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童話: 第四章 扭曲的旋律 1
班際音樂比賽開始了，我和高志恆坐在禮堂裡觀賽。
這是本學年的第一個才藝比賽，吸引了很多學生來觀賽，主要是因為得獎者可以為自己班加分。他們關心的是分數，而不是音樂。在所有班級中，我們班的分數暫時最低，所以班裡的人都把希望放到參賽的葉嘉琳和關少進身上。
高志恆離座上廁所，鄰班的女生趁機跟我搭訕。
「聽說妳在開學日就讓自己班變成負分，妳猜妳的好朋友會不會努力比賽來彌補被妳減去的分數？」
「如果她比賽只是為了加分，我寧可她輸掉。」我從容地說。
那個女生一臉沒趣。「怪人！」
這也很難怪她，以她的思維邏輯，如果沒有了計分制，她也不曉得該怎樣生存下去。
美妙悠揚的琴音響起，原來是關少進在彈琴。聽說他自幼學習鋼琴，已達到第八級的水平，這種小型比賽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關少進輕輕鬆鬆地完成演奏，向台下的觀眾和評判鞠躬。
當高志恆回來時，恰好輪到葉嘉琳出場。葉嘉琳站在台上，手裡拿著小提琴，眼裡閃著堅定的光芒。經過她那雙巧手，每個音符都彷彿活了起來，跑進我們的耳朵不願離開。
「真是悅耳。」我讚嘆道。
其他參賽者的琴技沒錯是很厲害，但通通比不上葉嘉琳的演奏，因為她把心放進了琴音裡。振動著空氣的不只是琴弦，還有她的心跳。
直至拉完最後一段，全場掌聲不絕。
來到比賽尾聲，評判商議後作出一致的決定。冠軍是來自音樂世家的關少進，亞軍是熱愛音樂的葉嘉琳。他們兩個的獎項令我們班加分不少，因此班裡的人都很高興。
「難道沒有人覺得葉嘉琳才是真正的冠軍嗎？」我疑惑地問。
「蘇瘋子，妳這樣想就錯了。」馬子豪神氣活現地走過來。「關少進的父母是音樂家，他的祖父母也是音樂家，他身上流著音樂家的血，他拿冠軍當然是實至名歸！」
「你不發覺你的邏輯有問題嗎？你爸爸是校長，你身上流著校長的血，那你為什麼不是全級第一名？」我反問道。
高志恆假裝掩嘴咳嗽，暗地裡在偷笑。
「妳……妳的邏輯才有問題！」馬子豪的臉漲紅了。
葉嘉琳領獎後，走過來跟我們會合。
「評判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明明妳的演出比關少進更好！」我為她感到不服氣。
「少進的琴技確實比我好，我輸得心服口服。」葉嘉琳謙虛地說。
「無可否認他的琴技很厲害，但妳的小提琴比他更有心！他彈出來的是冷冰冰、機械化的琴音，而妳的卻是有感情、有生命的音樂！」
這句話剛好被路過的關少進給聽見，葉嘉琳為了化解尷尬，主動上前跟他說話。
「你剛才的演出很精彩，恭喜你拿到冠軍！」
不過，關少進的態度異常冷淡，甚至沒看葉嘉琳一眼，便逕自走開了。
「奇怪了，他在生氣嗎？他平時不是這樣無禮的。」高志恆望著關少進遠去的身影。
「被我說中了要害吧。」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回到教室後，很多同學圍在關少進身邊，把他當作神一樣供奉。看到他們這種看風使舵的行為，真是嘔心極了。對他們來說，能為自己班加分就好，誰管這個冠軍是否實至名歸。
幸好，我並不是唯一對賽果感到不公平的人。校內出現一陣輿論，有些人認為琴技較為重要，但有些人則認為感動比技術更重要。不同立場的人開始對罵，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音樂比賽，竟然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幾天後，東翼地下大堂的麥田圈出現了一篇匿名文章。
「近日校內熱烈討論的音樂比賽，冠軍是琴技精湛的音樂才子，亞軍是琴技一般的女學生，兩人實力相差甚遠，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質疑評判的決定。亞軍的那位女學生，並沒有通過任何音樂考試，也沒有音樂名師的指導，能夠演奏出動聽的樂曲只是一時的運氣，完全不能跟實力雄厚的冠軍相提並論。」
