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乘往堅尼地城的137號死亡電車》－實體書現已出版，感謝支持！: 番外篇Ch.2：《紅莓》

  
      紅莓，波子尺寸的一顆顆，載滿了酸意。
 
      記憶夢境。
 
      雨水，穿梭於空氣中，在吼叫。
 
      天翔很討厭雨，那是來到夢境後才開始的。




 
      每逢耳際傳來「沙沙」雜響，他便禁不住想起安和醫院的一切，情緒難免滲進什麼……是什麼呢，驚悚？悲痛？還是絕望──
 
      天翔的嘴巴被塞進一塊厚多士，嘴邊還沾上些許黏黏的果醬。
 
      芊琴收回叉子，甜笑著：「好唔好食啊。」
 
      天翔回過神來，把口裏的多士吞下，不禁一呆：「又幾好食喎。」
 
      「呢間西餐廳既果醬多士超級好食架！」芊琴如小女孩般睜眼笑著，「你住醫院咁耐，出院第一餐梗係要食好D啦。」




 
      天翔摸著芊琴的頭，對她微笑著。芊琴身穿薄薄的白色背心及牛仔短褲，可仍舊披著那件大碼的黑色冷衫──真的很配她。
 
      「傻啦，最緊要係同小琴食姐。」
 
      「嗚嗚，怪叔叔又黎調情喇。」芊琴扁嘴，卻露出了小酒窩，「小妹唔會受騙架。」
 
      「真係架。」
 
      「係咩……」芊琴如「沉思者」般托著下巴，「咁下次……同我食糯米雞！」




 
      「嗯……除咗糯米雞。」天翔霸氣盡失，喝了一口熱朱古力，視線停在數米前的玻璃大門。
 
      「咁快就投降架。」芊琴掩巴笑著，「你好似同糯米雞有仇咁既──」
 
      她擱下笑容，盯著神色不妥的天翔：「天翔……你望住我後面做乜？」
 
      此刻，天翔張口結舌地往玻璃門看，玻璃外是莫名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名矮小的女孩。她握著一把彎掉的破傘，在暴雨中狼狽地跪下，撿拾著書包及滿地狼藉。
 
      她看似十二、三歲，身穿一身雪白的水手校服，似是剛剛下課的初中生。深啡色長髮後是個紅藍色的髮髻，圓滾滾的雙眸，白皙的臉蛋，如小天使般的存在。
 
      小女孩狼狽地撿著凌亂的課本，似乎是在街上走時，不小心弄丟了書包，弄得裏面的東西散落四方，被雨水淋濕了。
 




      「個女仔……你識佢？」芊琴呆視著門外的女孩，「佢似乎要幫手──」
 
      天翔站起來，衝往餐廳的門口，扯開了玻璃門。
 
      「沙沙……沙沙……」

      傾盆的雨水，瞬間淋濕門外的一男一女。
 
      天翔呆望著小女孩，小女孩呆望著天翔，兩人的用意卻不一。
 
      「你……係邊個？」
 
      下午4時17分07秒，小女孩盯著天翔，這麼道。
 
      平淡地道。




 
      浸滿雨水的路面，早已無法回到最初。
 
      「呼哧……呼哧……」
 
      天翔凝視她頭上的髮髻，抹掉眼角多餘的水，猜那是雨水。
 
      「嗯……你……」小女孩擱下傘，對天翔生起一陣疑惑──
 
      天翔踏步向前，把她緊緊抱著，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傻妹……正一傻妹……」
 
      天翔涕淚俱下，把嬌小的女孩抱緊，懶理淋漓的冷雨。
 




      因為他知道，女孩是被這場雨帶走的，無聲無息地。
 
      可此刻，她的身軀仍舊很暖，就像從沒冷過般。
 
      「我好掛住你……做乜離我而去啊……」天翔辨不清，使雙眸朦朧的是何物。
 
      「放開我……」女孩忽然道，聲音滿是驚恐。
 
      「嗯？」天翔一愣，輕輕鬆開小女孩──
 
      清脆的一聲，使數滴雨水飛濺。
 
      天翔墮落地上，按著發燙的左臉。他瞧著剛剛出拳的男子──竟是西餐廳的一位男侍應，年齡比自己稍大。
 
      「你有冇事？」男侍應對小女孩說，天翔站起來，不忿地走向他倆──




 
      「嗚嗚……」小女孩見狀，躲在侍應身後，滿臉懼色地盯著天翔，淚流滿面。
 
      她不認識他。
 
      「你做乜掂我阿妹啊？」侍應懶理「顧客永遠是對的」的原則，一把推開天翔，凶神惡煞。
 
      然而，天翔感覺不到受辱，感覺不到驚呆。
 
      這些他都能夠理解，能夠預料。
 
      他感覺到的，是悲傷。
 
      那是因為，他認識她，她卻不認識他。
 
      「天翔，咩事啊？」芊琴走出來，擋在兩名男孩中間，瞪著侍應，「你做乜打人啊？」
 
      「佢頭先搞我妹，無啦啦攬住佢啊！你唔信？阿妹，你講……」
 
      「嗯……我唔……識呢個人……」小女孩捏著侍應的制服，花容失色。
 
      芊琴皺眉：「咁你就可以打人？點可以咁架──」
 
      「唔係，係我問題。」
 
      侍應和芊琴一愣，凝視著天翔。他咬著下唇，苦笑著：「我認錯咗佢係我阿妹，一時衝動，唔好意思。」
 
      之後的事情也不太重要，只是侍應冷靜下來後，對天翔道歉，把書包及滿地書本撿拾，然後帶著小女孩走進餐廳。芊琴結了帳，走出門問了天翔不少問題，可他卻沒聽進耳。
 
      腦海只縈繞著，那對兄妹在門外的對答，陌生又熟悉。
 
      「小穎，做乜無啦啦黎搵哥哥啊，我要做野啊。」
 
      「紅色暴雨啊，哥哥冇遮點返屋企啊，我黎畀遮你啊嘛……」
 
      「傻妹，你搞到成身濕曬，病咗點算啊？仲要整爛咗把遮……」
 
      「喂呀，人地攞遮畀哥哥，你一句多謝都冇既，哼……」
 
      「咁點啊……」
 
      「聽日唔食麵包搽果醬得唔得啊……」
 
      「冇得傾。」
 
      「嗚嗚！好衰架。」女孩扁嘴，戳了侍應的小腹一下，卻甜笑起來。
 
      「天翔，你又會認錯人都有既……」芊琴的一句話，把天翔扯回現實。他倆站在西餐廳門外，已經一分鐘有多。
 
      浸滿雨水的路面，早已無法回到最初。
 
      天翔拭著嘴邊的果醬漬，瞧著指頭上的紅色，記起它是什麼。
 
      原來，他曾經在這所西餐廳，遇到小穎，以及她的哥哥。
 
      只是忘記了嗎，就像小穎忘記自己般？
 
      不是這樣的，小穎並無忘記自己。他倆根本不曾相遇。
 
      其實並不要緊，至少她有哥哥呵護，過著幸福的生活。
 
      只是沒有「翔哥哥」而已，但那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係囉，咁大懵都有既，正傻瓜。」天翔乾笑著，瞬間別過臉。
 
      儘管芊琴不會看出，他臉上流淌的，不是雨水。
 
      紅莓，波子尺寸的一顆顆，載滿了酸意。
 
      那是因為，他認識她，她卻不認識他。
 
      不要緊。