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真事改編】《去年暑假,我在街上賣寬頻。》: 《去年暑假,我在街上賣寬頻。》(二)
看看手錶,下午兩時半,還未見其蹤影,他不是說了兩時正在溫莎堡茶餐廳門外等嗎?我站在葵涌邨禾塘咀街,暴曬了大半個小時,打他電話十幾次,依然未能接通。
我真的忍無可忍,把心一橫,頭也不回地越過馬路,怎料那個什麼浩哥終於來電──「喂?係咪偉仔啊?我係阿浩啊!我到咗啦,不過門口唔見有人嘅?」我心想他到底是否精神有問題,自己遲到又不聽人電話,到達後還問對方在何方。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對方比自己更遲,另一種則是對方輕輕的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冇,我見你大半個鐘都未有人影,打畀你又冇人接,咪以為你放我飛機囉!我準備搭巴士返屋企㗎啦!」我有被放飛機的警覺,是因為我曾於中學六年級受害,那時我於論壇出售中四、五會考的經濟和會計科教科書,約好買家於九龍塘地鐵站交收,誰知等了一個半鐘左右,他才SMS來說已有中學師兄送他全套,我氣憤得立即將幾本書投進廢紙回收箱,為什麼取消交易不一早通知對方呢?但最不忿的是,對方是比自己低一年級的中學雞,自始我不太相信所謂網友。
「哦,Sorry,我電話校咗震機所以聽唔到,仲有我等埋兩個手足先遲一陣,咁你而家快啲過返嚟啦,我哋坐咗喺吸煙區,傾兩句食埋嘢就上去簽約!」我見他簡單道了個歉,而且語氣友善,加上剛剛也企累了,既然一場來到,也不想空手而回,便去會一會這位浩哥,順便吃個下午茶。
我折返溫莎堡,甫進店便驚覺空間相當寬闊,中間走廊儼然楚河漢界,劃分了在外的非吸煙區與在內的吸煙區,然兩區都坐滿了食客,為免誤認朋友,還是致電浩哥──「喂!我企咗喺餐廳中間。」他便站立起來,向我招手,原來他們坐在左排角落的六人卡位。我放下背包坐在浩哥旁邊,對面有一男一女,我微笑地向他們點點頭,再向阿姐叫了個雞髀沙律配凍檸茶少甜少冰。
「喂後生仔,聽講你叫偉仔喎!」那女人主動跟我聊天,她大約三十出頭,面色泛黃,臉頰有頗多雀斑,還電了個啡黃色的中長曲髮,普通紅色T-Shirt遮掩不了其中等偏肥的身材。「Hello!咁請問你又點稱呼呢?」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搭訕,內斂的我也只好禮貌地回應。「哈哈哈哈,你估吓?」她這個無厘頭的反問,不禁讓我內心又反問一句──傻的嗎?
「嘉寶,咪玩啦!你估而家啲後生仔都好似你咁癲咩?」浩哥喝止了她的嬉皮笑臉。「咩後唔後生啫?我唔係大佢好多㗎咋!你估我係隔離阿文叔啊?」嘉寶不甘示弱,把年紀這個話題轉移到身旁沉默的男子,而男子此時終於開口:「男人四十,何以叫老呢?況且,第一次同新同事見面,就無嚟禮貌,真係影衰哂我同阿浩。偉仔,你好,我叫黃敬文,叫我文叔得㗎啦!你可唔可以介紹一下自己,聽講你係一個大學生,點解你會想做呢份工嘅?」他說罷竟然伸出右手與我握手,看他架住副銀色幼邊眼鏡,身穿黑色條子短袖恤衫,樣子斯斯文文,面色白裡透紅,而髮型則梳得整齊貼服,就像大學校務處的文職人員,一點兒也不像賣頻寬的。
一個瘋傻,一個認真,對面兩人的性格反差真的讓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我與文叔輕輕握了個手之後,便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大家好,我全名叫鍾民偉,喺大學讀緊中文系,暑假後升三年級……點解我會做呢份工,要喺一星期前,即係六月一號講起……
天啊!為什麼人家考試我考試,我要考到五月尾?現在試考完了,論文繳交了,下學期完結了,我卻找不到暑期工了,皆因許多公司於五月中已請滿人了。眼見許多同學都在FB公佈消息,可以在出版社當編輯、在報社當撰稿員、在寫字樓當文員,時不時還見到朋友上載一些陽光與海灘,風景和美食的照片,真讓我又羨慕又葡萄,為什麼我的考試時間表那麼「垃圾」?