這篇文章令不少原本支持葉嘉琳的人改變了立場。他們似乎認為只有考過音樂試的人，才有資格證明實力。關少進已經通過第八級考試，相反地，葉嘉琳什麼證書也沒有。
「聽說她家裡很窮，付不起考試費，所以沒辦法參加考試！」學生甲說。
「真不敢相信麥田學院會有這種窮學生！如果連小小的考試費也付不起，就不應該拉小提琴，把時間和精力留給讀書，以後才能賺錢養家！她到底有沒有腦子？」學生乙振振有詞。
「這樣一來，我們學校的學費這麼貴，她怎麼可能付得起？」學生丙質疑。
「男生沒錢可以出賣勞力，女生沒錢可以出賣身體，這還用想嗎？」學生丁惡意抹黑。
這些不盡不實的言論真的非常可笑，不過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相信。
上化學課時，老師為我們分組做實驗，但湯思雅拒絕跟葉嘉琳一組，這讓老師很頭痛。最後老師問我們有誰願意調組，我還來不及舉手，我的組員高志恆便搶先一步英雄救美。
然後，我就被迫跟湯思雅一組。
做實驗時，湯思雅全程板著臉，不時瞟向高志恆和葉嘉琳那邊。
等待化學液體揮發期間，她忍不住發牢騷︰「為什麼他寧願跟她一組？」
「我不覺得有問題。」我應道。
「葉嘉琳根本配不上他！」
「做實驗的搭檔，哪有配不配？」我諷刺道。
「她又窮又普通，哪裡配得上我的志恆？更何況，她也不知道被多少男生碰過！」湯思雅那鄙夷的眼神簡直讓我作嘔。
我決定給她一個教訓。
「接著要加這個。」我把某個試管遞給湯思雅。
她不疑有詐地接過試管，正準備倒進混合物中。沒料到這個舉動卻被鄰組的何家星看穿，他趕緊走過來把試管搶走。
「要先加清水稀釋濃度，否則混合物的氣味會很刺鼻。」何家星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湯思雅，轉個頭卻兇惡地問我︰「蘇雪言，妳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我一時忘記了要加水。」我聳聳肩。
「要是被我發現妳是故意的，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妳。」
「因為湯思雅是你心中的女神嗎？」我故意提高聲調，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湯思雅一臉驚訝地看向何家星，他卻惡狠狠地瞪著我。
「因為我是學生會會長，不想看到有人搞事，擾亂上課秩序。」他故作鎮定地說。
「真的非常感謝學生會會長，這麼關注我和湯思雅這組的一舉一動，我們以後會小心做實驗，請你放心吧！」
我猜想，何家星正在用他的理智去壓抑想掐死我的衝動。
＊＊＊
下課後，我、高志恆和葉嘉琳在秘密花園聚會。我們一邊打理盆栽，一邊談論剛才實驗室的事情。
「你的思雅公主，嘴巴真賤，平時愛炫耀自己也算了，還貶低嘉琳！」
「她說了什麼？」高志恆好奇地問。
「總之是非常難聽的說話！」我不想說出來，怕傷害到葉嘉琳。
「再難聽的話，我也聽過。」葉嘉琳的反應出奇地平靜。「窮學生在名校讀書，難免會出現很多閒言閒語，沒有被霸凌已經算是運氣好了！」
「妳怎麼可以這樣想？妳又沒有做錯事！」我氣憤地說。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對有錢人來說，窮人就是在社會低層掙扎求存的族群，不配擁有生活和夢想，只能盡力生存和工作。」
「嘉琳，我從來都不覺得妳在掙扎求存，妳憑自己的本事考進麥田學院，一步一步邁向夢想，比起那些只懂得揮霍的有錢人，妳已經比他們優秀多了。」高志恆難得認真地說。
葉嘉琳臉上露出欣喜的微笑。「謝謝你們這麼挺我！雪言、志恆，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幸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