊帶著阿音他們緩慢地移動。阿音的傷勢讓我確切明白到,正面對抗並不是什麼可行的辦法。

「唔⋯⋯應該是教訓才對。」

「教訓?」

「沒錯——」

前方的禿頭突然俯衝而來,驟然回神已然發覺護在身體前的雙臂傳來了一陣劇痛。

「是多管閒事的教訓。」

令人難以承受的衝擊透過他的手掌在我的雙臂傳開。幸好背後有負傷的阿音和兩個小孩幫忙撐著,身體才免於被彈飛的下場,不過手臂中央已經長出了紅色的掌印。

「笨蛋炎!」

「不用擔心,我沒事。」

「不,小妹並沒有關心你⋯⋯」

「剛剛可是男生『最想說出的話』的前十名啊!」

「我想說,這個和尚非比尋常的力量是源於他身後的四名同伴。」

我悄悄瞥向微笑和尚身後的四名同伴,果然看到他們雙手合十,閉目聚神地碎碎念。

「那是佛教『金剛經』的應用,透過聯合同伴的魔力,增強自身的反應和體力。這種術式,名為『界王拳』——」

「是『佛體護身』啊,你這臭婆娘!」

你是有多喜歡「七龍珠」啊⋯⋯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立刻掛回那令人討厭的微笑。「哼」一聲,他的身影便又快速地往我們接近。

「可惡!小心!」

阿音用力推開我,籍此躲開禿頭的掌擊;同時間,阿音從腰間拔出手工精細銀色匕首,向著他的後頸刺去。

噹!

響亮的聲音隨之響起,而阿音也沒有浪費時間多猶疑,只是向外跳躍,避過從右方飛來的掌擊,然後再往他的四名同伴飛奔過去。

「你不可能比貧僧快啦。」

禿頭和尚以難以置信的跑速追上全力衝刺的阿音,為此而感到吃驚的她反應不來,被他一掌擊退,身體被彈飛回來。我毫不猶疑,立刻跑去接著騰空旋轉的阿音。

「咳!」

在跑速的加持之下,這次掌擊的威力應該比以前的更強吧。只見阿音這次頻繁地咳嗽,吐出的血量也是之前的數倍。

「阿音!」

「咳!不行⋯我們⋯完全⋯不是,咳,他的對手⋯⋯」

「哼,想不到姑娘你的身手挺不錯,可是貧僧完全感覺不到有氣散發出,你究竟是什麼人?」

「平時⋯有做⋯仰臥起坐⋯的女子⋯」

「原來是這樣。」

還真的能蒙混過關啊⋯⋯

我一邊感到無奈,一邊腦袋全速運轉,尋找著突破著困境的方法。

現今的狀況就是有一個開掛的敵人,刀槍不入。那麽,如果選擇正面對抗的話,目標就是他身後四名施法的同伴;如果選擇逃走的話,目標就是撕走其中一張構成結界的符咒。前者會被微笑和尚阻撓,後者則會被微笑和尚阻撓⋯⋯結論就是,問題的核心就是微笑和尚會阻撓。

無用至極的結論令我的心情變得異常沈重。

「你們⋯先逃吧⋯」

我訝異地看著呼吸紊亂的阿音。

「我現在⋯這個樣子⋯咳咳⋯只會⋯成為負累⋯」

然而,讓我感到訝異的,並不是阿音那帥氣到不行的說話,而是她玉頸上掛著的吊飾。我深深呼一口氣,視線移回到微笑和尚的身上。

「不,要走的話一起走。」

順帶一提這是『最想說出的話』第二名!

「看來夏大人是個重情義的人呢,可惜可惜。」

語畢,微笑和尚便向我們飛奔而來。我用手捂著嘴巴,在阿音耳邊交代我的計畫。我無視掉阿音睜大的雙眼,把專注力集中在微笑和尚身上。

還有五米、四米、三米⋯⋯

「就是現在!」

聞言的阿音立即帶著兩兄弟,向斜後方的符咒進發。在我感覺到微笑和尚的注意力開始由我身上轉移到阿音一夥人時,我也把右手拳頭握緊拉後,向前方疾衝。

不知道是不是為我這意料之外的行動感到訝異,只見微笑和尚決定把目標放回我身上。因為對勝利確信無疑,嘴角更加上揚。

沒錯,是我的嘴角更加上揚。

人類的眼睛並不是這麼神奇的東西,它們不能看見東西的內部。舉例說,我們不會看到被密封於木盒裡的物件,這是不可違的定律。

表面上是希望籍著犧牲我以爭取撕除符咒的時間;表面上是希望我能夠打倒眼前刀槍不入的敵人,解除危機。

那麽實質上呢?

就在微笑和尚全神灌注地注視著我和我右手的拳頭時,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突然煞停,口中低喃著一些字詞,瞬間把藏在左手裡的『東西』輕輕向上拋起。

這正是隱藏於密封的木盒裡,我最後的「物件」。

淡藍色的吊墜緩緩地夾在我們兩人間的空氣中。

沒料到我有這一手的微笑和尚,再加上瞥到我微微顫動的嘴唇,第一次睜開了緊閉成一條線的眼睛,想也不想的就把手掌快速地打到吊飾上。

這正是隱藏於密封的木盒裡,我最後的「目的」。

誰說我們只能二擇其一?誰說我們不能創造選擇?

沒錯,我選了第三個選擇。

強烈的風壓在我們兩人之間爆開,及早防備的我雙手護面,稍微被吹到後方,縮短了我和阿音一夥人的距離。反觀微笑和尚,他整個身體被吹飛,始料不及的同伴們慢來不及躲避,紛紛被他或強風撞倒,狼狽地掉落在地上,原本合十的雙手也在這時解除了。

如果我們實力不夠的話,那就借世上最強魔導師的魔力吧!

不給予他們重整旗鼓的時間,我們一夥人立刻走到其中一張符咒處,把它撕下。時間充足的我們甚至把另一處的一張符咒撕掉,以加保障。

「什麼——!」

結界被破壞以後,後方便傳來了一陣陣人潮談話的聲音。

「你們已經失敗了。」

「嘖!」

「是要我把你們交給皇帝處置嗎?」

「哼,口氣真不少。」

「現在是誰的口氣不少啊?」

我極力隱藏心裡唯一的擔憂,故作鎮定地與一臉沙的微笑和尚對話,看樣子他就是同伴裡的領袖。

「算了。」

他拍拍身上的袈裟,繼續保持微笑地注視著我(應該)。

「這次就當夏大人贏。下次才來真的吧。」

說畢,五個人的身影便踩著布鞋,一同跳到屋簷上,消失於藍天白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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