打開電子郵箱,收件匣並無新信件,代表幾十封求職信石沉大海,加上學生下星期開始期末考試,也無需補習了,剛剛才踏入六月,難道就要吃西北風了嗎?唉!算了!大學二年級忙得不可開交,現在才有機會喘息一下,況且明年就要畢業,這已是我最後一個悠閒暑假,不如把握時間放縱一番吧!
我百無聊賴地上網,無意中在「香江討論區」中看見「好工推介」一版,我才如夢初醒:「係喎!點解唔試吓喺討論區搵吓工呢?」尋尋覓覓,我看見一個標題為「香江寬頻誠意招聘推銷員」的帖子,內容是這樣的──「為配合公司最新發展方向和目標,香江寬頻現急需增聘人手。應徵者須年滿18歲,無需經驗(有經驗者更佳),於戶外工作,自由度高,底薪$6500(有銷售經驗者可提高至$8000),新人獎金$1500,另包豐厚佣金,有醫療卡,一個月4至6天假,另有年終大假、獎金等等。」嘩!看見這樣的工作條件,又想體驗一下不同工作,便立即致電版主,即是浩哥了。所以,他約了我一星期後的下午兩時正於溫莎堡茶餐廳……」
「靚仔,雞髀沙律、凍檸茶少甜少冰到!」阿姐的一句把我拉回現實,驟眼看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我娓娓而談,也可能是見我太認真不想打斷我的話了吧!
「哈哈哈哈!後生仔嚟打暑期工我哋都見得多啦!都係想搵吓快錢姐,你使唔使自我介紹到好似講故事咁?中文系啲學生都係咁㗎?笑死我啦!你真有趣!」嘉寶又開始發瘋起來。「偉仔,你咁諗就啱啦,男兒志在四方,當然要喺年青嗰陣出嚟見識下世界,對你第日發展都會有幫助。」文叔語重心長地說,十足長輩的勸勉。
「其實,都有唔少大學生趁暑假嗰陣嚟搵吓零用錢,我之前都識落幾個,不過真係未聽過讀『中文系』嘅都會想嚟Sell寬頻,我仲以為你哋全部都係讀書蟲,日日匿喺屋企吟詩作對添!」浩哥的疑惑也不是全無道理,誰會想到中文系的人也會來做這些工?但是,難道社會大眾的觀感真的一致認定我們是「文人雅士」,是「活字典」了嗎?
「唉!冇計啦!我搵唔到暑期工啊嘛!不過而家大學生今時唔同往日㗎啦,畢業出到嚟咪又係搵得雞碎咁多!如果樣樣工都嫌三嫌四,真係揸兜都似。所以,我當嚟充實自己,錢唔錢呢家嘢都係其次。」我也不向浩哥澄清他對中文系學生的誤解,而身為來年畢業的大學生,在此時難免對前路感到些許擔憂。
「嗱,偉仔,總之呢,你入得我條Team,我就會盡力睇住你,以後有咩嘢唔明就問我哋,大家由今日開始就坐埋同一條船,一齊搵食!」浩哥托一托鋼邊眼鏡,眼神堅定地說。然後,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Zippo銀鋼打火機,用右手手指熟練地彈開機蓋,隨即點起了一根「萬里路」香煙,深深地吐納一口。不知何故,雖然我不食煙,卻覺得他這動作,配上其剛才一句,很有男子氣慨。
吃完東西,浩哥到收銀處買了全枱的單,然後便帶我們走出餐廳,向右拐了個彎,直走約莫二十米,來到了「亞飛工業中心」……
【 港式餐廳流傳成為文化
陪同人群見證繁榮和低窪
豪情瀟灑氣慨似少年劉華
外貌帶點草根卻高雅
你最好打
鬥志可嘉
〈我愛茶餐廳〉 謝安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